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丘日在馬車上罵村子的某些人,而馬伕也罵,牛姑娘也罵,只是他罵是放在裡心裡,勁秋就在一旁傻傻地笑。
龍丘日想把別在腰間的《奇門》拿了出來,但是想到堂叔對這卷書也是十分感興趣,就沒拿出來,要等到了兩浙路再好好研究一下。但是,馬伕告訴他們,他只能給他們帶到天目山,說臨安戰事緊急,大批的韃子都駐紮在這附近。
馬伕是隻管送人,不管事,沒多問他們爲什麼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去兩浙路。兩浙路下管十四個州,其中臨安還和徽州靠的這麼近,危險係數就極大的提高。堂叔也意識到這一點,他是沒打算要讓馬伕帶到臨安一帶的。他知道這裡戰事緊急,要不了多久南宋就要徹底滅亡。
商女還知亡國恨,哪個不悲傷,但是這朝代更替是沒法子的事大宋輝煌吞併他國的時候,自己的老祖宗不也是忍受過來了。山陰離臨安不遠,所以從天目山走到山陰也是可行的,這樣還不會引起注意。
九溝子村東邊便是天目山,這裡山勢險峻,人煙稀少。馬伕回去後,堂叔就計劃着從天目山山裡走,穿過臨安直接到山陰。古時,各地的山脈都沒有遭到太大的破壞,正常是一個主脈能綿延好幾千裡,臨安天目山就能和山陰的山連在一起。
但是,這山路可不是好走的,正常一個山頭能夠人走上一天。這裡的雪水全部消融了,所以路面泥濘不堪。九姑娘心疼他爹,就非要讓他爹把包袱拆開,她要背一點東西,但是勁秋就忙上前說和堂叔換,這樣重的包袱就歸勁秋背了。
龍丘日站在一旁看着遠處的峰頭,想這座山自己還真沒來過。天目山山勢極高,素有雅號“南極太翁”,意思就是指山高氣甚,是得道修身的好東西。傳說山上有座“有緣廟”,廟裡無人無物,但是見到廟的人卻能因此而宏圖大展。
他清楚地記得九歲那年,自己被同村的三娃子嚇了,人嚇人,魂就走了;後面表舅說天目山上有座神廟,裡面有個大仙;父親就上山找,意外地還真就碰到了。回到家,父親說廟裡什麼也沒有,他的病卻好了。
當天,父親去蹲坑,拉屎的時候就聽到自己每拉一次,茅坑裡就響一下,像是什麼東西掉到茅坑裡去了。父親就回頭朝茅坑裡看,發現池子裡有幾塊閃閃發亮的東西,那就是黃金。後來,父親每次拉屎都能拉出黃金。父親就生了富貴眼,自以爲是起來,到了州上做起的吃糧不問事的富貴人,另娶了婆娘,過起了生活。
天目山上白雲繞繞,霧氣嫋嫋,山頭上的白雪還未化掉,看起來,那裡就是一片白濛濛的,沒有任何綠色點綴。不知道那座廟還在不在?
龍丘日一想事就範呆,九天就搗他一下。龍丘日回過神就看到勁秋揹着大包,旁邊的牛姑娘在笑。牛姑娘也不是隻和勁秋說話,也喜歡和他們倆聊,熟了後,龍丘日就覺得這姑娘過於開朗了,就不太喜歡。但同時他也嫉妒勁秋,怎麼這樣的人都能被喜歡上?
幾人就從大山裡走,這麼冷的天,蛇是早早就躲起來了,也看不到野雞在跑,能聽到的就是山風的過往聲,它吹得他們都把脖子縮起來了。
牛姑娘輕鬆,不要出什麼體力,就覺得冷,便說:“這山裡的風可真涼,腳凍得也疼。”堂叔剛要說話,勁秋就反問:“要不要給你個包背背?”堂叔“呵呵”一笑。龍丘日就說:“你捨得嗎?”說完,才覺得自己說的不對,畢竟姑娘的爹就在這。
勁秋笑,說:“捨不得。”牛姑娘羞紅了臉,臉上像是塗了層胭脂。堂叔就不講話。男女還是授受不親的呀!
