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得心裡一緊,總莫名其妙的覺得他說的姑娘與我有關,於是笑着打岔,“我知道,聽說你是來和親的,你不會是想把茗夕公主娶回去吧,她可是能做你的女兒了,老牛吃嫩草啊你。”
他笑了笑,“我怎麼說也是個王子,替中原皇帝養孩子這樣的事情就算了。”
“那你和親要娶誰啊,長公主雖然喪偶,但是都快四十了,其他的皇親好像沒有待嫁的女子呢,你該不會是喜歡上皇后了吧,那可是要殺頭的。”
他也不說話,帶着笑看我信口胡說。
其實我嘴上說着,心裡卻慌得厲害,他的眼神裡,透着淡淡的溫柔,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那眼神和師父看我時,和安大哥看箬茜時,都是極爲相似的,說他對我毫無感情,恐怕我自己都不相信,只好胡亂說一些不着邊際的話來壓制自己內心的不安,安慰自己,反正我不是皇親國戚,怎麼和親也和不到我的頭上。
我胡亂說一大堆,連皇宮後花園花匠家的女兒都扯進來了,他一直安安靜靜的看着我,等我實在無話可說了,他輕輕的說:“我想要找的姑娘,她應該很快就知道了,我一定會娶到她的。”
“哦,那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天色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你怎麼每次見我都像逃命一樣?我又不吃你。”
我不知道爲什麼,心裡莫名其妙的慌,對他齜牙假笑一下,轉身跑了。
我一口氣跑回家,師父還沒回來,我坐在屋子裡大口大口的喘氣,心裡不安的要命,他說話的語氣太堅定了,我想着他上次偷親我的樣子,想着他看我的眼神,總覺得他說的人和自己有關係。
我咕嚕咕嚕的喝水使勁壓着自己的心跳,勸自己,“沒事的,沒事的,一定是自己多心了,像我這樣的人,師父喜歡我已經是不知道幾輩子修來的福了,怎麼可能還有王子喜歡我,我這樣命小福薄可承受不起。是,一定是我想多了……”我敲着腦袋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正糾結着,師父推門進來,輕輕問我:“什麼想多了?”
我嚇了一跳,“師父,你偷聽我說話。”
他走進來,淺淡的笑了笑,“我是光明正大的聽。”然後走到我面前,伸手捏捏我的臉,眼睛裡的笑意彌散在我面前,灼得我臉上發燙。
“師父喜歡你是幾輩子修來的福?”他的嘴脣的弧度有點邪。
“師父……你笑我。”我羞得滿臉通紅,把頭低得深深的,天啊,這樣的話他怎麼也聽到了,那我說王子的話他是不是也聽到了。
他伸手抱着我,“原來師父在落兒心裡這麼重要,那你倒是說說,要幾輩子才能修來呢?”
“可能落兒所有的運氣都用來和師父在一起了……”
他聽了,抱着我的手緊了一些,沒有再說話。我以爲他會問我洛鴻影的事,可是他只是靜靜的抱着我,隻字未提。
過了好久,他才放開手,問:“子亦好些了?”
“好多了,只是依然不怎麼笑,恐怕他永遠也忘不掉這樣的悲傷吧。”
他的長指攏過我額前的碎髮,“爲什麼要忘呢……既然愛了,那便一直放在心裡吧。”
師父這樣一個木木的人,偶爾說出的話卻能戳中心裡最柔軟的部分,讓人莫名其妙的感動。
我仰着臉對他笑,“那師父也會把我一直放在心裡嗎?”
