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邊阻擋着,一邊朝他的方向退去,他低聲說:“郡主,好了,我殿後,你先走。”
我也不跟他客氣,把兵刃遞給他,找準牆上的空隙,閃身蜷縮着身體鑽了出去,隨後,他也跟了出來了。
驛館的後面是一片小山坡,我們趁着天黑躲了進去,山坡上樹林茂密,我們站在高處,看着驛館的外面圍着一大羣舉着火把的人,天太黑,看不清他們的衣着,但似乎是穿着便裝。
我低低的聲音問羌遙將軍,“將軍可知是何人想害我們?”
他沉吟了一會兒,“屬下還不敢確定,但是這些人敢在離都城這麼近的地方動手,應該是極狠厲的。”
“京城不會有人想要我的命,如果羌將軍沒有仇人,那便是錫戎有人想要我的命。”
“怎麼會?郡主您是來和親的,又不是來尋仇的,怎麼會還沒到錫戎就有人想害您?”
我仔細想了想,錫戎我能認識誰呢,除了洛鴻影和他的寶貝弟弟洛寒桐,似乎也不認識其他人了。
我又問:“是不是洛鴻影有什麼寵妃之類的,不想要我和洛鴻影成親?”
他又想了想,“王子殿下的內院之事,屬下也知道的不多,但他身邊的幾位女子都是出身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爲了避免內亂,都是文職的大臣家的女兒,就算她們對郡主心存嫉妒,應該也沒有能力調動這麼多人,而且是在離都城只有一個關隘的地方動手。”
我嘆了口氣,“那可能是羌將軍在沙場上留下的仇人了。”
“不會的,現在錫戎邊境平和,就算兩國交戰,哪有人會用這樣的方法來殺敵?”
“你們做將軍的……”
提到將軍二字,我突然想起一個人,那個滿臉兇光,擡手就要用刀刺我的翎將軍!
我問他:“羌將軍可知朝中有一位翎將軍嗎?”
他聽了我的話,愣了一下,“郡主怎麼會知道翎將軍呢?他已經辭官歸田了。”
辭官歸田?“什麼時候?”
“好像是……一年多之前吧……我記得他陪王子去中原,回來之後王子似乎和他有一些紛爭,沒有幾天,他就辭官回家了。”
一年多之前……那不就是他想要刺殺我卻被師父和洛鴻影攔住的那次嗎?洛鴻影難道會因爲這件事就和他起了紛爭?這也不至於吧,他也不會因爲這麼一點點小事就想要用這樣狠毒的方式要了我的命吧。
羌遙問我:“郡主,您是在那次王子去中原的時候就見過翎將軍了嗎?”
我點點頭,“上次我和師……和一個人外出,碰巧遇到了洛鴻影,你也知道,我向來沒什麼規矩,所以對他也不是很客氣,翎將軍覺得我對王子不敬,所以想要教訓我,結果他被……被那個和我同行的人阻攔了,還被洛鴻影打了一巴掌。”
“王子竟然爲了你,打了翎將軍!”羌遙一下子喊出來。
“怎麼了?”
“你知道嗎?翎將軍跟了王子很多年了,但是人很古板,死腦筋,他認定你錯了,那你就是錯了,洛王子爲了您打了他,他定是覺得受到極大的羞辱,所以纔會辭官離去,而且對您心生記恨吧。”
這樣想來,似乎這個想要置我於死地的人就只有可能是那個翎將軍了?
但是我還是想不通,他竟然會爲了這樣一件小事記恨了我這麼久,而且用這樣的方法置我於死地?一個大男人的氣量真的會狹小到如此嗎?
