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餐桌換上了新買的桌布,花瓶裡換上了鮮花,紅酒醒得差不多了,晚飯是全家人一起做的,就連陸海洋都幫着洗了兩個土豆,電視上放的是春晚。
對於過年來說,一切都很完美。
陸海洋無聊地數了遍菜盤子——到底是多了一個人,今年年夜飯都變豐盛了。
這幾天下來,在陸導不知道的情況下,李輕舟的家庭已經被當家長打聽了七七八八,影帝是離異家庭的孩子,父親忙着生意,基本不管他,母親是華裔新加坡人,常年在國外忙着演出,就連李輕舟繼父是個網球運動員,陸爸陸媽都瞭解到了。
家庭背景成了李輕舟裝可憐的利器,擺出一副“沒人愛的孩子只能自己堅強”的姿態,把陸媽心疼得不行,恨不得自個兒就是他親媽。
當然要做李輕舟的媽也不是沒有機會,除夕夜正是一個良機。
眼看飯吃得差不多了,陸海洋都開始眯着眼睛看春晚了,陸媽笑眯眯地拿出一個紅包,給李輕舟:“來來來,阿姨給壓歲錢,祝你新年快樂順利。”
陸海洋見狀,斜了一眼。
李輕舟驚訝地睜大眼睛,雙手接過:“謝謝阿姨。”
他是有幾年沒收到過長輩給的紅包了,收到紅包,如同得到了一件珍貴之物,認真看了看上面的恭喜發財字樣,又衝陸媽感激地笑笑,才妥帖放進了大衣口袋。
陸海洋心中歎服,哇,好強大的演技。
“希望明年你就不要叫我阿姨啦。”陸媽一邊被李輕舟的舉動弄得心都化了,一邊在餐桌下搖了搖陸爸,陸爸咳嗽了一聲,就溫和地問:“小李啊,你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李輕舟:“嗯?”
“我和你阿姨看你們感情不錯,知道現在婚姻法還有問題,嗯,你們現在都住一起了……以後有沒有去國外結婚的打算?”
陸海洋:“……”
李輕舟說:“我的話,是想有個家庭。”
這話一下子戳進了陸媽的心窩裡,“對對對,男人還是要成家。等年後你們空了,輕舟,咱們見見你家長好嗎?把婚事談下來。”
“……”陸海洋如遭雷擊,從巨大的震驚中反應過來:“等等!”
三雙眼睛齊刷刷看着他。陸海洋一臉崩潰,“還沒有要到結婚的地步吧——”現在他和李輕舟連男男朋友的關係都沒算達到吧,只是來他家住了幾天,怎麼就發展到要“談婚事”了!
陸媽嚴肅地說:“你都老大不小了。”
陸海洋:“這個也不是年齡的問題吧——”
陸媽反駁:“那是什麼問題?你們認識五年,現在都住一塊了,咱們當父母的滿意,輕舟也願意,你還有什麼不願意的?”又擺事實講道理,“你們娛樂圈的,這種事情還是早一點訂下來,將來萬一要是媒體發現了,也光明正大不怕人指指點點的。”
陸海洋簡直崩潰,他又不能說李輕舟有病,他是助人爲樂纔跟人同居,進而把人帶回家的。陸導也是太天真了,以爲帶人回家過年沒啥大事,從前也有租男友女友回家過年的,沒聽說租的就真有結婚的風險啊!
陸海洋說:“總之不行,結婚什麼的別開玩笑了。”
陸媽想發火,陸爸拉住她,低聲道:“算了,大過年的,孩子現在不想,就以後再說吧。”
氣氛僵住,陸海洋撇撇嘴,起身離席。
陸媽看李輕舟,小聲說:“輕舟,阿姨等下好好教訓那小子,誰跟他開玩笑了,他就是沒人管!哎,你可別不開心,大過年的。”
李輕舟輕微搖了搖頭。
“沒關係。”他笑了笑,眼眸漆黑,乖巧地說,“沒事。”
近年來新年前後的煙火管禁放鬆了不少,晚上八點,各種煙花炮火聲就陸續響起。二樓上面有個小花房,下面有父母在,陸海洋是沒法呆了,上樓往花房躺椅上一躺,今夜沒有星星,他就自顧自鬱悶。
沒多久李輕舟就來了,在另一張躺椅上躺下。
陸海洋問:“你剛纔爲什麼要那麼說?”
