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凌殿,這名字取的好生清冷,我走進去,屋子裡已經有了一些人,內監通傳:“王妃到。”屋子裡的人立刻都起身朝門口看。
我一步一步走進去,步伐極穩,那姿態讓我不由得想起了初淺,從前我最羨慕她走路時大方得體又不失風韻的樣子,如今看來,只要有一羣人盯着你,到了該得體的時候,也許就只能得體了。
她們坐在側坐,我進去,正中間有一把椅子,應該是給我留的,我轉身站好,看着下面的鶯鶯燕燕,心道洛鴻影的女人還真是不少,才二十五歲,就已經娶了五個女人,我若不是和親而來,是不是該被稱爲六夫人了。
我暗罵這個傢伙娶了這麼多女人給我找麻煩,又裝作漫不經心的掃過她們每一個人的臉,我在想,若是某個女人的神情姿態有幾分像趙錦絮,那她就該是秋夫人了。
果然,掃視了一圈,看見一個美麗的女子,雖然也是和大家一樣低頭頷首,但是眉眼之間透着一股氣息,那氣息竟然和趙錦絮一模一樣,只是她收斂的稍微好一些而已。
內監喊道:“拜禮。”
穿的花花綠綠的女人們連同她們的隨身侍女呼呼啦啦的跪倒一片,“見過王妃娘娘。”
我看着這羣人,有點手足無措,我從小就沒什麼規矩,對他都沒有施過大禮,見了幾次高官和皇上也都不是在正常的情況下,如今這一羣人向我下跪的場面,倒是讓我着實震撼了一下。
我只好盡力繃緊表情,讓自己顯得親善又不失大氣,輕輕的說:“免禮。”
一羣女人又呼呼啦啦的起來了,看得我頭疼。
衆人都落座,我客套了幾句,無非是安定美滿一類的虛言,跟着他讀了那麼久的書,這些東西我還是能應付的。那些女人也都十分恭謹,紛紛帶着假笑稱是,其實我知道,她們的心裡說不定比我還要煩悶,洛鴻影這個花心大蘿蔔,娶了這麼多女人,想必她們每天也會像啓彥的後宮一樣,明爭暗鬥吧。
我一點也不想參與她們的爭鬥,於是又說:“幾位姐姐入宮多年,柒月初來乍到,又爲異鄉之人,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還請多擔待。”
說完這句話,我心道我已經仁至義盡了,你們要是再敢來惹我,就休怪姑奶奶抄傢伙了。
然而事與願違,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態度有些謙卑的過頭了,我竟然看見有兩個女人偷偷的笑了一下。
緊接着,我之前看的那位站起身來款款施了一禮,那樣子真好看,漂亮的讓我覺得就算她胡說八道我也捨不得打她。
她帶着假笑對我說:“妾身聽說,王子兩年前對王妃一見傾心,這些日子爲了郡主不止一次的奔波於中原和錫戎兩地,今日一見,中原的郡主果然是名不虛傳。”
我心說這樣虛的話你說出來有什麼意義嗎?這樣的誇讚我難道會覺得心裡舒服?
我靜靜的看了她一眼,沒有作聲。
她似乎有些尷尬,乾笑了一下,又說:“妾身聽說,王妃的師父,是中原赫赫有名的大才子,想來王妃也定是一位飽讀詩書的才女。”
我心裡一緊,這個女人果然在找死,她肯定聽說了那個人是我的師父,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那個人現在是我心裡磨滅不了的傷,這個自作聰明的傢伙,消息不靈通,竟然還敢在我面前亂說,我恨不得立刻衝下去一巴掌拍死她。
然而回過神來,我還是不輕不重的回了一句:“有個才華橫溢的人教導固然是好,但是作爲女子,知道分寸纔是更重要的,這些,也許多好的先生都教導不出來呢。”我故意頓了頓,看見她的臉色有些轉暗,又問:“不知這位夫人是何許人也,也讓柒月認識一下。”
她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皺巴巴的說:“妾身……秋氏。”
果然是她。
這時旁邊一位清秀的女子接口道:“王妃娘娘,這是秋詞姐姐,當年她和王子成親的時候,大王還沒有繼位,她可是一路伴着王子走到今天的。”
又來一個挑事的,那丫頭不是說只有秋夫人不老實嗎?看來這個侍女的話以後不能全信。
我有點頭疼,看着這眉清目秀的女人,真不知道她怎麼那麼愛接話。只好問道:“那這位姐姐又是……”
她對我一笑,說:“妾身姚氏,單名一個芳字”。她笑的極其清麗脫俗,我暗想洛鴻影啊洛鴻影,這麼多漂亮女人,你怎麼就不知足呢,又找我來添麻煩做什麼,萬一我真的鬧出點事來,你這一個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傷了哪個你不心疼啊。
正想着,姚芳伸手讓侍女拿過一個小錦盒,對我說:“初次面見王妃,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柳心把禮盒接過來,姚芳又說:“這是妾身的朋友從西域帶回來的紫玉玲瓏手鐲,聽說戴起來,會讓人立刻更顯光彩,娘娘要不要戴戴看?”
