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二 泡沫男孩
一七二泡沫男孩
方曉翎原來的打算,是希望翻牌前打走沃克,讓他減少損失,否則她會跟注沃克的3bet。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沃克居然正好拿到KK而被方曉翎河牌逆轉。要是雙方進入翻牌,過於危險的牌面也許會凍結雙方的行動,沃克就能得以存活。場上已經宣佈第670名選手出局,錢圈步步逼近,真沒想到沃克以這樣的方式被淘汰。方曉翎莫名其妙的爲鄧肯擔上了心,沃克似乎在希望鄧肯會輸,會不會鄧肯正好輸了呢?心不在焉的過了兩手牌,看到外面的觀衆圈中並沒有鄧肯出現,貝克他們也沒異樣,方曉翎才放下這片心來。
當前的形勢其實很有利,贏了沃克後,方曉翎以750k壓過光頭青年,重奪牌桌領先者的地位。看到身邊大部分牌手都開始笑逐顏開,他們都處於比較安全的位置,正在提前爲錢圈而高興,方曉翎也逐漸融入這種氣氛去。畢竟看來她第一次獲得Wsop的獎金已經是十拿九穩的事情了,鄧肯和埃裡克估計也會陪着她一起。雖然沒了沃克,但他應該經受得起這樣的打擊吧。方曉翎想要多贏點獎金,以便有機會可以補償沃克。
“這張椅子已經連續送走了兩名選手,不知道下一位不幸的人是誰。”加里森看着沃克的座位喃喃自語。
“我們每一次移動到的新座位,那上面總是剛剛送走一名被淘汰的選手。”光頭青年不以爲然的說。但隨即他擡頭看着前方的目光突然變得有點異樣,方曉翎順眼望過去,她也看到那名即將到來的新選手了。他小跑着趕了過來,看來他不願意錯過任何一手牌。這人仍然帶着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和睥晲旁人的氣勢,從來就不要指望牌桌未散之時他會和認識的人打個招呼,這人赫然就是韓國人徐泳獻。
絕對的籌碼優勢讓方曉翎頓時有一種磨刀霍霍之預感。Day2那一把牌,她明明捉住了鹿卻不會脫角,這次機會又來了。鬱悶的心情亟需殺意來消弭,雖然毫無理由,但方曉翎無故將擊殺徐泳獻作爲替沃克報仇的舉措了。
而其他選手對徐泳獻的忌憚更爲方曉翎帶來了契機。也許是在這個圈子裡已經小有名氣,也許現在離錢圈實在是太近了,這一桌原本鬆兇激進,視泡沫效應如無物的選手們竟然不約而同都放慢了腳步。韓國人就是鬆兇的祖宗,接近瘋狂,走在激進的最前端,其中徐泳獻大概是其中的佼佼者。光頭青年明顯認識徐泳獻,而且對他十分在意。這手牌他們兩個人進入彩池,翻牌徐泳獻過牌/加註,光頭青年跟注。轉牌過牌,跟注光頭青年的下注。河牌剛剛落下,徐泳獻馬上宣告全下。光頭青年也不浪費時間表現演技,迅速蓋牌,他在有利位置對徐泳獻的float戰術失敗。
方曉翎冷眼旁觀,感到看穿了徐泳獻的策略。這手牌,韓國人並沒有過多的考慮對方的範圍。他只是計算和控制着彩池,令其數量大小適合在河牌全下。翻牌的加註能趕走對手最好,轉牌只是跟注避免此時就要做決定。到了河牌,估算着對方拿到堅果的概率很低,就毅然全下詐唬。這種打法非常瘋狂,但徐泳獻真的做得出。尤其是他現在只有區區250k籌碼的時候,他會認爲這是微不足道的份額,鑑於他那衝擊決賽桌的目標而言。現在距離錢圈已經沒有多少手牌了,他必須抓緊一切機會。反而他擁有優勢的籌碼量時會懂得轉圜妥協,這一點最令他的對手出乎意料。
徐泳獻在U**1下注12.5k,蓋牌到方曉翎,她在BU拿到一對紅色的J。她估計徐泳獻不會太尊重她牌桌領先者的身份,於是方曉翎3bet到32k。果然,徐泳獻略一思考,就4bet到75k。
