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一九七決賽桌的大幕開啓
“下一次別試了，女士，我會全下的。”難得四名高手都沒進彩池，盧卡斯說起剛纔那把牌。
“如果這麼有信心，你剛纔就可以全下。”方曉翎和盧卡斯說着話，眼睛卻盯着紅鬍子。這個人比盧卡斯還不可捉摸，一直悶頭打牌，沒發表過任何意見。
“我會全下100次，但不是剛纔。剛纔你會跟注，我知道！”盧卡斯壓低了聲音，說到“知道”的時候突然將手裡的籌碼砸在桌上，聲音也徒然放大。
“你無法確認我一定有牌的。”方曉翎淡淡的說。盧卡斯再兇也只是流於表面，基茨她都不怕，還會怕盧卡斯？
盧卡斯瞪了方曉翎一會，看到她真的不怕，將籌碼撿起來，轉眼間又恢復了正常臉孔：“你有沒有看過一部電視劇，說的還是老掉牙的五張牌梭哈。逗比導演所能想到的橋段就是，男主角有一部神奇的錄音機。只要他倒帶，就能將時間往回撥五分鐘。如果我有這麼一部錄音機，也許我已經全下過一次了，我知道你什麼牌！”
如果不是加登再三叮囑，方曉翎真想脫下墨鏡讓盧卡斯觀察個夠。她沒好氣的說：“如果是那樣，沒人會和你打牌。德州撲克沒有長期作弊而不露痕跡的方法，就算我不知道你怎麼作的弊，但我可以肯定你就是作弊了。”
“那可不一定。只要我洞察你的心靈，掌握你的思維層次，將牌局佈置得像真的一樣合理，你就沒法察覺我作弊！”盧卡斯兩隻手用力一拗，竟然將一枚籌碼掰開成兩片！
方曉翎冷笑着說：“你要真有這個本事，就沒必要作弊。”她幾乎不用思考就馬上回答，這個盧卡斯旁敲側擊的手段越來越低層次。她改變主意了，決心今晚將他面前的籌碼全部贏過來再走。她看到盧卡斯掰斷的籌碼是1000美元的，不禁搖搖頭，心想這個人真是有點不正常。
“聰明的回答，可你剛纔真的有牌，我全下你真的會跟注！”驀然的，盧卡斯把兩片碎籌碼塞到嘴裡，咯吱咯吱的嚼起來！
這一手太匪夷所思，方曉翎驚叫一聲，整個人跳起來退後兩步。要不是加登在身後抱住她，恐怕她會摔倒。紅鬍子和手術刀這麼鎮定的人，也不禁駭然變色，不約而同的做出防衛的姿勢，盯着盧卡斯的眼神簡直當他是一個怪胎。
盧卡斯嚼着“籌碼”，掃過被嚇得不輕的衆人，猛然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從口袋裡拿出一包東西倒在桌面上，那裡面全是1000美元籌碼一模一樣的圓片。對比着看就看出區別來了，這些圓片居然是餅乾！
“我看到大家這麼沉悶，所以搞一下氣氛，你們不介意吧？噢，如果嚇着了，我請客，請隨便吃點餅乾。”盧卡斯裝出一副努力忍住笑的樣子，平心而論，這王八蛋要是改行去做個死跑龍套，是餓不死他的。
方曉翎沉着臉坐下，心中狠狠的想：這鳥人就是想我心浮氣躁，好吧，我就讓他如願以償。今晚我要不贏到他口吐白沫，就不能算完。
這手牌打到轉牌，彩池裡有方曉翎、盧卡斯和紅鬍子在。牌面是【紅心4黑桃5梅花9方塊K】，盧卡斯不管翻牌時有兩個人跟注，再次持續下注。方曉翎拿着78，只有個不成器的缺門順子聽牌。爲了平衡打法，她選擇了加註。彩池還不大，她希望趕走紅鬍子，和盧卡斯在河牌對決。按之前的慣性，盧卡斯會跟注，到河牌方曉翎要看他是不是真的會全下。萬一方曉翎擊中了6，這個潛在彩池比例是非常大的。自從盧卡斯“吃籌碼”以來，又過了兩個小時，方曉翎和他針鋒相對的打了好幾手牌。像這種弱聽牌半詐唬已經是司空見慣的打法了。