我實在沒什麼精力去看什麼手鐲,直接問她:“你沒有試戴一下嗎?有沒有顯得光彩你自己應該知道,我就不用了,這麼珍貴,你還是自己留着吧。”
她可能沒想到我會這麼說,愣了一下,秋詞又接話道:“王妃娘娘,姚妹妹一番心意,您還是收下吧,也讓我們這些粗鄙之人看看,這寶貝玉鐲,是怎麼樣讓娘娘更光彩照人的。”
我特別想跳起來告訴她本姑娘已經很光彩照人了,不要拿這些東西來煩我,然而事實上,我還是讓柳心把錦盒打開了。
裡面是一對紫玉的鐲子,的確很好看,我見了也覺得十分欣喜,剛要戴,眼角卻瞟到姚芳和秋詞的眼神互相交換了一下,那目光裡是有內容的,我讀不懂,卻也能意識到,這個禮物可能沒有我想象的那麼簡單。
不過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我,我猶豫一下,還是伸手去拿鐲子。
我的手指捏着鐲子剛剛擡起半分,便聽到柳心的一聲驚呼,我的眉頭也皺了起來,這鐲子,竟然裂成兩節。
所有人都在看我,我手裡捏着一半彎彎的紫玉,樣子有點滑稽。
姚芳立刻站起來,“喲,這是怎麼搞的啊?”她轉身問自己的侍女,“早上不是讓你謹慎着點嗎?怎麼會這樣?”
那侍女說道:“夫人恕罪,不管奴婢的事啊,奴婢早上裝的時候十分小心,一路上也沒有離手,肯定不會有問題的。”
柳心插嘴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們娘娘弄壞了玉鐲?”
姚芳又假惺惺的解釋着:“還請娘娘不要見怪,這婢子魯莽不懂事,定是她的疏漏纔會把禮物損壞的。”她轉而看向那侍女,“還不回去跪着思過!”
然後她又對我說:“王妃娘娘,這玉碎了可是極其不吉利的事情,今日是您入宮的第一天,就發生這樣的事情,說不定是在徵兆着什麼呢。”
她說的虔誠,但眼睛裡確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看來,這鐲子碎了就是她自己安排來羞辱我的。
既然如此,我若是老老實實的,似乎有點對不起她們的精心準備了。於是我擡手攔住兩個要拖侍女出去的兵士,“算了,一個侍女,定然不是故意的,思過什麼的也無從講起。”
姚芳帶着假笑,“娘娘仁厚,你個死丫頭還不謝過娘娘。”
沒等那侍女謝恩,我又說道:“既然犯了錯,思過又無用,那就打二十板子吧。”
姚芳愣了一下,侍女哇的一聲就哭了,扯着姚芳的羣擺說道:“娘娘救救奴婢吧。”
姚芳尷尬着一張臉,甩開了侍女的手,兩個兵士走過來,把那個哭着喊着的小侍女拖了出去,我心裡有點不舒服,知道她只是個小小的棋子,但是對這樣一羣女人,若是再不立威,還真的會被她們騎在頭上了。
我起身從上面走下來,幾位夫人也趕忙站起身,低下了頭。
我走到她們中間,輕輕的說:“玉碎雖爲不吉之事,但是也有另外一個說法,叫做寧爲玉碎,不爲瓦全。今日這塊玉碎在我的手裡,可能也是在告訴大家,有些玉,什麼時候都值得珍惜,有些磚瓦,就算再掙扎,也只能是埋在塵土裡而已。”
姚芳的臉已經鐵青了。
我說完,又讓柳心分了些禮物給大家,那些都是洛鴻影準備的,我看都沒看,反正他選的東西應該不會太差。
我看她們,又說:“柒月初來乍到,又是性情直爽之人,若是有什麼地方得罪了各位姐姐,還請不要見怪,至於那寶玉……”我回頭看了一眼案子上的錦盒,“既然已經送給我了,我便收下,雖然有些拿不出手,但好歹是姚夫人的一番心意。”
我說的極慢,拿腔作調,自己都覺得有點累了,暗道我也是有幾十個兵士近不得身的本事,怎麼想收拾幾個女人怎麼就這麼難呢。
我在心裡暗暗的喘了口氣,然後頭也不回的出了這壓抑的曦凌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