龍丘日低着頭說:“這山上有東西哎!”堂叔一聽就變了臉色,問是什麼。龍丘日就把事一說。大家都覺得可惜。勁秋是早就知道的,就沒吭聲。但是九姑娘很有感慨,說:“你爹也太那個了,哪有這樣做爹的?”堂叔就斥責了牛姑娘。
勁秋就偷笑,被牛姑娘發現了,瞪了他一眼。勁秋心裡暖和和的。
堂叔本事大,他看山脈就知道要往哪走能到山陰。這點是怎麼做到的,龍丘日也沒問,因爲龍丘日手裡握着《奇門》,雖然他沒來得及看,但是他已經在書上看到了“五鬼擡轎”四個字眼了,想必其他各種奇門異術書上都該有記錄。
天目山屬石山,和土山有很大的區別,到處是岩石,凹凸不平。有的地方還積滿了雪融化後留下的水,枯死的青苔遍佈水潭周邊。他們基本上就是抖動着上山下山的。冬天樹都沒了葉子,所以一目瞭然,從山上就能看到很遠的地方的風景。
第二天到中午的時候,堂叔估計着說已經到了臨安境內了。上到了山頭後就看到前面的地上樹上積滿了雪,而這邊卻沒有一點雪。看來,雪是從那邊下過來的。山頭上有許多陡立的大石塊,是直接栽入到地上的。山頭的面積不大,算不上是個平頭,雪很深,沒掉了半個腳。
這裡要比之前走過的山路冷的多,應該是雪在化了。踩着雪下山,腳就都凍得生疼的。下到了山腰,勁秋就看見底下沒了路,而是一個深深的溝壑。九姑娘也看到了就說:“哪來的傜嶺子?”“啊?!”勁秋問,他不知道傜嶺子是什麼。牛姑娘看着溝壑,裡面是霧氣狼煙的。
堂叔睜大了眼看,嘴裡說:“這傜嶺子有古怪,怎麼氣不動?”牛姑娘點頭說:“嗯!”九天看這溝壑是東西走,而自己站着的地方又是迎風坡,再看這個山頭要明顯比前面的山頭要低,這樣講從這裡流下去的氣只能朝兩邊走。堂叔說氣不走,那就說明溝壑兩邊有什麼東西擋住了。
勁秋大概猜出了傜嶺子就是指身溝壑。溝壑的邊上很大一塊範圍內什麼也沒有,像是人爲修整的。沒有太陽,所以溝壑裡很暗。堂叔快步走到溝壑旁邊,卻看見裡面黃亮亮的。溝壑裡竟然有一條用金子碼成的龍,這是誰這麼有錢?
九天多遠地就嗅到了溝壑裡有股屍氣,人是不能下去的。老方法是要用活家畜試氣,但是現在只要撒牛黃粉解屍氣就可以了。但是,他又沒帶上牛黃,也沒想到要帶。堂叔說:“撒牛黃!”便打開包袱找。九天吃驚,看了眼堂叔。
堂叔考慮的周到,東西放的也周到,牛黃就放在包袱的一側。一大罐的牛黃堂叔卻只撒了一把,九天卻嗅到屍氣在漸漸減少,最後沒了。牛姑娘很激動,好像她知道里面的屍氣也散了。九天就笑着對牛姑娘說:“牛姑娘也在行呀!”
牛姑娘的小眼一眯,笑起來了,說:“不要叫我牛姑娘,就叫霞風!”勁秋一聽心裡就不舒坦了。勁秋的眼也小,嘴巴肥厚,看起來倒也可愛,這一生氣他自己的臉就腫了。
堂叔問他們:“你們是跟我一起還是怎麼做?”龍丘日就說:“跟你一陣。”
堂叔“嗖”地下就跳下去,卻濺得一身的泥漿,牛姑娘看到了就不想下去。勁秋聽到堂叔在罵溝裡有爛泥,忙就關心地問。而龍丘日說:“走,下去!”勁秋其實是不太想下去的,但是龍丘日這麼講了就不好不下了,伸出腿要下去,龍丘日故意站到他旁邊。勁秋擡頭望了眼龍丘日,龍丘日也望了他一眼,邪惡地笑了下。
勁秋傻傻地就要把右腳放下去,龍丘日把退一伸,勁秋就一個跟頭栽到了泥裡,幸好他反應及時,雙手撐住了,胸口上只沾到了一點烏黑的髒泥。
牛姑娘幾乎是和勁秋同時責罵龍丘日的,龍丘日卻在一旁笑。九天看着龍丘日,對着他笑。勁秋結果牛姑娘的手絹,擦拭着手上的泥濘。而龍丘日見到了手絹就想起來了從河伯墓裡見到的那塊手絹。龍丘日在身上亂摸,從卻沒找到,
堂叔在底下讓他們哪個點支蠟燭。牛姑娘就點了支蠟燭遞給勁秋,勁秋就把蠟燭給堂叔。堂叔接過蠟燭就蹲下來看這條金龍。龍丘日見泥濘不是很深也下去,九天和牛姑娘也下去了。堂叔拿着一顆金粒,說:“原來是稻龍睡屍!”
