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小左怎麼都沒有想到,他們幸福的未來會染上血色,當程勇告訴鄭小左家裡給他電話,要鄭小左回家一趟的時候,鄭小左還回頭看了一眼林墨軒,兩個人心照不宣的笑,程勇的神色卻異常的嚴肅。
鄭小左帶着雀躍的心情回家,她以爲父親終於爲自己籌集到了學費,她到家之後才發現,家裡已經一片陰霾,母親坐在牀上不時的抹着眼淚,鄭小左在昏暗的屋子裡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父親,她走到母親身邊,輕聲的問了句:“爸爸呢?”
話剛說出口,母親的淚水已經簌簌的落了下來,張開嘴,聲音裡已經全是哽咽了,她斷斷續續的說完之後,鄭小左已經的身體已經再也無力支撐,沿着牀腳軟軟的做了下去,臉上也變得全是淚水。
鄭小左忘記了有多少人在自己的耳邊重複父親的事情,她看到的只有他們的嘴,開合間一遍遍重複着一個自己永遠都不願意面對的事實,鄭春安,自己的父親,那個佝僂着身子要自己放心的父親,已經永遠的離開了自己。
父親沒了,家裡的天塌了,支撐鄭小左的力量也在得知這噩耗的時候突然間消失,她綿軟的身子好像布娃娃一樣軟在了門口,她依着門和母親相對無言,只有淚水,一滴滴,滑落在臉上,淚眼朦朧中,她似乎又見到了父親一臉興奮的走向自己,那樣溫和的笑容,那樣憨厚的面容,只是一切,突然間回到了凌亂不堪的現實,哽在喉間的苦澀,終於,決堤一般滾滾涌出,嘴裡唯一能吐出的乾澀話語就是不可能。
怎麼可能,父親只是幾天沒有回家,怎麼可能死了?怎麼可能?父親就是去了趟縣城,和村裡的幾個人去縣城上訪,那天晚上他們都在縣城賓館住下了,父親因爲心疼錢,騎車回家,直到第二天去縣城的人都回來了,都沒有見到父親的影子。
失蹤已經四天了,現在沒有任何的音訊,報警,可是到現在也沒有迴音。
等待的時間中,鄭小左滿臉的淚水,,學校的報紙上有時候也會有這樣的事情,看完之後自己也會說社會的不公,只是感慨罷了,她總覺得離自己很遠,但是現在,那樣的事情離自己卻這樣的近。父親丟了,生死未卜。而原因,竟然是爲了自己。
如若不是因爲自己要學習那個專業,父親怎麼會突然地有這樣大的勇氣。在鄭小左的記憶中,老實本分的父親從沒和人打過架,即使被別人欺負,他也會忍氣吞聲,這可能是他生命中唯一的一次勇敢,但是這勇敢卻要了他的性命。
如若不是爲了女兒的理想,他怎麼會這樣的一身孤勇,甚至因此丟掉了性命。
不過是幾畝地,不過也就是這幾畝地,可能真的會要了父親的性命。鄭小左一遍遍驅趕着心底認定的答案,她不斷擰着自己的胳膊和腿,就是爲了告訴自己,心底的答案不是真的,現在生死未卜的是
自己的父親,自己不能在心裡咒他。
可是那個答案在他們焦急的等了三天之後,還是殘酷的出現在他們的面前。來報信的村支書說,屍體是在水庫裡發現的,估計是來的路上不小心掉水裡了。
鄭小左看着村支書,上前死死拽住村支書的衣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喊着你胡說,你胡說,我爸爸不會死,鄭小左像個無賴的孩子一樣,早已經快哭乾的淚水洶涌而出,她僅僅盯着村支書的眼睛,,看得他不住的躲閃,也只有在人死了之後,纔可以這樣的篤定這個可能吧,可是又怎麼可能呢?縣城往家走的路,是不會經過水庫的,水庫是反方向,自己的父親年齡雖然大了,還不至於分辨不出回家的路。
可是,她能說什麼,她質問村支書,村支書也是躲遠了不理她,她畢竟是個孩子,一個大人總不至於和一個孩子爲難。可是她哇哇的哭着說的話,有誰會聽?有誰會幫自己去查,報警,如果自己想要公正的話,那自己只能去找警察,可是當她踉蹌的奔到派出所的時候,警察看向鄭小左像是在看一個瘋子。
鄭小左孤獨的走在回家的路上,是被村裡人在派出所拽出來的,她瘋一樣的走在前面,不住的嚎啕大哭,可是再大的聲音,也沒有人會管,身後的幾個長輩,唯一不會阻擋的也就是自己放聲大哭,因爲自己是個沒了父親的孩子。
