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師 三百二十八章、幽遊(中)
應該是在天然風景的基礎人工煉就的,它與遊勿川咒四卷攜景於胸襟的方式不同,但有類似的妙處,而且更加浩然直觀,在這片山野中其工程量驚人。疊嶂派歷代祖師以及門中高手,將周圍羣山的地氣靈樞移轉凝鍊,在此地造就了另一座“青城山”。
它像是將方圓百里的青城羣峰濃縮凝鍊成盆景園林,但靈樞感應卻是真真切切,疊嶂派弟子不必穿越深野無路之絕壁險境,在此或運轉神識或滋養形神,也能感悟青城靈樞薈萃之妙。歷代祖師可真是用心良苦啊,在這觀蘭臺上再造青城,是青城山中的青城山。
若境界不真、閱歷不足、功夫不到家,一個人很難將這曠袤的青城羣峰盡收胸懷,其悠遠精微處更難一一體會。別的不說,遊方走來的這條路,也不是一般秘法修行弟子都能穿行的,更何況其中還有天時運轉之妙,若想感應入微,得有晝夜自如行遊絕壁深澗的本事。
親身行遊羣山靈樞之中自然難得,但在此地總觀風水大地盤,也是另一番修煉妙趣。
它處於絕壁前通往雲蹤觀的道路上,同時也是一片阻擋或迎接高手的陣法,就是疊嶂派的疊嶂大陣。至於是阻擋還是迎接,就看來的是什麼人、又有多大本事了?能從這個方向登上觀蘭臺的,恐怕都不是薦單之輩。
遊方既然看出了這是疊嶂派歷代祖師煉就的一處修煉道場,同時也是一座疊嶂大陣,當然就不會像翻山越嶺般的硬闖過去,而是舉步走入了“羣讓。”之中。一腳踏進去,就有一種從山外再入青城之感。?有一個成語所“山外有讓而此處是山中見山,如壺中洞天,雖然是在兩、三米高的山丘岩石中行走,但神念感應真如千仞疊嶂重重。
此刻當然無人發動大陣來阻擋他,而遊方也不會運轉神念去擾動大陣來,他是客客氣氣的沿着陣樞變化而走,如同再遊一番青城畫卷,不大的地方卻曲折幽深、玄妙非凡,他足足繞了半個小時才轉出來,眼前豁然開朗。
觀蘭臺是絕壁上依山勢形成的一個天然平臺,平坦處大約有三個籃球場大後倚翠竹蔥鬱的山峰,平臺與陡峙的峰頂之間還有一道深壑,壑中有清泉流過,而這泉流的源頭就在遊方剛剛經過的疊嶂大陣中。
有一座石橋跨過山澗,橋那邊有路,蜿蜿蜒蜒繞過山腰消失在密林深處,應該是疊嶂派弟子平時往來雲蹤觀的山路。距離這邊的橋頭不遠,便是雲蹤觀的後院門。
雲蹤觀面朝絕壁而建,規模不算很大,但完整而精雅,有前殿、前院、主殿、後院、東西配殿以及側院靜室。它的大門離懸崖的邊緣有十幾米遠,三面就是天然的觀景平臺。遊方走出疊嶂大陣登臨之處,正是這個平臺的東側。
遊方走上觀蘭臺,霞光正從他側後方的半天散落,正看見李永雋的青絲髮菩與秀麗白哲的臉龐,映襯着迎面緋紅霞色,那一雙清澈的眸子似乎別有幽曲欲訴,卻只是彬彬有禮的長揖道:“疊嶂派弟子、雲蹤觀代守住持永雋,攜同門永秀、靜塵、靜羽恭迎蘭德先生!”