紅鬍子的位置最差，在翻牌只是過牌/跟注，方曉翎設想他會蓋牌。可紅鬍子數了一會籌碼，竟然還是在加註還是過牌之間選擇了跟注！這下麻煩了，希望盧卡斯真有點什麼，他陪紅鬍子玩下去，方曉翎可以撤。但盧卡斯當然不會放過不花成本坐山觀虎鬥的機會，他馬上蓋牌，然後舒適的躺在椅背上準備看好戲。
彩池還不算很大，但方曉翎很不高興，她不想攤牌給盧卡斯看。但紅鬍子如果繼續被動，她在河牌就極難處理。河牌是【方塊A】，方曉翎希望紅鬍子下一個大注，她可以假裝猶豫後蓋牌。
紅鬍子放下手上玩弄着的籌碼，在籌碼堆頂上摸了幾個面值大的。就是這樣了，下注吧！方曉翎心中默唸着，可是紅鬍子停頓了一下，又放下了它們，過牌！
咦？這個動作！方曉翎心中一驚，連忙緊緊盯着紅鬍子不放。有了先入爲主的成見，她就找出不少特徵來了。是他？沒錯就是他！這個嘴型，還有臉的形狀，還有坐的姿勢，他分明就是那個人嘛！雖然如果不是那個動作，方曉翎怎麼也不會將面前的紅鬍子和那個人聯繫在一起。對了，他旁邊那個美女也一定在偷拍，這是彼此互動的一套節目。
一個念頭驟然從天而降，佔據了方曉翎整個心靈。剛纔她還想着怎麼對付盧卡斯，讓他輸個清光，但現在這些打算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我這樣做真的好嗎？這個成本並不低，而且有效性也難以預料。但如果時機到了的話，他是不可能想到我現在會這樣打算的。
方曉翎不住的捋着自己右邊的髮梢，她將頭髮纏繞在手指上又鬆開，直到髮根生痛。終於她決定了，和紅鬍子相比，盧卡斯無足輕重，她就這麼做！方曉翎下注了一整個彩池！
盧卡斯操縱着臉上的肌肉，雙手朝着紅鬍子鼓勁似得抽動。開口慫恿別人跟注是很嚴重的違規行爲，他儘可能擦邊的鼓動紅鬍子這樣做，他要看方曉翎的底牌。紅鬍子頂了一下墨鏡，沒令盧卡斯失望，他跟注並翻出KQ，打得相當精彩的一手牌，特別是翻牌的過牌/跟注。盧卡斯看到雙方的底牌似乎都感到意外，一時間他停止了所有的動作陷入沉思。
方曉翎不想再打了，這把牌的行動沒在計劃之內。她推翻了之前部署好的形象，難以再對盧卡斯施展有效的手段。而且她的心思已經轉移到紅鬍子和將來的計劃上，對盧卡斯不再在意。她裝作詐唬失敗有幾分生氣，收拾好籌碼往外走去。她今晚本來贏了四萬多元，現在反而還輸了幾千。
在方曉翎推開門要離開時，盧卡斯在她身後很正經的說：“我還沒想清楚，不過，我覺得這是個很好的詐唬，女士！”
你是什麼玩意？你覺得真能看穿我這把牌在幹什麼？方曉翎霍然回頭，在紅鬍子的身後摘下墨鏡。她和盧卡斯的兩雙眼睛對視了好幾秒鐘，方曉翎毫不掩藏的將心中的想法傳遞給盧卡斯：今晚算你走運，下次我再找你算賬！
夜幕下的拉斯維加斯，其主幹道就像一條永不知飽的食道，不斷的吞嚥這川流不息的鉅額財富。沿着主幹道蔓延的是比銀河的星羣還要璀璨的霓虹燈光，令人目不暇給，百看不厭。在豪華酒店最頂級套房的陽臺上，亭亭玉立的方曉翎已經眺望了良久，放任的思緒直到鄧肯洗完澡從身後抱着她才停頓下來。鄧肯問她在想什麼，出乎意料的答案，讓方曉翎無法停止琢磨的人，是盧卡斯。
