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軒急匆匆的趕到婦產科的時候,鄭小左已經被推進手術室了,只剩下程易陽一臉頹喪的站在手術室門口,林墨軒走到他的身邊,只問了一句:“怎麼回事?”
在護士告訴她鄭小左在婦產科的時候,他就意識到是孩子出事了,前段時間自己陪鄭小左檢查的時候,一切還好,怎麼會突然……
程易陽都不敢看林墨軒那張焦急的臉,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只是簡單的說了一句:“小腹碰到桌子上了,孩子可能保不住了。”
“當場就流血了?”林墨軒着急的問,他知道鄭小左有多麼的想要這個孩子,他總是還期待着有個萬一,那樣,鄭小左就不用傷心難過。
可是程易陽不說話,只是低着頭,這件事情,他最愧疚,想到鄭小左身下的那灘血,自己都害怕的厲害。
“你怎麼連個人都照顧不好。”林墨軒恨恨的說話,如若知道讓鄭小左離開自己是這樣的結果,那當初自己絕對不會放手,哪怕鄭小左早就下定了決心。
“你有什麼資格說我,她的上一個孩子不也是你弄丟的。”程易陽聽不得林墨軒說自己,尤其是在否定自己的時候,他的怒氣總是遮擋不住。林墨軒看着程易陽,愣了許久,才幽幽的說:“她怎麼會有我的孩子。”
可是話說完之後,林墨軒突然想到那個早晨,讓鄭小左發窘的突然到來的“好事”,自己從醫之後曾經專門查過的,愧疚,在知道真相之後更重的纏繞在心間,回國,回到鄭小左身邊的心思大約就是那個時候就已經定下了。
可是孩子?怎麼可能,可是又怎麼不可能呢?可是想到那個可能出現的孩子,他就心疼的無以復加,他不敢想,八年前,鄭小左是怎樣的熬過那段日子,自己大可以一走了之,可是卻將她扔到了這萬古的洪荒之中。
林墨軒不敢面對程易陽,第一次,他覺得自己是不如程易陽的,在鄭小左的孩子沒了的時候,他還能送她到醫院,還能守在手術室外,可是自己做了什麼,在鄭小左最需要自己的時候?
林墨軒絕望的看着緊閉的手術室的門,他想闖進去,告訴鄭小左,當知道了當年之後,他終於理解了鄭小左的恨,理解了她見到自己時候的惶恐和落寞,可是八年的時光,自己終究是缺席了,無論自己想怎樣的填補,都彌補不了當年的血跡斑斑。
“這麼多年,鄭小左一直放不下你。”程易陽兀自說話,也不看林墨軒,林墨軒也沒聽到他的話一般,靜靜地盯着手術室的門口,現在鄭小左牽絆了他所有的心思。
程易陽說完話之後就轉身離去,他不敢面對鄭小左,現在,自己在鄭小左面前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僞裝,他怕鄭小左再看到自己的時候臉上再也沒有了笑容,他更怕鄭小左會說讓自己離開。
程易陽離開了,林墨軒卻全然不覺,整個世界,他在乎的只有鄭小左。
手術室中的護士輕聲的在林墨軒的耳畔說了句話,他瞬時愣在了那裡,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出血,命運好像將所有的不公平都落到了鄭小左的身上,他卻沒有上帝的魔力,能將鄭小左在這無奈中拯救出來。
那護士在說完話之後,就轉身離去,只剩下林墨軒,走廊裡的冷氣襲遍了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他不知道八年前的醫院,是不是也這樣的冷,不知道當年的鄭小左,有沒有感覺到這個世界上徹骨的涼意。
可是自己只想讓鄭小左感覺到這個世界的溫暖,可是現在,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給她丁點的暖意。
鄭小左醒來的時候,身體已經被溫暖給包圍,經歷過徹骨的寒涼,她太貪戀這樣的溫暖,就連睜開眼睛都不想,她怕自己睜開眼睛之後見到的是程易陽那張怒極的臉。
只是她的臉上,好像有一滴滴的溫熱落下,癢癢的,她伸手去撓,才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緊緊地攥住,那手,溫和的好像是自己的身體,她輕輕地睜開眼睛,看到的是林墨軒沉靜的臉,只是那澄亮的眸色,水洗過一般。
她慌亂的將手伸向自己的小腹,現在她最擔心的是腹中的孩子,林墨軒緊緊地攥着她的手,隨着她的手輕輕地撫摸她的腹部,心底全是柔軟,但是酸澀,也在同時襲入他的心底。
“孩子沒事吧?”鄭小左想着自己昏倒之前的那陣痛楚,整個人突然變得焦躁,她看向林墨軒,林墨軒只是靜靜地看着他,面色全是悽楚。
“沒了?”鄭小左平靜的問話,好像是說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情。這樣直白的問話,林墨軒回答的只有點頭,現在他終於明白,爲什麼鄭小左想要這個孩子,也明白,這個簡單的沒了意味着什麼。
鄭小左已經扭過頭去,不敢看林墨軒,只是心底委屈的厲害,淚水也在躲開林墨軒的視線之後,汩汩落下,如不息的泉。
林墨軒靜靜地看着鄭小左的背影看着她因爲哽咽而有些遲滯的喘息,想伸手去安慰她,可是擡起手,卻不知道該怎樣的說話。
“林墨軒,你走吧。”鄭小左突然想起什麼一般,很是厭惡的和林墨軒說話,林墨軒伸出的手懸在了半空中,他不明白爲什麼鄭小左突然和自己這樣的疏遠,明明,剛纔看向自己的時候都是親切的。
“滾。”鄭小左聽不到身後人的動靜,終於忍不住轉過頭來,滿臉淚水,滿身怒氣。
