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這段時間裡,高俊感覺天塌下來了,周圍的村莊居然沒有一個人響應高俊的邀請,他們用可怕的精明側身劃過了一道道陷阱,避開了高俊的一道道佈置,完全沒有卷身於這場事件之中,對於高俊的邀請,他們禮數備至,但是不回覆,對於退田的提議也毫不動心。
押剌百戶的情緒也重新騷動起來,各種各樣的謠言像野火般蔓延,村民道路以目,高俊兩次抓到女奚烈東的兒子,都是打算跑到千戶去報信。
千戶倒不可怕,移馬河千戶等大小官員悉數戰死在野狐嶺戰場上,全千戶回來的只有高俊這一等人而已,至於山東路總管府、按察司等更是爲前線軍敗而忙碌,在年底之前都未必能顧得上押剌百戶的事情。
但是高俊絕對不會因此而麻痹,押剌百戶的情況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對手正在串聯,如果高俊再找不着幫手的話,這羣人就要動手了。高俊當然不擔心自己手下的上百名軍兵打不過對手,但是這也意味着押剌百戶血流成河,元氣大傷,那就不是高俊願意看到的了。
“怎麼辦,怎麼辦?”高俊無助的躺在椅子裡,近乎呻吟一樣的問着何志也。
“多喝熱水。”何志也這裡永遠不缺熱水,他遞給高俊一杯之後,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側身倚在高俊對面。“理論上來說,咱們是給了他們好處的,但是他們不來,也許是因爲懼怕吧,要麼就是不瞭解我們。”
“但是有什麼辦法能快速熟絡?時間恐怕不多了。”高俊用手捂着茶杯,感受那一點點熱量。
“我也說不上來,但是沒有調查權就沒有發言權,咱們不如挑一個村子,主動去看一下。”何志也慢慢喝着熱水。“我想他們還不信任咱們,覺得咱們是有陰謀,要對付他們,要不然的話,誰會拒絕送上門的土地呢,咱們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這主意不錯,你打算去哪個村子?”
“這次退掉的八千畝土地,涉及了附近三十多個村莊,其中受害最嚴重的是這個八白石村,足足有一千畝土地,咱們就先去這裡吧。”
高俊好像很疲憊一樣點點頭,當天就派了三名軍兵向八白石村文太公莊上下了拜帖。第二天,兩個人收拾一下行裝,重點向孫庭、張成武兩個人交代了部隊的行動原則,就帶着李小七一塊兒出發了。
天氣愈發的冷了,兩個人也都穿上了厚實些的衣服。三匹馬兒輕快的跑着,在這兩個多月間,高俊和何志也騎馬都騎得比較熟練了,李小七其實學騎馬比他倆還晚一些,但卻是這三個人中最出色的馭手。
八白石村距離押剌百戶並不是很遠,三個人騎着馬跑了小半天就到了,這個村莊在高俊眼裡並不算十分破敗,但是顯得蕭索沒有生氣。很顯然,這曾經是一個比較富裕的村莊,應該是承安年間那次擴地讓它元氣大傷了。
文太公的莊子在村子裡極爲醒目,院牆高大整齊,顯示出這家農村地主日子過得還比較滋潤。事實正是如此,文太公剛剛同意了兩家人託身爲奴,心裡正高興着,這兩家人都是村裡的人家,沒了土地又欠了錢,只能託身投靠文太公。八白石村和河北、山東的很多村莊一樣,已經不再是一村一姓、聚族而居的模式了,這兩家人既不是文太公的親戚,也不是他的朋友,用作奴婢毫無心理壓力。
當然,金朝律法是禁止債務爲奴的,但是文太公怕什麼?承安年間,太公還是個年輕人的時候,賈鉉山東括地,文家侵佔官田200多畝,卻硬是一分未動,到最後不全是村裡其他人承擔的嗎?陽谷縣大大小小的官吏,他文太公早就打點遍了,收留幾個債務奴算什麼?
興致盎然的文太公破天荒的喝了兩杯小酒,心情平靜下來一些,隨即一絲不快涌上心頭。作爲村裡的頭面人物,他的消息當然比其他人靈通的多,聽說押剌百戶新來了個叫高俊的親管,分了地,放免了奴婢,還說要把括來的地還給我們,真是邪了門兒!
分地,文太公知道,猛安謀克最講究平均,本來就喜歡重新勻來勻去的,但是聽人說他這次分地可厲害,每家每戶都一樣,這就讓文太公心裡不大舒服。放免奴婢就更可笑了,最後還說要把括來的地還給村裡,哪有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反正我們家的地沒有被括,還不還都不關我的事兒,我何必攪和你這攤子?
最鬱悶的是,這個叫高俊的還給自己下了拜帖,說是今天就要來一趟,文太公好生頭疼,揮揮手吩咐管家:“高百戶來了,就說我不在。”
當高俊聽到管家的回覆之後,臉上的肌肉都有些微微顫抖,昨天就下了拜帖,難不成文太公刻意躲着自己?
“你聽好了,我是朝廷授予的正九品保義校尉,押剌百戶親管高俊,回去稟告你們老爺。”
那名管家訕訕的回去,哪裡會通知文太公,只不過在院子裡虛走一遭,就又轉了回來:“我家老爺確實不在。”
演技能不能上點心?要是真的以爲人不在,你回去走一圈幹什麼?高俊心情本來就不好,上手就要揪住管家的衣領。
高俊不得不承認,九品官的威懾力沒他想象的那麼大,文太公都敢給他吃閉門羹。正當他心情不快,打算砸門的時候,還是何志也制止了他。
“高俊,就算現在進去也不會知道什麼,不如咱們在村子裡走走轉轉,看能不能瞭解到其他人的想法。”
“唉——”高俊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感覺事情比他想象的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