看來徐泳獻發覺其他選手對他收斂鋒芒時,他便義無反顧的將槍頭對準了方曉翎,他甚至不滿足於只是偷個盲注。要是一心以決賽桌爲目標,他的策略確實是正確的。進入錢圈後,中小籌碼的優勢將不復再現(中小籌碼在錢圈前本來是劣勢,但正如前面所言,對於不怕死的人來說,反客爲主反而成了一種“優勢”)。在錢圈初期,錦標賽將重回正常的軌道,徐泳獻必須盡最大努力建立籌碼優勢。
這手牌,正常的思維是,面對徐泳獻在槍口下下注,方曉翎的3bet顯得極爲強勢。而徐泳獻敢於挑戰牌桌上最大的籌碼量持有者,必然是擁有了最好的牌。但方曉翎相信一切常規思路,都已經被徐泳獻顛覆,他會將逆向思維用到極致,來爭取棄牌率。過猶不及,當這種掠奪籌碼的兇狠趨向於毫無底線的時候,離覆滅也就不遠了。沃克剛纔對她說,當有人籌碼比她少得多,而向她推全下的時候,只需要TT就可以跟注,說的就是這種情景。即使沃克不說,這把牌方曉翎也不會退縮。
鑑於徐泳獻已經套池,方曉翎可以直接全下。但既然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蓋牌,爲何不將這個機會交給徐泳獻呢。方曉翎5bet到125k,正好是徐泳獻翻牌前籌碼的一半。雖然對方全下詐唬的機會不大,但方曉翎要是不把選擇權交給他,她就沒可能在徐泳獻的垃圾牌範圍上贏得更多。
徐泳獻陷入了苦思,他曾經和方曉翎有過一次這樣的對壘,翻牌前雙方你來我往的加註,最終以方曉翎蓋牌結束。現在方曉翎有機會報一箭之仇,但她並不希望這次徐泳獻蓋牌。因爲徐泳獻詐唬的範圍很大,所以他必須同時放鬆用好牌全下那一端的範圍。方曉翎覺得如果他持有AQ+/88+這個範圍,徐泳獻會毫不猶豫的推全下,現在他考慮得越久,全下是詐唬的可能性就越大。
“我全下。”徐泳獻的聲音很低沉,他看來不怎麼高興。但他的表情毫無參考價值,這絕不能說明他不是在詐唬(用無精打采的語氣來全下詐唬,思維層次才升了一級。對於他和方曉翎之間的歷史來說,顯然微不足道)。方曉翎馬上跟注,她預料徐泳獻至少拿着一張高牌,例如Ax,這樣他還有30%的勝率。可他翻出來的是一對T,方曉翎算錯了他的範圍,但勝率反而更高了。看到自己被JJ壓制,徐泳獻神色黯淡,但他仍然正襟危坐,並沒有先收拾好隨身物品準備離開。
三張翻牌和轉牌,並沒令徐泳獻增加額外的補牌,只要河牌不來T,他的錦標賽生涯就宣告結束。河牌牌面上那點數繁多的梅花讓方曉翎心頭一緊,心想她該不是要替沃克那把牌還債吧。然而那只是一張9,徐泳獻被方曉翎淘汰。
徐泳獻搖搖頭,也不和其他人打招呼,徑自走到方曉翎面前和她握手祝賀。他不無遺憾的說:“我感覺你的牌不會很大,還指望可以趕走你的JJ和AQ,最多和你的AK投一下硬幣。”
“只要有一對9我都不會放棄的,我還想着你是在詐唬我。”徐泳獻的語氣聽起來很誠懇,方曉翎驚奇地說。
“詐唬你?不不,怎麼可能,此一時彼一時,你現在的籌碼量是最多的,我怎麼可能挑這樣的時機詐唬你。不管怎樣,祝你好運。”徐泳獻向外面的貝克揮揮手,轉身離去。這時裁判宣佈,徐泳獻排在第662名。
難道自己讀錯牌了?還是徐泳獻在故意誤導?他似乎沒必要這樣做,兩個人下一次相遇遙遙無期。無論是贏沃克還是徐泳獻,方曉翎的行動都未能盡善盡美,但這兩把牌讓她的籌碼升到100萬。打得好的牌不一定讓你贏,感覺一般的牌卻有時令你翻倍,這就是撲克。自己總會有還債的時候,且行且珍惜這一段上風期,並希望下風期不是在這次比賽中出現。
不多時,又淘汰了兩名,場上還剩餘659名選手。現場廣播宣佈,比賽進程進入所有牌桌的同步期,直到決出“泡沫男孩”爲止。這意味着從現在開始,所有牌桌都必須同時結束上一手牌,然後同時開始下一手牌。這是爲了杜絕有人拿着最後幾個籌碼,爲了熬進錢圈而刻意拖延時間的舉措。在同步牌桌的時刻,所有在同一輪次被淘汰的選手,將會被排在同一個名次。這令到拖延時間變得毫無意義。
