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見我,還真是稀罕事,洛鴻影不是說所有的人都不可以打擾我嗎?這是什麼人……
我收拾停當出門繞到小廳,廳中側坐上坐了一個人,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中等身材,中等個頭,掉在人堆裡最不起眼的那種。我看着眼生,等走進一些,他附身行禮,我愣了一下,這個人雖穿着便裝,頭上的發冠頂端卻紋了四條銀線。
他是中原四品官吏。
他對我施了一禮,“微臣參見寧樂郡主。”
我心裡有點緊,錫戎剛剛換了君主,中原就派人來此,目的有多明顯不用人說我也看得出。“大人請坐吧,不知大人前來,所謂何事?”
“皇后娘娘說郡主爽直,果然如此。”他滿面帶笑,但是有些虛僞,看得我不舒服。
“我想大人風塵僕僕來到此處也不是爲了和我客套的,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郡主,錫戎剛剛換了國君,而這位新君正是郡主的夫君啊。”
他繼續諂媚的笑着,我卻突然想到一件事,他大老遠的來此,卻不着官府朝賀新君,而是穿着便服直接來我的宮中,這似乎有些不妥吧,若是洛鴻影知道,會不會以爲我和中原在密謀着什麼事請,那我就冤死了。
於是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直截了當的問:“大人此行,是代表中原來朝賀新君繼位,還是專程來見我的?”
他臉上的笑容就像是畫上去的一樣,無論我說什麼都巋然不動,帶着那樣的笑容又說:“微臣自然是代表天朝來祝賀錫戎新君的,不過,見郡主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初皇后交代了微臣一些事情,需要直接說與郡主聽。”
“你來我宮中的事情,陛下知道嗎?”
“微臣已經上呈陛下了,沒有陛下的准許,微臣怎麼敢擅闖後宮呢?”
他說的也有道理,我放心下來,穩穩的做好,壓了一口茶,退去左右侍從,“還未請問大人貴姓?”
“不敢,微臣李淮柳。”
“李大人,既然來此,便是有要事,說來聽聽吧。”
他一直坐的不穩,每次跟我回話都會欠起身行禮,我看着累,對他說:“大人應該知道,我不是什麼謹禮之人,不用客氣,有話直說吧。”
“好……錫戎新君登基,而這新君正是郡主所嫁之人,所以郡主是最有可能成爲錫戎的皇后的人選,初皇后讓微臣帶話給郡主,她知道您淡泊名利,定不願做錫戎的皇后,但是她懇請郡主一定要做錫戎的皇后,這樣才能保得錫戎和中原的幾代安定,也不枉郡主您和親的初衷。”
初淺……初家人還真是厚顏無恥,她大哥差點殺了我,她二哥拋棄了我,她爲了利用我把我送到錫戎和親,而今,她還好意思派人來懇請我……
本來中原有人來此,我還是心存一絲希望的,想着他會不會帶來一些我心裡暗暗盼念着的消息,哪怕不是那個人的,跟安大哥有關的也好……原來,就依然爲了利用我。
我看着李淮柳,心灰意冷,淡淡的對他說:“李大人還有別的事嗎?”
他立刻會意,依然堆笑,“初皇后要微臣的帶的話已經帶到了,郡主若是沒有別的吩咐,微臣就告辭了。”
他說着,起身施禮,轉身欲走,我看着他離開,突然心裡有點慌,脫口而出:“李大人請等一下。”
他又轉回身,“郡主還有何吩咐?”
我猶豫了一下,“李大人……請問中原局勢如何?”
“局勢?”他愣了愣,隨即又笑了,“郡主問的是國事還是人情?”
“李大人如此通透之人,應該知道我問的是什麼,何必裝糊塗呢?”
