飛艇在空中,因爲懼怕射天弩,所以都保持一個相當的高度。在這樣的高處,地面已無能爲力了,唯一的威脅就來自對方的飛艇。可飛艇不比地面部隊,氣囊就算被刺破,一時間也不會直直落下來,仍會有反擊之力,所以飛艇相鬥,十之八九是同歸於盡。雙方兩艘飛艇一接近,艇上士兵便向對方發射弩箭。此時雙方都已不顧一切,發射的是火弩,北軍的火弩率先射中了南軍飛艇,南軍飛艇氣囊已起火燃燒,但南軍飛艇上的火弩卻射中了北軍的駕駛艙。艙中除了士兵,裝的便是火雷,火雷一下被引燃,瞬間北軍飛艇便成了一團浮在空中的烈火,可飛出的火焰如流星般四散,將南軍飛艇上的火勢引得更盛。此時北軍飛艇上的士兵在剎那間喪生,而南軍飛艇上的士兵卻走投無路,火已無法救,不是活活燒死,就是氣囊徹底破裂,飛艇摔下來,這些人活活摔死。
飛艇與飛艇相鬥,果然是同歸於盡啊。
雖然有這個共識,但飛艇和飛艇相鬥,實戰中從來不曾出現過,這還是第一次,只是這第一次就證明了那確實是個真理。談晚同暗暗嘆了口氣。這場戰事中,他本來就沒指望飛艇能真正派上用途,但飛艇不出擊又不可能。飛艇上的士兵出發的那一刻,也已想到了自己準是有去無回吧。談晚同只覺心頭如被撕裂一般疼痛。明明知道會死,可仍然要出發,戰爭的殘酷,便是如此。
現在不是爲飛艇哀嘆的時候。談晚同想着,向邊上的副將喝道:“傳令下去,諸軍衝鋒!”
這次衝鋒,最大的可能也仍是被北軍擊退,可自己與飛艇一般,已處在一個有進無退的境地。水軍的損失如此之大,即使能夠全身而退,以後就再難與北軍抗衡。失去了水軍優勢,本來就處於劣勢的陸軍便更難有所作爲。談晚同剛傳下號令,卻見邊上宣鳴雷一隊的旗艦上也發出了號令。
全軍衝鋒!
宣鳴雷這是要玩命了麼?他想着,副將卻叫道:“談將軍,北軍南門起火了!”
起火了?談晚同呆了呆。現在水軍根本無法靠近大江北岸,不可能有己方戰艦登陸,北軍怎麼會在這當口後防失火?他定睛看去,卻見東陽城的南門外果然有一片火焰沖天而起,隱隱然已連成了一片。
是宣鳴雷的妙計!
談晚同馬上明白過來。宣鳴雷不僅僅是回師增援,真正的用意是派出了一支奇兵突出北軍後防。看這火勢,如果將北軍的岸上火炮陣地摧毀,甚至可以奪過來,那麼江上鄧滄瀾的鐵圍陣便要腹背受敵。此時南軍的勝機只有一線之微,但自己苦苦支撐了許久,這一線勝利終於還是來了。他只覺胸口似有一團火要燒起來,猛地一長身,喝道:“衝鋒!快衝!”
這一片火正是鄭司楚放的。他們已衝到了東陽南門的火炮陣地外。這兒本來亦有聶長鬆派軍駐守,但今晚戰事都在大江之上,這支部隊本來就不是很上心,不過聶長鬆是經驗豐富的老將,知道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因此有三千人在此駐守。當城中四處火起,聶長松下令各部向帥府集合,這支部隊居然也接到了命令,本來的三千人分出了一半向帥府集合。
火炮陣地主要由昌都軍的衝鋒弓隊駐守,這支人馬守的只是後面的彈藥庫。現在南軍又將發起了一次衝鋒,衝鋒弓隊前來要求補充彈藥,有幾百人已去運送,留守在這兒的只有千餘人。當鄭司楚率軍過來時,那些人還以爲分出去的那一千五百人覆命回來了,正待問話,迎來的卻是一陣箭雨。
共和軍五大軍區,雖然各個軍區都是各兵種俱全,但每個軍區都有自己最擅長的兵種。像之江和廣陽兩個軍區,以水軍見長,天水軍區則擅山地作戰,霧雲城的中央軍區則是步兵最強,西北的昌都軍區則以騎射和火器爲天下冠。因爲衝鋒弓隊擔任了火炮陣地的重責,駐守後防的相應也多是昌都軍區來的部隊。這支部隊的騎射雖然不及衝鋒弓隊那樣強悍,卻也非同泛泛,只是鄭司楚本來就是從昌都軍區出來的,他訓練騎軍完全用了昌都軍的措施,率領五百個騎軍一個衝鋒,這一陣箭雨射來,守軍中腦筋不太靈的還在想:“衝鋒弓隊難道反叛了?”因爲在他們看來,能有如此強勁的騎射功夫的,除衝鋒弓隊無他。
鄭司楚這一輪衝鋒,打了守軍一個措手不及,他們做夢也想不到竟然會遭到來自後方的攻擊,陣形立時散亂。昌都軍本來擅長的是騎射,但現在因爲要擔當運送彈藥,馬匹大多拴到車上去跑運輸了,留在這兒的大部份人都沒有馬匹,以短擊長,更是難以應付。
一擊散這支隊伍,孟漢毅和石望塵兩人已率步兵壓了上來,以極快的速度佈下陣營,以防敵軍反擊。這兒是一片房屋,但並不是民房。孟漢毅跳下馬,打開一扇門看了看,叫道:“好傢伙!鄭將軍,裡面都是些怪模樣的火雷!”
