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一七七面臨深淵
選手和觀衆進入比賽場地的通道是不一樣的。方曉翎當然不會幸災樂禍,但看着昨天還一起同行的鄧肯、沃克和埃裡克只能轉向觀衆通道不能和自己同行,一種優越感還是禁不住油然而生。真難想象,要是現在她正走向的是決賽桌,那該有多榮幸。方曉翎湊巧遇到了Merson,Day1遭遇的衛冕冠軍,他還有63萬。看着這位前幾天的對手,方曉翎竟然有一種好長時間沒較量過的感覺。連續幾天高強度的緊張對抗,無論身心都經歷了重大的考驗。這幾晚即使在睡夢中都恍如在回憶牌局,方曉翎自覺技術又成熟了一分。進入賽場大門前,另一邊的攝影機呼叫他們望向鏡頭,這無意中拍下了一段兩個人在一起而以方曉翎爲主畫面的視頻。幻想着這組鏡頭將來有一定的概率會命名爲“去年的冠軍和今年的冠軍一起走進賽場”,方曉翎情不自禁露出會心的微笑。昨天比賽的不順利和沃克彆扭表現帶來的壞心情,神奇的在就座之前煙消雲散。
Day5的比賽開始,一桌九個人有七個是中籌碼,不難想象在第一個小時裡面場面會比較沉悶。現場還有239名選手,大家都是經過披荊斬棘才成爲1/30的倖存者,沒人願意在不明底細的情況下輕率投入接近一半的籌碼來冒險,所以很多手牌都看不到發牌就結束了。方曉翎倒是有種趁機掠奪籌碼的衝動,可惜她在不同的位置一直沒拿到什麼有相應價值的牌。
唯一籌碼比較多的選手責無旁貸的肩負起鬆兇的責任,這段時間裡面他贏得比別人多一些。盲注是8k/16k/2k,這位頭髮定型得像一團火似的男人在UTG2加註36k。之前他在前位用過A7s這樣的牌打到攤牌,這意味着他即使在前位也遊戲得比較鬆。方曉翎在CO拿到的【方塊A方塊Q】當然可以加註,但她抑制住這個衝動。無可置疑她一定領先對方的範圍,但跟注能夠給她帶來更大的信息優勢。
德州撲克的初、中級教程總是強調主動性的優勢。翻牌前遊戲AQs這樣的牌,再加註往往比跟注的好。但在高水平的對抗中,跟注也有着其優勢。主要在於當你在有利位置只是跟注時,對方所能獲得的信息非常少。高明的選手會意識到跟注者的底牌範圍非常廣泛,因爲跟注者在翻牌後可以利用位置優勢採取靈活多變的打法。從AA到任何投機牌,甚至一些心血來潮的垃圾牌都有。而在比較靠後的位置,方曉翎並不擔心身後三名保守的選手會突然反抗大籌碼。
方曉翎跟注。彩池約110k,翻牌是【方塊10梅花10紅心2】。這就是方曉翎想要的翻牌,因爲這也正是烈火頭想要的翻牌,他持續下注的頻率很高,在這裡肯定不會錯過。烈火頭用5k混合1k的籌碼數了兩次,才下注45k,方曉翎跟注。加註是一個選擇,但她在這把牌上還想冒險贏更多!