“明天就是主賽事決賽桌的日子，讓你掛在心上的居然是那個怪人？難道你認爲盧卡斯比起JC他們更深不可測？”
“牌桌上總有些人，會讓我念念不忘，而他們無一例外都是些討厭鬼。”自從那天晚上放棄對盧卡斯用兵之後，方曉翎漸漸覺得有些失落和疑惑。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總是會回想起當時的好幾手牌局，和盧卡斯的諸種不乏傻氣的表現。隱約覺得這個人和他打的牌有着一些自己看不透的餘味，她不斷的在心中演練着他們繼續打下去的情景。她能贏盧卡斯嗎？方曉翎很想驗證這一點。
“我仔細聽過你們打的每一手牌，雖然他打得很不錯，對臉部肌肉的控制似乎也令人歎爲觀止。可這種級別的牌手，在每個賭場都能找到好幾個，我不認爲他值得你念念不忘，特別是和明天的幾位對手相比。你最後不是很有自信能打敗他了嗎？要相信自己的判斷。”
“可我現在越想，就越覺得不踏實。萬一這個判斷都是他主導的結果呢？也許我已經掉入他的陷阱中了，繼續打下去，輸的人可能是我。”爲何會有這種想法，方曉翎自己都很詫異。
鄧肯在方曉翎耳邊輕笑着說：“這個世界當然還有人技術在我們之上。但再高明的牌手，也不可能在我們面前扮演一副略低於我們的形象。有人能僞裝成一個傻魚，也有人在牌桌外可以冒充深不可測。但和我們連續長時間打牌的對手，他不可能恰到好處的打造出這個假象：他很厲害，但我比他略勝一籌，我開始有把握贏他了。就好像下圍棋，你的對手要是總能將勝負控制在半目，那他比你不知道要高明多少倍。我不認爲這世上還有那個牌手的實力能遠遠凌駕於你之上。”鄧肯抱緊了方曉翎：“我想，你的潛意識裡刻意的想着其他事，讓你從明天的緊張中擺脫出來。”
“這也是一件好事，至少我回到學校那邊的生活不愁沒有對手。”方曉翎的指尖從鄧肯的頭頂一直劃落到他帥氣的臉龐，問：“決賽桌的前一晚，你喜歡做什麼？”
“放鬆自己。”鄧肯向方曉翎誘人的櫻脣深深的吻下去。
濃烈的激情讓方曉翎沉醉，真的讓她暫時遠離了決賽桌的備戰感。但內心深處的念頭卻未曾褪去：這世上真的不存在比我們更高明那麼多的牌手了嗎？
報名參加Wsop主賽事的一共有6000多人，他們被分成了兩類：沒拿到獎金的，和進入了錢圈的。進入了錢圈的選手有600多人，他們又被分成兩類：沒進入決賽桌的，和進入了決賽桌的。進入決賽桌的只有9名選手，而他們必然再次被分成兩類：決賽桌選手，和冠軍選手！是的，決賽桌之夜，無論這九名當事人三個月前有多麼風光，最後的成功者將只有一名！
沿着一條漆黑的走廊，九個神秘的身影魚貫而出，進入漆黑的大廳。四周發光的只有揮舞着的熒光棒和閃爍着的選手名字，觀衆保持克制，等待現場宣佈狂歡開始的一刻。選手們摸索着找到自己的座位就座，他們已經排演過，這不會引起任何混亂。即使面面相對，聲息相聞，方曉翎要看清楚身邊那幾位選手都不容易，這種神秘的氣氛營造得太好了。但方曉翎知道，所有的觀衆都能從身影認出她來，因爲九名選手中只有她是女孩子。
