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是什麼用意?畢煒心裡極快地捉摸着,但一時間卻摸不透。是該對鄭司楚落井下石呢,還是說兩句好話?這個念頭只是一轉,他馬上就道:“頗有見識,但還是書生之見。”
“此話怎講?”
“戰場上瞬息萬變,此人的看法卻有點拘泥兵法。”他嚥了口唾沫,又道:“但這只是因爲他經驗缺乏而已。假以時日,這人才堪大用。”
大統制沒再說話,只是在揮毫寫着。畢煒也不敢擡頭,聽着那種筆鋒擦過紙面的聲音。大統制突然問起鄭司楚,到底是什麼用意?在開革出伍前,鄭司楚只是個行軍參謀,論軍銜也是個校尉,也許是鄭國務卿私底下向大統制求情了?此時畢煒又有些後悔自己不該往鄭司楚身上推卸了太多責任了。雖說鄭昭不能與大統制相提並論,但鄭昭畢竟也是這個政權裡的第二號人物,如果鄭昭惱恨自己害了他兒子,對自己懷恨在心,豈不是無妄之災?不過鄭昭大概不知道,鄭司楚其實似乎……
“才堪大用麼?”
大統制的話打斷了畢煒的思緒。聲音依然溫和,但畢煒陡然間覺得身體又有些寒意。但這寒意也使得他腦海中一亮,直到此時他才恍然大悟,這一次大統制叫自己來,真正的用意並不是對質自己哪些是避重就輕地瞞過去了,而是爲了鄭司楚吧……
這想法讓畢煒也有些吃驚。鄭司楚只是個年輕人,又已開革出伍,無論如何大統制都不該對他如此關心。那麼,大統制實際上,關注的是鄭昭了。難道並不是自己所想的,鄭昭爲了兒子向大統制求情,而是大統制對鄭昭動了殺機?
這個想法讓畢煒的心都一瞬間變得冰冷,如果不是強忍着,幾乎當時就要發抖。大統制對國務卿動了殺機,這可是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了,共和軍受到的震動,將不亞於天崩地裂。不過畢煒當然不敢去向大統制求證,腦海中只是飛快地打着轉。
起因,當然是自己遞交上去的那份軍情總結。在總結裡,自己將責任推了一大部份給鄭司楚,不過也說了些好話,說他熟讀兵法,膽量也大,頗有謀略決斷。也許正是這幾句話觸動了大統制吧。大統制至今沒有子女,但年紀不大,這些年多半會生下兒女來的。而主管政務的鄭昭有這樣一個才堪大用的兒子,將來說不定有朝一日會威脅到大統制的地位,也許大統制擔心的就是這一點。可是這樣一來,大統制難道……難道想復辟帝制?
畢煒幾乎要驚呆了。大統制復辟帝制的話,那也有點太出爾反爾了。共和國勝利後,當時爲了斬斷復辟的可能性,把幾乎所有帝國宗室全都斬殺了。這種血腥行爲,雖說震懾了民衆,卻也使得那些帝國殘軍也鐵了心與共和國對抗到底,五德營甚至一直抵抗到了十多年後的今天。當然這也符合大統制斬草除根的原意,可是大統制真的想讓自己的兒子接任大統制,豈不是成了變相的帝君?那與當初宣揚的一切未免也離得太遠了。
當然不可能。畢煒心裡想着。大統制到底想做什麼,不是我能看得出來的。他也自知自己有好用計而不擅用計的風評。雖說經過那麼多年戰火洗禮,自己已算得上足智多謀了,不過與那些心計極深的人比起來,仍然是“不擅用計”吧。
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道:“當然是要在戰場上磨鍊才行。不然,也僅僅是一本活的兵法罷了。”
大統制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揮毫寫着。眼角瞟到了竹簾後的身影,耳朵裡則是沙沙的走筆之聲,畢煒一聲不吭,心裡卻默默地念叨道:“鄭昭,我也賣給你一個人情,只是你不知道罷了。”
自己老了,能與人爲善,就多行善事吧。他想着,猛然間卻想起了自己讓洪修光暗中保護丁亨利妻女之事。他是有意讓自己忘了這事,但此時卻不住地冒出來。
大統制,有識人心事之能。在這當口畢煒還想到了這種傳聞。如果大統制真能識人心事的話,現在他豈不是就知道自己違背了斬盡殺絕的命令?他越想越怕,緊緊咬住牙關,要不然上下排牙齒真要捉對廝殺了。半晌,才聽得大統制緩緩道:“畢將軍,說下去吧,說說叛軍首領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