彩池約200k,轉牌是【紅心7】。方曉翎知道烈火頭沒理由停下來,她是中籌碼裡面第一個試圖和他較量的人,他必然會二次下注。也許是因爲1k的黃色籌碼太多,這次烈火頭推出了好幾棟黃色的籌碼,和幾個紅色5k,1個綠色25k一起下注,共85k。看來他很擔心自己的下注數量會出錯,這個回合反覆數了三次才確定。方曉翎還剩下400多k資本,河牌不至於套池,所以她樂意跟注。最好的結果是河牌再來一張白板,雙方便宜攤牌。
這把牌預計要投入超過所有籌碼的一半,用高牌A這樣打看來是一場賭博。但方曉翎並不是在無的放矢。今天之前,她雖然沒和烈火頭同桌打過牌,但卻曾花時間仔細觀察過他的行動。比賽了那麼多天,埃裡克提供的特訓視頻終於遇到了應用的時候。這也多虧了這名選手的獨特外形,三十多歲的人,頭髮染得紅燦燦像火一樣燃燒,但頭頂那一撮卻又染成了綠色,讓人想忘記都難。這位選手有個比較明顯的馬腳,他下注前再三數籌碼,意味着他在詐唬。所以方曉翎纔有信心和他打到河牌。這仍然是一個冒險,對方正在試圖詐唬走她的一個對子。AQ和一個對子差不多,但在兩者之間仍然有少量手牌可以擊敗她。可是,以方曉翎的籌碼量而言,並沒有安全的打法。她選擇相信自己的判斷,並認爲這把牌的勝率比翻牌前用AK全下更大。
彩池約370k,河牌很不好,是一張【黑桃K】,Kx在對方的範圍裡。他要是有一張K,河牌再下注160k左右,方曉翎會很爲難。但對方也知道這一點,他有可能憑着這張K第三次詐唬,方曉翎就可以再多贏一些。
這張K令無論烈火頭有牌沒牌都會下注,方曉翎再次看到他在蘑蘑菇菇的計算下注數量。他將綠色和紅色的籌碼疊來疊去,來回數了好幾次。方曉翎以爲他這次又要拿回一部分時,他卻一反之前的習慣,直接將好不容易纔數好的籌碼推了出彩池。
烈火頭這次下注330k!方曉翎感到非常意外,這不但不符合他在之前一個多小時的下注習慣,也打破了方曉翎在今天之前對他留下的印象。在方曉翎觀察過他的所有牌局中,烈火頭的下注都維持着錦標賽標準的小額數量。這次突然下注接近一個彩池,這代表着什麼?價值下注?還是心血來潮要改變詐唬的下注量?他認爲小額下注詐唬已經被自己識破了麼?方曉翎沒有任何理據去推導這一行動背後的意義,如果她要跟注,那真的變成一場純粹的賭博了。
如果說方曉翎還有什麼影響天平的砝碼,那就是她還剩下360k。對方在下注前沒詢問她還有多少籌碼,這算是個不那麼明顯的馬腳。按道理,當下注數量很接近對方剩餘籌碼時,應該會詢問一下,然後直接全下的,這樣烈火頭就不需要重複數數了。但方曉翎可以將錦標賽生涯維繫在這個馬腳上嗎?跟注剩下30k沒什麼用,跟注就是全下。要是輸了,她就可以去領那四萬多美元的獎金了。
四萬多美元也很不錯,這次她的Wsop是盈利的;作爲一個新人,主賽事Day5的戰績也足以作爲及格的敲門磚;她有了一個不錯的起點,加上美貌可以適應一些副業,職業之路將會平坦暢通。讀秒的嘀嗒聲中,方曉翎替自己找了不少跟注的理由。但越來越猛烈的心跳聲提醒她,她想跟注,是因爲她懷着那個美好的夢想!方曉翎想進決賽桌,這個願望在進入錢圈後變得清晰而遙可相望。即使不成功,至少能多來一天是一天。要是現在蓋牌,剩下的360k籌碼也許夠她勉強多磨一個級別,多拿八千多元。這比起跟注獲勝,仍然保持旺盛的趨勢來比,相差得太遠了。
“我全下。”方曉翎不等讀秒完畢就下了決定。
烈火頭歪着嘴嘆了口氣,拿起底牌就往外推。然而方曉翎正好宣佈全下後馬上就推出所有籌碼。烈火頭這一瞬間看清楚方曉翎的剩餘籌碼量,“咦”一聲,手一抖竟然把底牌馬上拿了回來。他看出方曉翎比他多不了多少,光是爲了看看她的底牌就不想蓋牌了。而方曉翎也不禁心頭一震,要是她晚一秒鐘推籌碼,也許就可以不戰而勝。
“你的底牌好像已經過了線。”發牌員對烈火頭說,推牌過了線,蓋牌就不能反悔了。
“絕對沒有,我要跟注。”烈火頭這時候已經看清楚,他只需要再跟30k左右就可以看到攤牌。這在Day1時的全副身家,現在只價值不到兩個大盲注。發牌員對自己的判斷有點猶豫,他和烈火頭爭執起來,似乎還想叫裁判。烈火頭的火氣像頭髮一樣被點燃,揮舞雙手大聲抗議着。
“算了吧,讓他跟注好了。”方曉翎看到烈火頭這麼迅速的想要蓋牌,知道他確實在詐唬,即使他跟注,還是她贏面大得多。豪氣在心中一閃而過,衝口而出說。發牌員見她不反對,以爲她有大牌,也就算了。
綻放豪氣是要付出代價的,方曉翎站起身,只覺得背脊涼颼颼,天旋地轉。千萬不要搬石砸腳,千萬不要搬石砸腳!她口中默唸,烈火頭能贏她的牌,不是對2就是對3。烈火頭這時翻出一張A,只要不是同花色的2就贏了!方曉翎的心已經提到了脖子眼上,然後她看到烈火頭的另一張牌是……9!