“啓稟郡主,郡主離開中原後,京鼎官大人就沒有再出現過,有人說他辭官歸隱,也有人說他看破紅塵,但從此無人能尋得他的蹤跡,連皇后娘娘都找不到他。半月之後,一位言大人接任京鼎官之職,一直至今。”
歸隱……看破紅塵……我突然想起他曾經不止一次的說過,他若是不要我了,除非是看破紅塵了,看來,當時的笑談,如今倒是成真了,那樣一個仙風道骨的人物,這般歸宿倒也真真是個好去處。
我心裡想着,莫名其妙的掉了淚,李淮柳站在殿中,見我這般模樣,不知是走是留,只能站着。
我擦擦淚,擡頭對他說:“李大人一路奔波辛苦了,我會安排人好生招待你的。”
他躬身退去,留我一個人在空空的殿裡。
他果然……還是走了,從此,真的不是凡間之物,徒留我一個人在滾滾紅塵中,還要忍受人心叵測的折磨,說的恨,說的要忘,聽到與他有關的事,卻終是放不下的。
而今,他已經徹底放下了,那我呢……
天色暗下來,洛鴻影推門而入,他來我的宮裡從來不用通傳,也不帶僕從,就連現在做了君主,依然如此。
我正站在窗前發呆,聽到推門聲回頭看過去,他帶着笑看我,我想起他昨晚的樣子,心裡有的點緊張,低聲問禮:“參見陛下。”
他幾步就走到我身邊,伸手扶我,“見禮這種事情,在外人面前裝裝樣子就行了。我只希望我們是最普通的夫妻,而不是君臣。”
我身上都是他留下的痕跡,他這樣伸手拉我,還是有些痠痛,我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這小細節被他看在眼裡,輕聲問我:“我……弄疼你了?”
我的臉有點燙,低着頭不敢看他,他笑着靠近我,把我輕輕圈進懷裡,“柒月,多強大的敵人,多困難的境遇,我都沒有害怕過,可是偏偏你一皺眉,我就緊張的要命,你一定是老天爺專門派來收拾我的。”
這樣的他溫柔似水,讓我不知道如何面對,人前嚴肅端正的他,我面前柔情蜜意的他,反差大的讓我害怕。
我低着頭看地面,他湊上來吻我,手臂也不自覺的圈緊了一些,我心下害怕,也不知該不該拒絕,身體還是誠實的躲了一下。
他笑了,“不欺負你了。”
我將信將疑的看着他,他放開手坐到椅子上,慢慢的喝茶,“柒月,我知道你不喜歡與人接觸,所以……我想聽你的真心話,到底願不願意做我的皇后?”
“我不知道……你可以給我一些時間嗎?”
“當然,反正皇后的位置一直留給你,你不願意,那就讓鳳昭正宮一直空着,等你什麼時候願意了再搬過去。”
“謝謝你……”
“再說謝謝,我立刻封你爲皇后。”
我住了口,眼巴巴的看着他,他看着我,“柒月,你對我笑一笑好嗎?你很久都沒笑過了。”
我也愣了一下,好像自從我們開始生疏了之後,我就沒怎麼對他笑過,哪怕對洛寒桐笑,對下人笑,對路邊的花花草草笑,對着他那張嚴肅的臉,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我……”
“算了,休息吧,我也忙了一天了。”他岔開話題,寬去外衣,拉過我的手,“睡吧。”
我靠在他寬大的肩膀上,久久不能入眠,他閉着眼,眉目棱角分明,均勻的呼吸着,不知道是真睡還是在裝睡。
我睡不着,看他睡得安穩,便伸手拔他的睫毛,一個男人的睫毛竟然那麼纖長,也是讓人妒忌的。
我擡手摸上他的眼睛,拈起指頭扯住一-根睫毛,輕輕一拉, 竟然紋絲未動,我偏偏較了勁, 又用力一扯,一直大手扣住了我,“柒月,你要謀殺親夫嗎?”
他的眼睛眯了一道縫,含笑看着我,我臉一紅,“沒有啊,就是發現你……睫毛還挺長的……想看看。”
他翻身壓到我身上,“你湊近點,我給你看個夠。”
“不……用了。”我躲着他炙熱的目光,生怕他隨時會衝動。
果然,他的呼吸急促了些,我暗罵自己的手怎麼就那麼欠呢,好端端的拔他的睫毛做什麼。
他的手已經不安分的扯開了我的衣服,滿是紅紫咬痕的肩膀露在他面前,他微微皺了眉,“我是不是對你太粗魯了……”
這樣的問題,無論怎麼回答都是難以啓齒的,我只能側着頭不看他。
他沉靜了一會兒,用一隻手輕輕摸摸我的臉,低頭在我額間印了一下,“對不起,我昨天有些衝動,以後不會這樣對你了……對不起。
我小心翼翼的擡眼看他,“你不是說累了嗎?睡吧。”
“嗯。”他躺回我的身邊,恢復成剛纔的樣子,安靜的閉上眼。
過了好久,久到我以爲他已經睡了,他突然開口道:“柒月,我真想一直這樣,和你做一對普普通通的夫妻,每天陪着你,過你想過的清淨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是現在,因爲我,你卻不得不面對一些你不喜歡的事,你會怪我嗎?”
怪?
萬般皆有命,半點不由人,只是命運開玩笑罷了,何必要怪在某個人的身上呢,我輕輕的搖搖頭,“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