例如錢圈設在648人,第649名爲泡沫男孩。假如上一手牌結束後,比賽裡還剩下650人。而接下來同時開始的一手牌裡,一共有4名選手被淘汰。按正常情況,他們應該依次排在647~650名。但由於上述規定,他們將會被視爲並列647名,四個人都可以獲得錢圈裡最低一級的獎金。不但如此,主賽事還有一項傳統,泡沫男孩可以獲得下一屆主賽事的入場卷。這四名選手還將加賽一場小型比賽,以決定這張入場卷被誰獲得。
於是,接下來的幾手牌,選手們便迎來了比賽中最歡樂的時刻。除了那些只剩下幾萬籌碼的選手在苦苦掙扎並不安的張望場上形勢外,大部分人都可以懷着輕鬆的心態迎接即將到來的狂歡。早早蓋牌的人必須等到所有牌桌結束,他們有很多空閒時間。現場氣氛異常熱烈而融洽,似乎再偏執的選手也不會在這時候主動冒險了。攝像機們在忙着捕捉那些只有幾個籌碼的選手動態,同時不放過任何一個全下。還有選手無聊到利用這段時間在賽場邊較量身體技能,例如那邊Negreanu正在和朋友打賭,誰能將腿踢得更高。
接下來這手牌,場上淘汰了4名選手,離泡沫男孩還有7個名額。再下一手,再淘汰了4人,現場還剩下651人。只要再有3人離場,剩下的人就都可以進入錢圈了。
所有人蓋牌到小盲注的加里森,他捧着最後的7萬籌碼拿不定主意。已經蓋了牌的方曉翎和達羅站起來離開了牌桌在一邊說話,達羅笑着對方曉翎說:“又淘汰了兩名,加里森要是想當泡沫男孩,現在全下正好來得及。”
加里森抓耳撓腮坐立不安好一會,終於受不住**,他很無奈的對大盲注選手說:“這手牌我無法拒絕,我只能全下。”
他的對手籌碼也不多了,約有十幾萬,看了底牌後回答:“那我也不得不跟注了。”
“你跟注,不是吧!”加里森像屁股被紮了一般跳了起來。
讓加里森苦苦掙扎的底牌居然是A3s,他所有的造作只不過是爲了偷個盲。偏偏他唯一的對手拿到的是AK,看來加里森說自己沒進過錢圈是真的,這叫自作孽不可活。
“OneTime,我要使用我的OneTime!”加里森大聲喊,OneTime(只此一次)是錦標賽的一個傳說,只要大聲喊出來,這把性命攸關的牌就可以獲勝,但每個人只能在一次比賽中使用一次。發牌員招呼攝像機過來,以拍攝這極可能產生泡沫男孩的一手牌。其他牌桌的好幾個選手也被吸引了過來,大家嘴上雖然不說,但心照不宣,都希望加里森輸。
翻牌沒有3,轉牌沒有3,河牌依然沒有3!但河牌上,加里森擊中了同花!隨着他一聲尖叫,大夥轟然而散。沒有其他牌桌全下,泡沫男孩的懸念留到了下一輪。
下一手牌,所有人快速的蓋牌到小盲注。小盲注剛纔輸給加里森後只剩下不到6萬,方曉翎決定只要他全下,她會不看牌就跟注。然而小盲注竟然不看牌就把底牌給扔了,離錢圈只剩下一名,要是計算收益,他就算是AA也該蓋掉。
不斷有結束牌局的選手站起來,大家都相信這一輪一定能決出泡沫男孩,所有人都在翹首以待。這是整個比賽最漫長的一手牌,終於,廣播又響了。隨着廣播的聲音剛發出,現場所有選手和觀衆都爆發出最熱烈的聲浪。這時候除了宣佈泡沫男孩的誕生,廣播還會說什麼呢?確實,賽場裡迴盪的聲音正在向大家表示祝賀,女士們先生們,第649名選手出局。在場仍然存在的選手們,都已經進入錢圈。
這一刻,人人喜逐顏開。鏡頭所到之處,選手們不是在舉手歡慶,就是在打電話、發短信向親友報告自己已經獲得獎金的好消息。更有些不少選手和現場的打氣團擁抱在一起,共同享受這一美好時光。
然而,方曉翎和貝克、艾薇他們不包括在內。歡樂的餘韻還未完全散去,他們的臉上已經換上吃驚到難以置信的表情。他們的視線所及,是主持人和本屆的泡沫男孩正走向主席臺,他們要進行一個簡短的現場採訪。
跟在主持人身後的金髮年輕人,依然神采奕奕,毫無沮喪的神色。但方曉翎看着他,心情一下子直墜入深淵。本屆主賽事的泡沫男孩,竟然是鄧肯!等一下,爲何埃裡克會跟在他們後面?