鄭小左無比的恨自己孩子的身份,如果自己不是孩子,這麼大的世界上,會不會有自己說話的地方,自己對警察說的話,他們會不會認真?父親死的真的冤枉,可是誰能幫幫自己?父親沒了,她不僅無能爲力,還孤苦無依……
無助的鄭小左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披麻戴孝,在家等待着父親亡靈的到來。
父親的屍體,是村支書和村長找人拉回來的,鄭小左跪在家門口,等着父親的到來,她看着有人簇擁這一個驢拉的平板車,一點點一點點的向自己的方向挪動,她不敢流淚,她總覺得當那車終於到自己身邊的時候,父親能站起來,輕聲的叫她小左的名字。
這麼多年,自己已經習慣了等待,從很小的時候,自己就喜歡在門口等父親的到來,每次,他都帶着笑叫自己的名字,這一次,應該也會吧。
可是她的期待終究是落空了,那只是一場夢,她盯着車上的人下車,一個又一個,都是黑色的影子,就是沒有看到自己的父親。
她跪在那裡,等着父親站起來,等着,等着,可是她的希望終究是被母親的一聲哀號給驚醒,……那個躺在木班車上的,是和她同牀共枕二十多年的人啊,現在只是一具沒有了生命的軀體,而前幾天他離開自己的時候還好好的,還說回來要做什麼,可是現在,他終於回來了,卻什麼都做不了了
爸爸,爸爸,自己曾無數次的叫着得稱呼,只是這一次,千呼萬喚,也沒有人
給自己迴音。
鄭小左終於想去什麼一般,“我看看我爸爸,我想我爸爸了。“跌跌撞撞的向着車奔去,後面有人拉着自己不讓過去,她轉身,只是輕聲的說了一句:
她從來沒有這樣想過爸爸,雖然分離只是幾天,她想看看爸爸的樣子,即使他真的已經死了。
別看了,人死了,有什麼好看的“那個拉着她的嬸子只說了一句:說完話之後,那嬸子用衣袖擦了眼淚,”。轉身擋住鄭小左的眼睛,剛纔母親就是在看了父親的模樣之後昏倒的,鄭小左恍然記起,使勁的推了面前的嬸子一把。
她終於還是掙扎到車邊,輕聲的叫着爸爸,爸爸,爸爸,她控制住眼淚,因爲爸爸會心疼,她靜靜走到車頭的位置,猛的掀起了蓋着爸爸身體的白布。
她看了一眼,就再也不敢看下去,她絕望了,爸爸不可能回來,即使回來都不是自己的爸爸了,她絕望的轉身,對身後的人說,你們肯定是搞錯了,你們搞錯了,這不是我爸爸。
這怎麼會是自己的爸爸呢?爸爸那麼的瘦,躺在這裡的臉卻大的好像鼓起的方便袋,他的爸爸怎麼會是這樣,肯定是他們搞錯了,鄭小左很是欣喜的看着後面的人,笑着說,你們搞錯了,我爸爸沒準一會兒就回來了。
不知道是誰在鄭小左的身後說話,“孩子,被水泡了好幾天,肯定變了樣子啊。“
慘烈的現實,是鄭小左最不願意面對的,但是這話,卻針一樣扎破了自己所有堅持的勇氣,鄭小左軟軟的跪在了車頭,看向自己的父親,一臉的歉疚。
不管鄭小左願意不願意承認,她終究還是成了沒有父親的孩子。
喪事辦得很倉促,因爲這個貧瘠的家已經無法再爲一個死去的人置辦煊赫的葬禮。
母親說:活着的人,還要活着呀!
於是還沒等過頭七,只簡單過了三天,鄭家的祖墳裡就又添了一座新墳。
鄭小左跪在墳前,前所未有的無力感襲滿全身,自己的父親枉死,自己無能爲力,未來,自己更是無能爲力,甚至連近在眼前的這馬上要將自己窒息的悲傷,自己都無能爲力,無法控制,卻早就沒有了淚水。
她不止一次的用手扒着父親墳上的土,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父親,幾天前還讓自己不要擔心未來的父親,現在就沉睡在這泥土裡,她一次次想扒開看看,這一切是不是真的,她最大的期望也不過是這一切,是一場夢,醒來,一切都不是真的。
可是,自己的指尖有疼痛傳來,是自己扒土的時間太長,有血在沾滿泥土的手指溢出,沾滿血色的泥土,突然就不像原先那樣的冰涼,鄭小左不顧手的疼痛,一下下的挖着身邊的泥土,也只有在這疼痛中,她才能明白爲什麼血濃於水,因爲躺在這冰冷泥土下的身體,讓自己的心都疼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