九道藍色的燈柱光線在大廳邊緣被點亮，掃過人頭涌涌的觀衆席，投射到九名選手的頭上。現場的燈光也逐漸開啓，比賽大廳頓時沉浸在一片藍色的海洋中。觀衆們知道這是攝像機對準他們的時候了，於是配合着發出了表達內心歡暢的聲浪。巨型的藍色圓盤高高懸掛在決賽牌桌上方，它身上鑲滿了大型屏幕，不知疲倦的直播拉近了遠方觀衆們和選手之間的距離。分區域而坐的親友團們和他們支持的選手分享着榮譽和便利，他們坐在決賽桌近在咫尺的座位上，他們每一次打氣和鼓掌的聲音可以直接傳入前線戰士們的耳朵裡。
方曉翎並不止於因爲她是唯一的決賽桌女選手而備受矚目，在身後支持她的親友區域裡星光熠熠力壓全場。陳強尼、鄧肯、埃裡克、卡洛斯、貝克等組成了知名的巨鯊王團體，沃克老實不客氣的擠在他們那一排座位上；好友林嘉蘭、艾薇、餘洋、歐文、邦妮、娜拉等也一一悉數就座；就連從來不涉足賭場的史密斯教授，以及貝克的醫生蘭登也來湊熱鬧；即使新的分店開張，忙得無暇分身的許先生，也硬是擠了兩天時間專程趕過來；還有格雷、馬森拉來了十幾個俱樂部的新成員，令方曉翎的親友團在人數上也不遜色於美國本地牌手。
每名選手都有機會在比賽開始前講幾句話抒發自己的感想，但能被女主持人卡拉在現場採訪的選手就只有JCTran。對此其他選手也無法有異議，因爲JC是當前的籌碼王，他以令人望而生畏的3800萬籌碼遙遙領先於所有人。他說的話也道出了所有人的心聲，決賽桌的日子定得實在太遲了。整整三個月時間，九名選手都已經從wsop的比賽氣氛中脫離出來。很多東西都被改變，包括他們的狀態、打法慣性和對彼此的認識。然而令人激動的是，JC說自己是這樣，也許其他選手也是這樣，他覺得自己開始了一段新的旅程。不管最後的結果如何，他會盡情享受今晚這一切。
方曉翎今晚坐在4號位，湊巧的是，Ryan是3號位，方曉翎正好在他下家。看着侃侃而談的JC，Ryan問方曉翎：“你希望接下來會採訪你嗎？”方曉翎是牌桌上唯二超過3000萬籌碼的人。
“我希望我是最後一名被採訪的選手。”方曉翎微笑着說。
“好願望，彼此加油。我的希望是，在到最後兩名之前，我們能儘量不直接對抗。”Ryan向方曉翎伸出手來。
方曉翎和他握手：“我恐怕很難滿足你的願望，對於我來說，最好的贏錢對象就是你了。”
“噢，可悲的事實確實是這樣。那好吧，我是並不會害怕的。說起來，我們之間還真沒有交過手。爲了瞭解你，我潛心研究過整個主賽事有關於你的視頻，你要小心了。”Ryan朝方曉翎眨了一下眼睛，方曉翎微笑不語。
主持人邀請上屆冠軍來宣佈比賽正式開始，打扮的衣冠楚楚一表斯文的Merson戴着黑框眼鏡款步而出。他祝賀決賽桌牌手們的優異成績，激勵他們重演他去年表現的好戲，邁出名垂青史的最後一步。Merson的目光真誠，話語懇切，望向今年的金手鍊時有種莫名的惆悵。功成名就之後在貴賓席上觀賞比賽是一種享受，但回憶起金戈鐵馬的戰場，Merson不能不羨慕當前厲兵秣馬，鬥志昂揚的戰士們。
NormanChad和LonMcEachern駕輕就熟的主持解說，Esfandiari的專業意見，卡拉的現場採訪，方曉翎以往都在歷屆的比賽視頻中看過。今晚，這一切就發生在自己身邊。而他們誰也沒有她本人距離決賽桌更近，屬於她的決賽，隨着Merson的一聲宣佈，馬上就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