方曉翎閉上眼睛,仰頭長長吁出一口氣。心臟迅速恢復原位的感覺太舒服了,她攤開她的底牌,回身揮舞拳頭慶祝這艱險的勝利。身後隨即響起了驚歎和掌聲,不但是爲了她用這樣的牌來抓詐唬,也是爲了她主動放棄讓裁判判決的機會。勇敢無私的行爲會受到尊重,在牌桌上也不例外。
方曉翎再次上衝到100萬,和烈火頭的位置互換,成功奪得牌桌領先。休息時間到了,她躊躇滿志的向鄧肯和貝克談了這把牌的思路,可惜沃克和埃裡克不在。艾薇告訴她,沃克去了一趟洗手間就沒再回來,本來大家也不在意,可沒多久埃裡克也不聲不吭消失了。
“也許手癢去打牌了。”方曉翎正在興頭上,滿不在乎的說。
在高樓大廈頂層居高臨下的鳥瞰賭城通常是件賞心樂事。但如果頭下腳上被懸空倒吊着,兩眼看到的是螞蟻大小的人和比火柴盒還小的汽車,維持着整個人不往下墜的唯一支撐是兩小腿上握着的一雙手,可就大謬不然了。沃克無法讓自己停止嘶聲驚叫,尤其是握着他小腿的那雙手掌還時不時惡作劇般的向下滑一段距離,甚至直到腳腕。在這個驚心動魄的情況下,沃克還得拼命抑制住自己不要手舞足蹈的掙扎,真是無與倫比的可怕折磨。
終於,上面那雙渾厚有力的手向上一提,將沃克提起來放回樓頂的地上。沃克無力的背靠圍欄坐着,前所未有的感到腳踏實地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完全不想站起來。三個人居高臨下望着他,個個都那麼面目可怖。左邊是強壯如熊的基茨,Day3在方曉翎的牌桌上見過。右邊是深沉詭譎的羅根,這條毒蛇比基茨還可怕。這兩個人無論在哪裡都可以成爲一方梟雄,然而他們中間的頭兒卻是頭豬。
卡爾頓正抖動着臉上的肥肉,像頭野豬一般在嚎叫,臭氣直噴沃克的臉上:“怎麼樣,你想清楚沒有,這個電話你打還是不打?輸掉了比賽,你早就該死了,現在老子給個機會你將功補過,幫我把方曉翎引出來,我就不叫基茨把你扔下去。”
沃克有氣無力的說:“不是我不肯幫你,而是方曉翎現在還在比賽,我不可能一個電話就能把她叫出來。”
卡爾頓往沃克肚子上捶了一拳罵道:“小王八蛋臨死了也不會動動腦子。你不會說你欠了別人錢,叫她一個人拿錢來救你。”
“她又不是我老婆,怎麼可能在比賽中趕出來救我,何況鄧肯他們也絕不會讓她冒這個險。”沃克心裡面將卡爾頓的十八代祖宗罵了個遍。這頭豬要搞砸克拉克的計劃,卻又不願意主動向鄧肯泄密,非要拿自己來搭橋。自己也夠倒黴的,每次去賭場的洗手間就沒好事。要是打電話干擾了方曉翎比賽,她將來還不恨死他。這也罷了,萬一方曉翎真的被引了出來,那事情就更加不可收拾。最可怕的是,沃克最擔心是這事一完,卡爾頓會將他殺人滅口。
“媽的,打個電話都不肯,這廢物留着幹嘛。反正拉斯維加斯從來不缺乏輸光了跳樓的倒黴鬼,基茨,動手!”卡爾頓狠聲說。