原來她早就在這裡等着他,應該是遊方走入疊嶂大陣時就查覺到他來了,故此率觀中疊嶂派弟子整裝相迎。
遊方拜訪過江湖風門各派派,但場面都不像今天這樣神采非凡,他是披着映射半天的霞光登臨絕壁雲崖之上,也都沒有像今天這樣冷清,偌大的觀蘭臺。只有幾名女冠靜靜的仔立行禮。
李永雋的師姐孟永秀看上去三十左右,而實際上已經四十出頭了,她是李永雋的師伯郎既升長老的弟子,另外兩名道姑靜塵和靜羽則更晚一輩,看上去還是稚氣未脫的少女模樣。遊方沒想到疊嶂派的宗門傳承道場竟然只有這麼幾個人,與他以往“駕臨”各派的熱烈氣氛完全不同,這裡真是一處紅塵外的幽居清修之所。
其實這件事多少有點誤會,遊方稱呼李永雋的師叔祖、疊嶂的供奉長老千杯道人爲師兄,江湖輩份就不用提了,而且以他今日之聲望影響,假如到疊嶂派來拜山,對方絕對不會只像這麼接迎的,搞得他就像走錯路一頭撞進來似的。
他還真“走錯”路了,疊嶂派接待同道往來,當然不會在這麼僻靜的地方,平時的待客之所是離此兩座山之外的東來宮。那裡在青城止。後山風景區的範圍內,也是一座向遊客開放、接受香火供奉的道觀,東來宮的住持是疊嶂派長老郎繼升。
東來宮坐落在景區旅遊線路旁,開車可以抵達,後面就是進入雲蹤觀的山中野徑,通常情況下,到達雲蹤觀必經東來宮。但遊方是按李永雋曾經說的那條路徑穿行整片青城山而來,到了觀蘭臺下從側面攀上絕壁懸崖,然後再穿過疊嶂大陣,一般人誰會這麼拜山?
遊方與千杯道人交誼甚厚,但當初也沒問過他疊嶂派宗門道場在哪裡、路怎麼走?後來李永雋與他閒談時主動提到了雲蹤觀所在,並邀請他去山中做客觀遊仙燈,她很感慨的說?希望能與蘭德先生攜手穿行青城登臨觀蘭臺,那一條路風光景緻美不可言。
遊方當時就問那是怎樣一條尋幽之徑?李永雋仔仔細細的向他解說清楚,若是換個人不一定能聽懂李永雋在說什麼,聽懂了也不見得能找到,找到了也不見得能走過來。既然李永雋都說的這麼詳細了,遊方也就沒有再問別人了,拜山時很自然的就走了這條道。
這裡就有一點小誤會,他已經提前打電話通知了李永雋,李永雋若提前通知留守青城的郎繼升長老,就算遊方從這條路上來,郎繼升也會率疊嶂派衆弟子在觀蘭臺恭迎。但是李永雋在電話裡獲悉遊方居然在前山風景區的大門下車,準備穿越青城直接登臨觀蘭臺拜訪,也不知心裡是怎麼想的,竟然沒通知別人。
這條路外人是不知道的,李永雋也只是隨師父皓東真人走過,曾對蘭德先生說希望與他品汀二斤。多少也是種女幾家的心說芒德步生要從朗猜幽過來。顯然不像是正式拜山而更像是私人來訪,應該就是來看她的。
既然這樣,她一念之間沒有立刻通知疊嶂派其餘弟子。
假如蘭德先生就是到觀蘭臺看望她,弄一大堆同門迎候,顯得既尷尬又多事。
皓東真人在西屏巖閉關,千杯道人遠遊,吳嶺丹長老帶領一批弟子出去結緣了,而其它的同門還在東來宮中並不知情。疊嶂派弟子本就不多,因此雲蹤觀中此刻就她們四個人。
遊方一看這個場面頗覺意外,再看見通往觀蘭臺的另一條山路,以他的心機,轉念就想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其中肯定是有所誤會。他也不問這裡爲何就你們這幾個人,免得李永雋尷尬,很自然的微笑拱手還禮道:“梅某穿行青城山尋幽之徑,造訪雲蹤觀,事先未通知疊嶂派諸位同道,來的十分唐突,打擾了!”
