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送莉莎去醫院。”馨雨依然凝視着莉莎,“莉莎都和我說了。”
我沒作答,看着莉莎。莉莎在轉盤裡向我們揮手,我對她笑笑。
“如果你離開,莉莎會很傷心的。”說完這句話,馨雨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她還小,等她長大以後,不會記得曾經有一個叫林天的爸爸。”轉盤裡的莉莎那麼快樂,逐漸轉離我們。
“你不會覺得遺憾嗎?”
“人和人就是這樣,聚聚散散。沒什麼好遺憾的。”
馨雨扭頭看着我:“你好像總是很傷感。除了對莉莎,你不怎麼笑。”
我看着馨雨:“你也不是一樣。我們都不是快樂的單身漢。”
天邊的雲彩逐漸變暗,帶來溫暖的太陽緩緩隱去。遊樂園裡的照明設施星星點點地亮了起來,卻無法帶來溫暖。
馨雨沉默片刻,突然說:“你真的希望莉莎把你忘記?下個月離開德國之後,就再也不會來看望莉莎?”
“是。”我的回答斬釘截鐵。我要回到我的世界,不願再和這裡的生活有任何牽連。
“這樣也好。”馨雨有些自言自語地輕輕吐出這四個字,不再說話。
轉盤停了下來,莉莎踏着一路歡笑回到我們身邊,撲到我身上。
馨雨替莉莎穿上外套:“肚子餓了吧?去吃晚飯。莉莎想吃什麼?”
“我想吃中國菜。”莉莎早已經吃膩馨雨燒的菜,如今準備飽飽口福,毫不客氣地提出要求。
“瑪利亞廣場那裡有一家很不錯的中餐館。”我朝馨雨挑挑眉毛,“不介意讓我開車吧?”
馨雨嘟起嘴巴,把車鑰匙扔到我手裡。
摸着久違的方向盤,彷彿與老友重逢,這份激動自不言說。
莉莎在遊樂園裡玩的太累,沒多久,靠在馨雨的懷裡,呼呼地睡着了。
“馨雨,把這輛車還給我,怎麼樣?”經歷了一段安靜之後,我用商量的口氣問馨雨。
“這是你輸給我的,有本事你再把它贏回去。不過,”馨雨得意地笑笑,“我怕你又要輸給我一輛奔馳。”
也難怪她那麼得意,她的運氣總是特別好,迄今爲止,在梭哈這個遊戲中,我還沒贏過她。從最開始輸一杯啤酒,到後來輸一個月的房租,到最近輸一輛奔馳,我已經不敢再和她打牌賭輸贏。
看着馨雨得意洋洋的模樣,我無奈地搖搖頭:“聽我說完,我的意思是,你把車還給我,我給你買一輛新的奔馳。”
“哦,這個可以。不用給我買奔馳,除了上下班,我很少開車。”馨雨爽氣地答應。
在德國,平均每三個人就擁有一輛小汽車。沒有車,實在太不方便。前段時間馨雨的車被盜,於是藉着打賭,她把我的奔馳“要”了去。
我瞥一眼後視鏡:“馨雨,你不覺得後面那輛黑色的轎車一直跟着我們嗎?”
馨雨一點也不驚訝,也不慌張:“不止那輛黑色轎車,還有一輛銀色的轎車,也一直跟着我們。你主動要求開車,還故意在路上繞來繞去,就是爲了確認這件事情?”馨雨果然是聰明女人,早就識破我的想法。
“這些傢伙從遊樂園就一直跟蹤我們,我們要不要和他們玩玩遊戲?”既然馨雨也覺察到有人跟蹤,我索性和盤托出。
“我纔沒興趣玩什麼遊戲,我餓了,莉莎也餓了,快點開車去你說的中餐館。”馨雨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我越來越覺得馨雨有個性。
好吧,那就不玩貓捉老鼠的遊戲了,我直接開車去“大上海飯店”。
慕尼黑有50多家中國飯店,而兩個月來,我光顧次數最多的莫過於這家創建於60年代的“大上海飯店”。
提起大上海飯店,德國的華僑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飯店的肖老闆是德國南部華人社團的領袖。
德國的治安相對良好,雖然肖老闆結識大量名流和當地顯要,但她領導下的華人社團完全沒有黑社會的性質。而身爲青龍會的少幫主,我對肖老闆敬而遠之,不曾拜會。理由很簡單:白水裡一旦混入黑水,就會將水染黑;而黑水裡即便注入白水,也不可能將水染白。
來這裡吃飯,一方面是照顧肖老闆的生意,表示我的敬意;另一方面,肖老闆身份顯赫,在大上海飯店裡,沒人敢肆意胡鬧,莉莎可以安安穩穩地吃一頓生日飯。
因爲只有我們三個人,爲免太冷清,馨雨建議在二樓店堂吃飯,我當即表示同意。
二樓的牆上掛着中國字畫,盥洗室的門口放置着古色古香的檀香屏風,地上鋪着猩紅的高級地毯,天花板上吊着燈籠式樣的照明燈,氣氛古雅靜謐,不愧是一流的中國飯店。
我們剛剛坐定,明子帶着一批人走上樓,她的視線在我臉上快速掠過,坐到我旁邊的桌子。
果然是這傢伙……我裝作不認識明子,開始點菜。
雖說是中國菜,但其實都夾雜着西式燒法,並非純正的“中國味道”。不僅大上海飯店如此,幾乎所有的德國中餐館都如此。因爲只有這樣,才能滿足德國顧客的口味。
我剛點完菜,忽然聽到一陣嘈雜的上樓腳步聲。
一個目光利如鷹隼的外國老頭,在一羣黑衣人的簇擁下,緩緩走上二樓,走向我們旁邊的桌子。
有人替他拉開椅子,有人替他脫下大衣,有人替他叫來身着唐裝的服務員,而他的兩道寒光,始終牢牢鎖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