“不只在心裡,還要一直帶在身邊。”
那一刻,我無比的相信他。
我還記得那日,那是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日子。
我一個人坐在房間裡讀書,突然來了一羣人,看着衣着,像是當差的,可是那樣的衣服我並沒有見過,他們帶了一道旨意讓我進宮。
我嚇了一跳,她們帶着令牌,應該是沒錯的,師父不在,我也不敢抗旨,只以爲是初淺想要見我,提心吊膽的跟着來人走了。
其實我心裡還暗暗帶了一些小小的歡喜,我已經好久沒看見初淺了,她現在做了皇后,一定有比之前多了從容大氣,儀態萬芳。
他們帶我到了一處地方,有個嬤嬤教我一些禮儀,我更加緊張了,恍恍惚惚的記了一些,她笑的很溫和,“姑娘不用緊張,我們娘娘很溫和。”
“娘娘?是皇后娘娘嗎?”我心裡暗喜,果然是初淺想我了,跟她在一起就不用那麼多禮儀了吧。
她笑了笑,沒有答我的話,只是接着說:“姑娘還是多學一些吧,免得有衝撞的地方,就算娘娘不介意,也不要失了禮數纔好。”
果然宮裡調教過的人就是不一樣,說起話來極有分寸又能讓人願意聽從。我又學了一些簡單的禮數,來了幾個人我帶到另一個房間沐浴更衣,把我所有的衣服都拿走了,還撒了一堆花瓣。
我換上了渺鶩淑蝶淡藍宮紗筎裙,侍女給我綰了一個我不認識的漂亮髮髻,看上去整個人都有些不一樣了,我對着鏡子照了照,心裡有些歡喜,真想讓師父也看到我好看的樣子,正美着,又被塗了一大堆香粉,嗆得我一直打噴嚏。
給我梳妝的侍女輕輕的笑着,“姑娘生的如此清秀標緻,打扮起來更加俊俏了。”
我有些害羞了,對着她傻笑。
還沒笑夠,又來了幾個人帶我離開。我被他們神神秘秘的樣子搞得有些煩悶,初淺現在身在宮裡,連見她一次都這麼艱難。
這次,一直有馬車帶着我入宮,到了宮門口,送我的人又換了一批,一個人駕車,另外幾個跟着車小跑。
我偷偷掀着簾子看,入了宮牆竟是另一番偌大的天地。我突然知道了什麼叫真正的金碧輝煌,皇上面南背北,那君臨天下的感覺,恐怕不是以我淺薄的心思能感受到的,怪不得皇子們爲了那張龍椅會爭鬥至此,野心可容天下,犧牲的便不會少。
正看着,旁邊有一乘彩繡小攆與我們的馬車擦過,只一瞥,我看到個精緻美麗的女子坐在上面,那漂亮的模樣絲毫不遜於箬茜,我偷偷的問前面趕車的人,“那個誰啊,真漂亮。”
他好像是個公公,說話細聲細語的,輕輕對我說:“您可小聲點,別被他們聽見了。”
“聽見了會怎麼樣,我又沒說她的壞話,我誇她漂亮啊。”
他把頭朝馬車後面轎攆離開的方向看了看,然後小聲對我說:“那時葭月娘娘,新入宮的美人,是皇上現在最寵愛的娘娘,可是她啊……”他猶豫了一下,又悄聲說:“這位娘娘脾氣不太好,若是聽見有人背後議論他,無論是好話還是壞話,她都會不高興的。您也知道,她若是在皇上身邊吹吹枕邊風,那得罪她的人還不是頃刻間腦袋就搬家了。”
我聽得心裡不舒服,她是皇上最寵愛的女人,皇上這麼快就選了美貌的女子入宮,那初淺呢……真的如我們當初所說,只剩下權勢和富貴,毫無半點感情可言了嗎?
六皇子做了皇帝之後,對於人命的在乎都敵不過枕邊女人的一句不知真假的話嗎?
正想着,他又輕聲說:“姑娘,進了宮之後,您還是謹言慎行一些,宮中盯着娘娘的人很多,您若是有些欠妥當的地方,難免會牽連到娘娘。”
我點點頭,我知道他說的沒錯,看着這漂亮的宮牆裡竟然有這樣的危機四伏,人心叵測,華麗高貴的外表下,卻總有一些骯髒的東西在暗暗的窺探着裡面的每一個人。
又走了好久,過了幾道牆,終於到了一處宮殿。
跟着我的幾個人把我扶下來,我心裡想說我其實可以自己跳下來,不過想着之前那公公說的話,我還是決定要矜持一些,像個大家閨秀一樣,想着嬤嬤教我的姿態,又學着箬茜走路弱柳扶風的漂亮姿勢,努力擺動自己僵硬的身體,希望不要丟了初淺的臉。
幾個宮女和小太監都在捂着嘴偷笑,我也覺得自己的姿勢有些彆扭,還是端端正正的站好了。
小太監向裡面通傳,我等在外面,這宮殿的大門朱漆玉飾,門口掛着一塊匾,用最中正的字體寫着三個大字:“鳳華宮”。
我暗暗覺得這名字太過俗氣,字也遠遠沒有師父所提的挽韻清逸脫俗,不知道初淺那樣心思精巧的人,爲什麼會住在這樣的地方。
又過了一會兒,有人出來說:“姑娘,我們娘娘有請您進去。”
我點點頭,擡步走進去,心裡有點緊張。
這裡的裝飾實在太過華貴,宮殿的院落盛開着奼紫嫣紅的牡丹,每一株都開得比我的巴掌還要大,像這宮裡各色佳人一樣一派富貴榮華,初淺貴爲皇后,對花的要求也越來越高了。
我跟着他們走進去,一進去,我整個人都有些傻眼了。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房間,到處都是極其精緻美麗的東西,桌子上的雕花細緻得我根本看不清紋路,連半遮內間的簾子都是一顆顆玲瓏剔透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