鄭司楚打馬過去看了看,卻見屋裡並無傢俱,都是一個個架子,架上滿滿地堆着一根根長筒。這些便是北軍的新武器麼?他道:“拿一根過來。”
孟漢毅拿了一根,說道:“好傢伙!真沉!”
火雷雖然也挺沉,但都是一個圓球形。鄭司楚接過來,見這長筒前面有尖,尾端卻裝着幾片翼片,他道:“拿兩個帶在身邊,別的放火燒掉!”
孟漢毅道:“拿回去給特別司麼?嘿嘿,下一次讓他們也嚐嚐這苦頭。”雖然現在實不知能不能回去,但能殺到這裡,已是一個奇蹟了,他也根本不去多想,只覺勝利理所當然應該是自己的。
他們剛說了兩句,一邊石望塵已道:“鄭將軍,敵軍搦戰!”
剛纔在他們的猛攻之下,這兒的駐軍被打得後退了一段距離,但這麼快就又上前來了。鄭司楚從馬上摘下長槍,正想說騎兵隨自己上,有個士兵忽然道:“將軍,北面也有敵軍上前!”
看來,城中的北軍也終於發覺了自己的真正用意。現在前後都有敵人,孟漢毅的臉色變了變,喃喃道:“來得真快!鄭將軍,我來頂住他們!”
城中的北軍看來也當真不算弱。鄭司楚見有士兵已要去放火,忽道:“等等!用這些火器對付他們!”
孟漢毅道:“對!”但馬上又有點猶豫,問道:“怎麼放?”
鄭司楚道:“這些武器肯定是有架子的,可以貼着水面飛行。我們在陸地施放,就直接放在地上吧,尖頭對着他們排成一列。”
雖然這些武器用來攻擊戰艦,但終究是些火雷,就算在陸上飛得沒有水面那麼遠,但他們本來也不必讓它們飛得太遠。孟漢毅重重一點頭:“鄭將軍放心!”他說幹就幹,拿了根長筒架在一塊石頭上,拔掉引線護帽一下點燃,那長筒帶着一抹火光直衝出去。果然在地上飛不了太遠,但飛出數十步,猛地撞到一堵牆上,轟然炸響,那堵牆被炸塌了半截,房屋卻被引燃了。此時孟漢毅麾下士兵也紛紛扛出長筒來施放,眨眼間就在北面布成了一道火線。
鄭司楚本來還怕這些新武器在陸地上沒多大用,但看起來還能抵擋一陣。他揮了揮手中長槍,喝道:“隨我上!”
就算暫時在這兒立穩腳跟,但不能摧毀北軍的火炮陣地,自己仍然沒有生路。這一點誰都想得到,那五百個騎兵一聲齊喝,隨着鄭司楚向前衝去。
這支北軍守兵看來亦不過千餘,而且大多是步軍,騎兵很少。當鄭司楚的騎兵隊衝上前去時,那支部隊卻忽地一頓,眨眼間布成了一個陣形。
三疊陣!
鄭司楚差點叫出聲來。這個陣形,正是當時畢煒所創的三疊陣。畢煒一部,最擅騎射火器,用三疊陣可以進行不間斷地射擊,當初遠征朗月時,他就以此陣法讓五德營吃了不小的苦頭。鄭司楚曾在畢煒麾下呆過不短的時間,也曾練過此陣,見敵軍變陣如此純熟,暗暗讚歎,喝道:“小心弓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