“別,我打。”看着基茨獰笑着摩拳擦掌,沃克無奈說。他倒不是很擔心卡爾頓現在就會殺了他,但他實在不願意再嘗試那面臨深淵的恐怖感覺。方曉翎正在比賽,應該會把手機關掉,能拖一時是一時。
卡爾頓搶過沃克的手機,確認撥通了方曉翎的號碼,再交還給他。卡爾頓看着沃克,眼神中突然流露出嘲弄。他對基茨說:“握着這小子的腳腕,要是方曉翎不接電話,就馬上把他扔下去。他在那女人的心目中一點地位都沒有的話,那還有什麼利用價值”隨即他的眼神又覆蓋上了兇狠:“你以爲我現在還不想殺你,是不是?”
最近自己在方曉翎面前的表現也夠奇怪的,要是自己突然死於非命,以鄧肯的聰明一定也能引起警覺。一想到這個,沃克握着手機的手劇烈的顫抖起來,耳邊的鈴聲漸漸變成了催命的音符。
Day5第二階段,盲注10k/20k/3k。烈火頭在前面位置跟注進來,方曉翎在中間位置用【黑桃10黑桃8】也只是跟注。自從烈火頭輸給她一手大牌之後,她會盡可能和他多打一些彩池。希望這名對手心態不穩,將剩餘的籌碼都輸給她。作爲牌桌上最大的籌碼量,她不怕後面的人會無事生非。結果很順利,只有大小盲注跟注進來。
四人彩池約100k,翻牌是【紅心10梅花K梅花J】,四個人都過牌。轉牌是【紅心3】,烈火頭下注40k。雖然這次他沒反覆數籌碼顯示詐唬,但方曉翎還是跟注了。她可以贏紅心同花抽牌,或者在河牌獲得提升,她有機會贏到對方的所有資產。大小盲注都蓋牌。
彩池約180k,河牌是【方塊3】。幾乎在河牌發下的同一時間,烈火頭馬上宣佈全下!他還有300k左右,這個全下顯得很無理。但要是他持有堅果,倒也可以這樣打。
方曉翎不覺得烈火頭有什麼堅果。AQ或者TT+應該在翻牌前加註;Q9翻牌成順的話,多人彩池沒什麼道理在溼潤的牌面上過牌。後門葫蘆?也不像,除非他去遊戲T3什麼的。偶然的翻牌用KJ兩對來慢打,河牌這個下注也未免太大了。恐怕只有兩手牌能這樣打,梅花Q9和33成了四條。
所以,雖然烈火頭這次沒露出詐唬的馬腳,但他在河牌全下也太不假思索了。方曉翎覺得他是紅心同花抽牌失敗的可能性要比堅果要大得多。這個誘惑非同一般,要是跟注清空了烈火頭,方曉翎將有接近150萬籌碼,在牌桌上能夠掌握絕對的統治地位。可她要是輸了,差不多會被打回原形。
這不是一個可以輕易下的決定,方曉翎凝神沉思了好一會兒,還沒拿定主意。這時她腰間突然一陣抖動,原來她忘了關手機,有人來電激活了振動模式。
我現在沒時間接電話,快掛掉吧,方曉翎心想。然而這個來電者似乎很執着,好長時間依然不掛斷。方曉翎深感困擾,她無法靜下心來想了,而這時候,讀秒將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