李永雋則低眉答道:,“蘭德先生怎能這樣說呢?我昨日接到電話,聽說您有雅緻穿越青城羣山直登觀蘭臺,想來前輩喜尋清幽。故此未興師動衆煩擾先生的雅意,只在此地靜候。小她到不掩飾昨天已經知道消息了,而身後的孟永秀略有不滿的着了她一眼。
當初聽說雲蹤觀這個名字時,遊方還在心裡偷笑過,因爲在他的家鄉也有一座雲蹤觀,既非深藏雲端也無仙蹤飄渺氣息,徒然起一個很有噱頭的名字,住持就是他的大舅公莫正乾。天下寺廟道觀同名者很多,比如開元寺、法華寺、上清宮、無量觀之類,沒想到疊嶂派的宗門道場居然和他大舅公的道觀是一樣的名字。
等來到觀蘭臺他才知道自己想錯了,雲蹤之名當真神妙,當初那一念竊笑,其實可笑的只是那些牽強附會套用之人。此觀在高崖絕壁之上撫臨幽谷,若逢陰雨或多雲天氣,恰在雲霧繚繞之中,且無俗客嬉遊足跡,雲蹤觀的大門是朝着高崖外的天空。
門前無路,不可能有紅塵車馬通行,假如有客迎門到訪,恰如雲中仙蹤。大門兩旁掛着一幅接聯,“門朝南天雲舒捲,客從瓊霄蹤隱幽。”用在此地很是貼切。
觀中住的雖是清修道士,但畢竟還是未成仙的凡人,總有紅塵中的凡人俗事,遊方進入道觀,第一件事還是吃午飯。
李永雋的身份地位在疊嶂派顯然不低,皓東真人閉關後她暫代雲蹤觀住持,這已經相當於門內長老了,皓東真人既然有此吩咐,顯然寄予期望很高,有將來傳位於她的暗示。歷代雲蹤觀住持,幾乎有半數的情況都是掌門兼任的。但她的確是一位山中清修女冠,在觀中仍然親自勞作洗衣做飯,比如遊方吃的這頓午飯,就是李永雋親自下廚做的。?都是素菜,但做的精心可口,令遊方意外的是,李永雋居然還準備了酒,而且裝在一個典雅精美的青花瓶中。此處肯定找不到買酒的地方,看來李永雋是早就準備好了酒,一直等着他來呢,遊方只能無言感嘆。
李永雋不喝酒,只是給遊方斟。平日吃飯,觀中弟子都是在膳堂一起吃,今天李永雋特意單獨在小間內陪遊方。吃完之後到待客的偏殿中坐下,靜塵給蘭德前輩端上茶盞,品茶談話。遊方驚訝的發現這種茶他喝過,便是九星派現掌門楚芙在一情居待客所衝的溪源蘭香。
四川不產蘭香,雲蹤觀中怎會恰好有這種茶葉?在南昌時李永雋曾問過遊方他喜歡喝什麼茶,遊方想了半天,對她講了在杭州時拜訪一情居士的故事。於是除了酒之外,她還特意準備好了蘭香,就是等着招待他,但只是命靜塵奉上並不多言。
遊方端杯尚未飲,僅僅聞見那氤氳氣息,便看着李永雋輕輕點頭道:“好一盞蘭香,永雋道友,多謝你如此費心,蘭德無言感激”。
李永雋低着頭微微一笑:“蘭德先生何必如此客氣?區區一盞茶而已,若說無言感激,那也應是我感激你!”我曾聽聞您在杭州與楚芙掌門品茗之雅緻,我十分喜歡此茶之名、此茶之韻,故此上次回山之時,特意帶回一罐蘭香。”
遊方舉杯飲茶,卻看見了牆上掛着的一幅字,杯子一時間忘了放下就這麼停在半空。那是一幅立軸書法,龍飛鳳舞的草書十分瀟灑飄逸,寫的是一首七言詩,卻不拘章法格律兄
盡此乾坤系爾身
爾身中得天地存
明是古今藏你我
偏覺你我廢古今
左下方有行書小字落款:“承皓雲東君之惠,慎一奉謝留字
見遊方盯着這幅字,李永雋主動解釋道:“九星派前掌門沈慎一,三十年前拜訪疊嶂派,曾在這觀蘭臺上遠望幽谷、練氣長嘯,家師皓東真人當時纔剛爲雲蹤觀住持,與沈師伯相談甚洽,引以爲紅塵外之知己。沈師伯告辭之前曾有微醉,題下這幅字,書法筆意稱絕,些年我師父一直把它掛在這裡。”
“好詩好書,好才思好意境,沈掌門也是風流翹楚人才啊!”。遊方端着茶盞點頭誇讚,誇了一半卻不好再誇下去了,氣氛一時變得有些沉默。
這時靜羽進來請示如何給蘭德前輩安排住處,李永雋答道:“就在東院,將千杯師叔祖常居的那間靜室收拾一下,讓蘭德先生休息
話還沒說完,孟永秀進來了,先對遊方行了一禮,神情微有些閃爍的說道:“永雋師妹,蘭德先生駕臨雲蹤觀,當然要恭謹接待,若是平日更應隆重相迎。可今天情況特殊,雲蹤觀中只有我們四名女冠,讓蘭德先生孤身留宿於此恐有不妥
李永雋擡起頭,收起笑容沉聲問道:“有何不妥?”
比:本章中沈慎一所題之詩,乃書友“四季書”以龍套身份友情之作,特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