我們正說着話,山下的驛館已經燃起了熊熊大火,我看着火光肆虐的天幕,心裡居然莫名其妙的有點興奮,那個人拼命想守護我如孩子般的純潔,可惜到了現在,想利用我,想要我命的人已經越來越多了。
死,或者生,從來都不是人可以決定的。
我回頭看向羌遙,“羌將軍,我們該去都城了,洛王子可是要你把我平平安安的帶到錫戎的。”
他點點頭,“郡主,你果然是個與衆不同的女子。”
我對他笑了笑,“可能因爲我做事不走腦子吧。”
“郡主過謙了,您是真正有頭腦又城府的人。”他突然躬身跪在我面前,把我嚇了一跳,“郡主,今日您救了羌遙一命,以後只要您吩咐,羌遙萬死不辭。”
“將軍折煞我了,我們快走吧。”我把他扶起來,這個高大忠正的男人,讓我在這樣被人追殺的漆黑的夜裡,心裡有了一點安慰。
輾轉半夜,又饒了很多小路,我們終於繞開驛館前面的路,從小山坡上下來了。
我當掉了手鐲和耳墜,給自己換了一身男裝,也換掉了羌遙將軍的一身盔甲。我們倆以兄弟相稱,曉行夜宿,沒有車馬,小心翼翼的行了三天,終於到了錫戎都城,箌丘城。
羌遙將軍把我安頓到他家裡,便進宮了。
他的夫人是一個溫謹的女人,知道我是來和親的郡主,對我很好,安排人帶我沐浴更衣。錫戎女子服制和中原並沒有太大的差別,我換了一身淺黃色的素衣,折騰了幾天還真是累了,喝着羌夫人泡的暖茶,覺得舒服了很多,對她笑笑表示感謝。
她坐在我身邊對我笑,“寧樂郡主果然是國色天姿,難怪王子會親自去中原見您。”
“夫人客氣了,叫我柒月就好。”
“這……妾身不敢,還是稱呼您郡主吧。”
我點點頭,“但憑夫人喜歡。”
正說着話,外面突然傳來匆匆的腳步聲,緊接着洛鴻影衝進來,我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的臉,就直接被他擁進懷抱裡,他抱的很緊,我本來就累,被他的手臂一箍,更加喘不過氣來。輕輕地說:“洛鴻影,你再不放手,我沒有死在外面,反而死在你的手裡了。”
他立刻放開我,羌夫人掩面偷笑,帶着屋中的僕從們出去了,關上了門。
洛鴻影蹲在我面前,“對不起,讓你受苦了。”
我對他笑笑,“王子殿下不知道大婚前的未婚夫婦是不可以見面的嗎?”
“你受了這麼大的委屈,我怎麼會不管呢?落兒,你是我心愛的人,您難道讓我在明明知道你差點沒命的時候還要去管那些規矩嗎?”
“以後叫我柒月吧,你應該知道,我是季家的女兒……那個人給我取的名字,以後就不要再叫了。”
他聽了,似乎很開心,轉而又說:“無論在什麼時候,你想要叫什麼名字,想要做什麼事,都可以,只要你開心就好。”
“洛鴻影,你何必呢?”
“誰讓我賤呢?”他笑了笑,“我從前以爲自己是貴族子弟,在我眼裡,對他人只有尊重禮貌,卻從來沒有一個人能讓我有卑微到塵土裡的感覺,直到我遇見了你,當年我上前與你們說話,爲的並不是他的一身才學,而是因爲我看到了你,我突然覺得,那個女孩,只要她能笑一笑,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你又不欠我的。”
“那可能就是我上輩子欠你的。”他又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放心吧,以後在我身邊,我會保護你的。”
“我沒事了,放心吧。”我對他笑笑。
“兩天之後就是我們正式大婚的日子,這兩日你就安心的住在羌將軍的府裡,我會安插重兵保護這裡。”
“其實殺我的人應該覺得我已經死了,所以,我不會有危險了,你不用擔心。”
“傻丫頭,我好歹是個王子,跟人家說我娶了一個死人嗎?”
“那不是挺好的嗎?王子就要與衆不同啊。”
他笑了笑,擡手想摸我的臉,我下意識的躲開了,他的手在空中停頓了一下,收了回去。又問我:“你覺得是誰想對你動手?”
“不知道……倒是羌遙將軍,一路護我周全,是個好人呢。”
“柒月覺得是好人,那便一定是。”他想也不想就說。
我有點無奈,“你這樣真的不值得。”
“你又不是我,怎會知道我不值得?”
他這樣反問,我無言以對,只好任憑他噓寒問暖,詢問的事情比女人還細緻。
好不容易把他送走了,我緩下來問羌遙將軍:“你們王子平日裡也是這樣婆婆媽媽的嗎?”
他愣了一下,“婆婆媽媽?我們大王子雖親善溫謹,但平日裡不太愛說話,與我們交談都是惜字如金的,郡主怎麼會覺得他婆婆媽媽呢?”
這下輪到我愣神了,我認識他也兩年了,見過多次,從沒看出他是個惜字如金之人……
難道真的是對我有些不一樣嗎?
我一時半會兒反應不過來,想着前幾次遇見他的時候,除了他氣質不俗,舉止高貴,還真看不出什麼異樣,有時候嬉皮笑臉和小七也差不許多。
那些隨和模樣,竟都是爲了我而故意裝出來的?
我胡思亂想了許久,還是決定不再想了。最近,我養成了一個能讓自己好好活下去的本事:想不通的事就不再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