“哪有爲什麼,實話。”李輕舟說,“我是想有個家。”
陸海洋沉默一會兒,“爲什麼是我呢?”
他一直奇怪着,不理解,爲什麼是他呢,爲什麼李輕舟喜歡的人是他。推翻炮/友的關係,從五年前那部電影開始,他就不明白他身上到底有什麼吸引着李輕舟,顯然這種吸引如今還在,纔可以讓李輕舟這麼纏綿地喜歡着他。
他懶,很多事情不想去問。但是現在也不得不搞清楚,究竟是什麼喜歡,讓李輕舟喜歡到了想要跟他共同建立一個家庭的地步。
他們都是成年人,應當知道家意味着什麼。
兩張躺椅緊貼在一塊,原本買的就是情侶椅,鋪上了柔軟舒適的毯子,陸媽不久前才洗乾淨換上的,曬足了太陽,透着乾淨暖和的陽光味道。
李輕舟側過腦袋,就貼上了陸海洋的耳朵,輕柔地說:“爲什麼嗎?”他低低地,冰涼地,語音如一條盤旋的蛇,在說一個午夜的秘密:“因爲你很可憐呀。”
這是發病了嗎?!
陸海洋驚詫地側過臉,撞進了一雙漆黑的眼睛裡。兩人幾乎是鼻尖對着鼻尖,李輕舟沒給陸海洋的準備得時間,溫柔地吻上了陸海洋的嘴脣。
陸海洋動彈不得,李輕舟沒有深入,只是保持着脣與脣若即若離的接觸。
“陸海洋,你是個可憐人。”
陸海洋沒有反駁,李輕舟呢喃似的,卻又溫柔地說:“哪怕有人愛你……你還是這麼可憐……跟我一樣。”
陸海洋終於想起了楚新雪說過的話:“李輕舟聽過我和樓晏的故事,但是在這個故事裡,他關心的那個人,是你。”
他隱隱約約明白了爲什麼。
他夠可憐,所以引起了李輕舟的興趣。李輕舟扮演了一個接近於樓晏的形象來到他身邊,愛他,向他示好,然而他對樓晏的固執,又使他保持了這種可憐——就算有了可以取代的人,他還是死心塌地愛着一個直男。
陸海洋一直可憐,所以李輕舟一直對他感興趣。
畢竟他們一樣可憐。
李輕舟有人愛,起碼有母親和楚新雪,可是這種愛對他而言沒有意義,他可憐,所以他們同是天涯淪落人。
李輕舟的氣息覆在他身上,“陸導,我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陸海洋說不出話,起碼他說不出不好來。
李輕舟親暱地蹭了蹭他,似乎是確認,又似乎是表示滿意,隨後撬開了陸海洋的脣齒,溫柔纏綿地與陸海洋交換了一個吻。
陸海洋一邊深陷萬千思緒,一邊被親得迷迷糊糊,回過神,才發現自己正在配合李輕舟的吻,都快要弄得擦槍走火了——這躺椅也太適合調情了吧!
他推開李輕舟,李輕舟於是適可而止。
“陸導,我們剛纔訂下關係了吧?試一試,嗯?”李輕舟近乎誘哄,鼻尖輕輕蹭了蹭陸海洋的,低沉優雅的嗓音像把提琴。
陸海洋:“……”
“……我也可以讓阿姨過來看看我們這樣子,適不適合結婚。”軟硬兼施。
陸海洋難得顯出點慌亂:“你夠了啊。”
李輕舟愉快地說:“那我就是你男朋友了,你也是我男朋友,我會對你很好,嗯,你別對我太差就好了。”
“……”陸海洋挫敗,且是一敗塗地,給他個名分也沒什麼大不了,“好吧。”
李輕舟笑眯眯地看着他,陸海洋被看得心裡發毛,渾身不自在,移開目光:“呃,明天我出差去踩景,馬上就要去幹活了……你,注意別發病。”
李輕舟說:“好的。”
他甜蜜地補充,“以後只對你發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