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 家居城。
秦慎在一張紅木桌前停下,眼中流露出毫無掩飾的讚賞,“海南黃花梨, 木材有些年頭了, 但工藝很好。”
銷售經理在旁邊說:“這位先生真有眼光!這套傢俱剛從海南運來, 紅木傢俱這一區, 沒有更好的了。這木材寶貴, 設計外包給德國的公司,製作是由國內的老師傅打磨的,怕弄得不好, 沒雕刻圖案。”
能沒眼光嗎?秦慎想,看價格也知道好啊。
李輕舟問:“黃花梨木真的對身體好?”
秦慎無奈:“這種常識, 你不確信就百度唄。”
這套傢俱被隔了開來, 單獨展示, 李輕舟走近了看,一點七五米長的桌子, 配了四張木凳,設計簡潔,很有現代感。
他對銷售經理點點頭:“那就這套。”
從頭到尾都沒看一眼價錢……李輕舟進來一個小時,大到桌子沙發衣櫃,小到燈飾置物架盆栽, 簡直是財神一樣的送錢。銷售不是第一次見財神, 但這是他見到的, 唯一一個, 親自過目所有傢俱的財神。
又挑選了兩張書桌, 秦慎看中了一款桌布,自己掏錢買了, 一起打包到陸海洋和李輕舟的新家,當做禮物:“東西我送了,先說好,到時候搬家的時候缺苦力,可別找我。”
李輕舟說好話:“都是因爲老師懂的多,才找您過來把關啊。”
秦慎哼哼,心想要不是陸海洋太懶,你能找別人?
等到置辦完了清單上所列的家居,便迫不及待讓李輕舟請他吃飯,餐廳,自然也是秦老師想了許久的一家。
“過兩天去領獎,下個禮拜再去領獎。”等餐的時候,秦慎掏出手機看了看日曆,“沒了吧?咱們什麼時候解約?”
李輕舟晃了晃紅酒杯,說:“就下個禮拜吧。”
“爽快。”秦慎舒心,“你接下來是想做導演,還是繼續當演員?星耀有給你安排嗎?其實你們的合同也快到期了。”
“沒想好。”李輕舟說:“陸海洋接了片子的話,我給他當副導演吧,或者攝像。”
秦慎嘖嘖道:“真愛……然而孝悌之道,還是被你拋在腦後了。話說回來,我當初說你有兩種選擇,道德,或者假裝道德,你選了哪一種?”
李輕舟搖晃酒杯的手停頓了一下,他擡眸看秦慎,發現秦慎也在直直地看着他,眼中一分趣味的打量。
僵持了一會兒。
李輕舟微笑了一下,他的笑容非常明朗,眼中是深深沉沉的一片:“怎麼這麼說?”
秦慎呷了一口紅酒,微微挑眉,真是一分錢一分貨,值了。
他享受地嘆了一口氣,才說:“小舟,你變了很多,很明顯,真的……甚至有些明顯到,讓我覺得你是刻意轉變過來的。”
“周老師依然不能催眠你,過年的時候,你也沒有給親生父母打過電話,一聲問候都沒有。”
李輕舟很冷靜:“你剛纔在說,我的改變很明顯。”
秦慎笑了起來:“對啊,所以你知道爲什麼我覺得刻意嗎?你的改變,是圍繞陸海洋,而不是你自己的。你對陸海洋的父母恭順孝敬,你對陸海洋的朋友大方又不失體貼,甚至是一個素未謀面的鄰居,你都可以坦率示好,因爲那也是陸海洋的鄰居。小舟,你完全只在做一個陸海洋喜歡的人。”
李輕舟平靜地聽着,他不解釋——他本來就是陸海洋喜歡的人。
“我的懷疑,在於你的情感障礙,似乎好得太快了。”秦慎說,“雖然你對周森和父母的保留,其實處理地非常聰明。”
“……”李輕舟:“我跟着周老師治療了很久。”
“一個月?很久嗎?楚新雪當初在你心中的地位也不低,你爲了她也會配合治療,怎麼就沒治好?”
李輕舟垂下眼睛,無聲笑了笑,低聲道:“老師很厲害。”
秦慎不以爲然:“我說出來,只是希望你能關心下你的兩位家長。”
“過一段時間,我和陸海洋會去香港。”
“又是逢場作戲?”秦慎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一方面是爲了陸海洋更加放心,另一方面,恐怕是爲了結婚鋪路。
李輕舟搖了搖頭,語氣很淡然:“我沒有想過逢場作戲,這也不是演戲。人會變的,我只是需要點時間……我喜歡他,我不會笨到滿足於他喜歡的只是虛假的我。”這也未免太傻,太輕賤。
秦慎猛然意識到自己想錯了什麼。
太自大了,又一次忽略人的想法是多麼複雜的一個集合,感情裡,哪裡可以一步步邏輯推理正確無誤?
“陸海洋對我不一樣,陸海洋,是我喜歡的人。”
溫暖的笑意再次回到李輕舟的眼中,“有時我也討厭自己,這麼冰冷麻木的一顆心,如果沒有他,或許會一直這樣漠視世界吧。”
“小舟。”秦慎忽然懂了。
李輕舟說:“嗯,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和他,一直在一起的。”他曾經失去過的,是他永遠都不能再失去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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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週後,李輕舟又領了兩座獎盃,直接放在了陸海洋的辦公桌上。
陸海洋在剪輯室忙的昏天黑地,拉到了李輕舟,就直接讓人跟他一起看片子,好歹李輕舟纔是真正的第一導演,問到剪輯的事情,卻總是耍無賴表示自己不懂,相信後期和愛人的眼光,讓陸海洋很不滿。
“一起看,你忘了我還是你電影鑑賞課的老師?”
胳膊擰不過大腿,李輕舟無奈妥協:“嗯,老師。”
他們一起看李輕舟的個人戲。
獨自一人的畫室,因爲交不起電費,所以陳思昂只能在白天的時候,藉着陽光作畫,黃昏時拿畫筆同太陽賽跑,天色一暗,整個人便頹然坐在椅子上,光線在他的臉上一點點黯淡下去,長久的,他連手指都不願動彈一下。
陳思昂只是微微仰着頭,眼睛看向窗外,眼中一點光,是星光,月光,抑或淚光。
悄然無聲,孤寂一人。
李輕舟沒什麼表情地說:“拍得太長了,這個怎麼不剪?”
陸海洋盯着他的眼睛看,“你拍這些的時候,當時在想什麼?”
兩個人靠得很近很近,李輕舟就把腦袋擱在陸海洋的肩膀上,拉着陸海洋的手,和自己的手指緊緊扣着,他微笑着說:“不記得了,在想你吧……那時,想知道你在哪裡,把你找回來;或者想,大概真的見不到你了,很難過;我還想過很多很多次,要是我們還能在一起,該多好。”
陸海洋聽着心疼,嘴上笑罵:“笨蛋。”
“我們不分開了,好不好?”他說話的時候,手指更用力地握着陸海洋,聲音裡都是滿足,“這樣真好。”
陸海洋用手溫柔地撫過李輕舟的頭髮:“嗯。”
陸海洋任由他握着手,兩人就靠在一起,“片子下個月就能剪好,你挑個日子吧,我們去香港,見見你爸媽。”
李輕舟心中一跳,佯作不解:“只是回去看看,爲什麼要見他們?”
“你到還是老樣子,對家長夠薄情的。”陸海洋無奈,也不生氣,“見一面,然後定下來。你屁顛屁顛把新房都置辦好了,我總得表示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