主持人的語氣不勝唏噓:“鄧肯,真沒想到,這一屆的泡沫男孩竟然是你。”
“按照我的打法,從第一名到第一個被淘汰都是有可能的,我不覺得有什麼特別。”鄧肯微笑着回答。
“那麼,最後一手牌,你是怎麼想的呢?”
“今天比賽開始後不久,我就和埃裡克同桌。我們對彼此的打法都很熟悉,瞭解雙方都在趁着錢圈效應掠奪籌碼,但一直都沒什麼合適的底牌。所以,當我們都有了好牌時,兩個人都沒有退讓。我拿着JJ,而埃裡克是TT,我們打到全下。跟注前,我確認到他的範圍比我差,而我果然沒錯。這是我籌碼翻倍的大好時機,可惜河牌來了一張T,而他的籌碼又僅僅比我多了一點點。”鄧肯冷靜的分析着,好像說的是別人的故事。
“這麼說,埃裡克,你幸運的BB了鄧肯。圈裡很多人都知道你們之前的淵源,請告訴我們你現在的感想”
“首先,我得糾正你,我並沒有BB鄧肯,而我也不能說是特別幸運,我只是贏了一個翻硬幣的場合罷了。”埃裡克笑呵呵的說:“我和鄧肯都不在乎是否進入錢圈,我們最大的目標始終是建立籌碼優勢。TT是可以全下的牌,我知道我沒有打錯。如果我們的底牌互換,鄧肯一樣會跟注我全下。鄧肯的底牌正好壓制住我,首先這是他的幸運。然後,河牌被我逆轉,那隻不過是同樣的幸運回到我這邊而已。如果我拿着22和他全下,最後河牌擊中2,這才能說是我BB了他。”
“至於說感想嘛,我現在當然是非常的興奮。大家都知道,之前的五屆主賽事,整整五屆,我都被鄧肯淘汰,無法進入錢圈。這一屆我淘汰了他,雖然只是一次,可他正好倒在泡沫男孩上,我覺得我一下子把以往的仇都報了。”埃裡克哈哈大笑。
主持人握着鄧肯手說:“很遺憾,這一輪只有你被淘汰,你無法獲得獎金,連續五次進入錢圈的記錄終於被終結了。不過,你還是可以獲得下一屆的入場卷。”
“不要緊,我從來沒將那個記錄放在心上,我的主賽事目標永遠是進入決賽桌。”鄧肯作了個無所謂的手勢。
採訪結束,身邊的選手紛紛散去,短暫的興奮之後,他們馬上就要重新投入緊張的比賽。但方曉翎做不到,眼看着鄧肯向她走來,她的身體在發抖。方曉翎迅速掩住自己的嘴,但眼眶中的淚水不可抑止的往下流。鄧肯來到她身邊,還來不及說話,就被她一把抱住。
“怎麼了,曉翎,我們成了現場焦點啦,你看到沒有,攝像機在對着我們了。”鄧肯輕怕着方曉翎的後背,低聲安慰她。
這番說辭沒起作用,方曉翎枕在鄧肯肩膀上快要嗚咽出聲了。但鄧肯的下一句話,卻馬上發生了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