“啊?!”幾個人同時問道。
堂叔用手一撮,就把稻米給搓開了。這種稻米竟然是雙子葉植物。堂叔站起來說:“以前聽人講過,這種稻只能種在山上,有錢的人家下葬時會用這種稻畫一條龍,人睡在上面可保子孫門丁興旺。”
龍丘日“奧”了下,就朝前面看。堂叔拿着蠟燭往前面一照,竟然看見了一個洞。堂叔怪笑了聲,卻惹得龍丘日是莫名其妙的,這“稻龍睡屍”,怎麼只見稻不見屍體?
堂叔一點不怕,直接走過去,進了洞。龍丘日望了望九天,歪了下嘴。勁秋腳步就慢了下來,想讓龍丘日走在前面,龍丘日就看出來了,正想要在牛姑娘面前嘲笑他一番,卻被堂叔的一聲“咦!”給震到了。
龍丘日走到勁秋前,九天緊跟其後,都神情緊張地張望着。龍丘日看到眼前這些東西,嘴裡不自覺地喊道:“啊!”九天倒吸了口冷氣。
蠟燭照亮的這前方,竟然站着許多人,兩兩互抱,頭上都蓋着塊白布,身上卻都穿着壽衣。這到底是死人還是溼糉子?洞裡的到處都是散落的稻草,就連四周的牆壁上都掛有稻草。
龍丘日看着堂叔,和堂叔是一樣的表情,很疑惑這裡到底是幹什麼的。怎麼一個泥濘到處的溝壑裡會有一個洞,而且還站着這麼多的屍體。屍體相互環抱着,手還搭放在對方的腰間,白森森的罩頭布就充滿了詭異的色彩。
“堂叔?”九天問。堂叔回頭反問“嗯?”九天說:“看出來什麼了嗎?”堂叔搖搖頭,卻說:“不知道是不是?”龍丘日和九天就“啊?”了一聲。
堂叔走近屍體,掀了布,牛姑娘趕緊扭過頭,勁秋來了個小碎步,往後移了一點。蓋頭布掀掉後,就見屍體的頭被布包得嚴嚴實實。堂叔小聲嘀咕了句趕忙就把蓋頭布給套上,往後退了一步,說:“果然是倒爺在倒運糉子!”
龍丘日又“啊”了聲。堂叔就說:“這些溼糉子不光是保存的好,而且身上的氣也通的好,五臟六腑基本上沒有腐爛,頭腦也沒死,倒爺們就喜歡從摸寶人手中接運這些溼糉子,轉手賣給買家,其中的利潤可想而知。”
一排排兩兩互抱的糉子僵直了身體,蠟燭的芯一閃一閃的,堂叔就說:“不好!趕緊出去,倒黴,怎麼這裡還鬧這事。”他們沒多問,就掉頭都出去了。
出來後九天就問:“牛黃解屍氣不是長久之計!”堂叔點點頭,說:“嗯!但是沒法子,那個家一子能想到這點子很不錯了。”九天讓大家都上來點,屍氣味越來越重。九天就問:“是不是要詐屍了?”堂叔笑道:“屍氣重,那是我們人進去了,陽氣引起的,哪有詐屍?”
龍丘日就說:“堂叔!我們三個可真是看到過詐屍的。”堂叔說:“你們說的那不是詐屍,黃傘送屍送的那其實就是人,假死着呢?!”三個人聽了都大吃一驚,搞了半天黃傘送屍送的還是人。
牛姑娘和他爹說:“可能不是倒爺們在倒屍,倒像是這裡的某種祭司方式,傜嶺子裡有稻龍,而糉子都相互抱着,這不奇怪嗎?”龍丘日靠着樹,覺得牛姑娘說的有道理,哪個倒爺會把屍體給放到這裡來,還搞這麼複雜的東西?
而這時龍丘日又想到了那座廟,就尋思着會不會這兩者有什麼關係。九天扶着樹幹,把腳往草上踏,把腳板下的泥給蹭掉。堂叔看着天,說:“怕是要下雨!”龍丘日就朝着天望,說:“天就跟勁秋一樣,範賤!唉!”勁秋聽了知道龍丘日又是故意拿他開刷,就想要動他手,牛姑娘卻搶了先責罵龍丘日:“你這人怎麼這樣?老是拿別人作賤!······”
龍丘日頓時慪了氣,沒有說話。堂叔就“嗯?!”了下,牛姑娘就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