“你別哭,我馬上就走,馬上。”林墨軒很是惶恐的站起身來準備離去,她不明白爲什麼鄭小左會突然地這樣,但是當鄭小左滿臉淚水的看向他的時候,他沒有了拒絕的勇氣,踉蹌的走出門去,只是到門口的時候,都很擔心的看向鄭小左,不敢說話。
在外面呆了許久,林墨軒還是鼓足勇氣走了進去,鄭小左已經不哭了,只是靜靜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好像孩子還在她的腹中一樣。
“小左,咱們還會有孩子的。”林墨軒看了許久,終於開口安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真的是笨嘴拙腮,能說出的也就是這樣的話語。
鄭小左看着一臉謙和的林墨軒,心中的委屈更加的肆意氾濫,她輕輕地摸住林墨軒襲上來的手,輕聲的說了句:“我再也不會有孩子了。”
“會有的,要相信自己。”林墨軒輕聲的說話,自己不是主攻婦科的大夫,但是稍微涉獵的常識xing的東西都讓自己明白,再有孩子,那真的是癡人說夢了。可是鄭小左這樣的傷心,傷心的他迫不及待的安慰,不想結果的安慰。
鄭小左躺在那裡輕輕地搖頭,眼角的淚光晃花了林墨軒的眼,鄭小左說:“不可能了,其實這個孩子,已經是上蒼給我的恩賜了,在八年前,醫生就告訴我了,我能懷孕的概率很低很低。”
林墨軒突然緊緊地抓緊了鄭小左的手,他沒想到,鄭小左會坦然的說出當年的事情,在聽了鄭小左的話之後,他瞬間回到了八年前,他們畢業後的第一個晚上,發生了什麼,到現在都印在他的腦海中,那個夜晚的鄭小左,渾身都帶着熱浪,一點點侵襲着自己的理智。
等他意識到那是鄭小左的處子之血時,他能做的也就
是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道歉。
他沒想到,在自己情難自已的晚上,還有一個小生命,在自己的無措和慌亂中誕生,而他,作爲孩子的父親,竟然都不知道他曾經存在過,如若不是程易陽的話,他現在還在恨着那個讓鄭小左懷孕的男人,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自己心底恨的,嫉妒的竟然是自己。
“小左?”林墨軒緊緊抓住鄭小左的手,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奢求鄭小左的原諒,自己甚至都沒有勇氣問那個孩子爲什麼會沒了,爲什麼鄭小左的身體會受到那樣大的創傷。
“其實我都不確定孩子的父親是你,可是我只和你共處過一個晚上。我不知道有了孩子,只知道在你消失的那段時間裡,我對所有的食物都有了逆反的心理,好像只有睡着,日子才能不那樣的煎熬,直到我的母親病危,我在醫院陪着她,看到一個像你的背影,然後我就追了出去,那天,下着雨,可是我跟了那人一會,那人就不見了,我就去你家的方向找,我四處的找你,可是我找不到你……”鄭小左邊說話邊流淚,當年自己在雨中也是這樣哭着,一邊哭着一邊尋找,只是現在,自己哭的時候,林墨軒就坐在自己的身邊。
“我找不到你,然後也不知道找到什麼時候,我就昏倒了在了水裡,等醒來的時候,我在醫院裡,當時醫生就和我說,說我這麼小就在外面胡鬧,害的自己以後都不能要孩子了。我現在都記得那個醫生看我的眼神,全是鄙夷,在他們眼裡,我就是個不爭氣的女孩子。”鄭小左平靜無波的說着當年的事情,林墨軒卻早已經控制不住,一米八多的男人,突然就順着牀蹲在了地上,雙手緊緊地捂住自己的臉,但是淚水,卻分明已經在指縫間滑落。
他哽咽出聲,鄭小左卻只是平靜的看着她,自己一直以爲,有朝一日自己對人說起當初的遭遇,自己肯定會泣不成聲,可是當自己講給林墨軒的時候,卻總覺得這好像是別人的故事。
這個故事和林墨軒有關,在鄭小左平靜的說到醫生的眼神的時候,他已經心痛的無以復加,當年那個封閉的縣城中,有多少人會對一個年級輕輕就懷了孩子的女孩心存鄙視,可是是自己將鄭小左推到了那樣的境地,也是自己,讓鄭小左要面對那樣的人生。
如果有一張人生的返程票,自己肯定會回去,不管到時候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麼,自己都不會再離開鄭小左,自己要陪着她去醫院,讓人將鄙夷的眸光對準自己,自己要保護好他的鄭小左。
高中三年裡,他不捨得讓鄭小左受丁點的委屈,卻在她最需要人支撐最需要守護的時候,一個人去了美國,最疼愛她的父親已經不在了,沒有了能保護她的人,他的鄭小左就只能一個人面對這周圍的風風雨雨。
鄭小左看着那個身材硬挺的男人在自己的面前縮成一團,倚在牀畔,心頭也揪痛不已,但是她還是狠下心來,輕聲的說:“林墨軒,你連句話都沒留給我就走了,我恨你呀,我不恨你給了我一個孩子,那個晚上,如若我清醒的話,我可能也控制不住自己,但是我忘不了你的離開,你離開了,就是拋棄了我,就再也不要回來了。”
鄭小左兀自說着冷情的話語,她明白自己話語的殺傷力,不管自己和林墨軒有沒有未來,過去是他們必須要面對的,早晚有一天,他們要面對這已經發生了的一切。
林墨軒在病房裡呆了許久才離開,臨走的時候,都不敢看鄭小左一眼,不是不擔心,也不是不愛,只是想想八年前,自己的心底就只剩下內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面對鄭小左,他對鄭小左的感情,能不能載動多年前的恩怨情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