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倡女張鳳奴也,許州破被俘至此。彼軍不日去矣,諸君努力爲國堅守,無爲所欺也。”
——金末女子張鳳奴被蒙軍俘獲,在蒙軍攻打開封時,突
然衝出來向守城軍隊喊出這句話,隨後投護城河而死
“第,第一件事,不要再叫我青袖。”她的目光彷彿穿過天空。“我,我叫林韻娘,揚州人,十四年前,被人拐騙到北方,做,做……”韻娘哽住了聲。
“小冷,帶走我,我這枚戒指,以後有機會,去揚州,揚州泰興韓莊……給母親……”
小冷啜泣着接下了戒指,點點頭。“我記得了。”
“第二件事,就是不,不要去紇石烈都統家,姐姐,姐姐知道那種日子,你別去,不要當奴婢。”
“我,我記得了。”
“好。”韻娘滿意的笑了,她艱難的呼吸着,傷口開始冒出一個個血泡沫,高俊微微偏過頭,不忍心看下去。
“小冷,姐姐這輩子,這輩子太噁心……”韻娘又流出了滾滾眼淚。“這些,這些噁心的男人,我要你答應我,一,一輩子守貞!”
“!”高俊驚訝地轉回頭,韻娘此刻目光灼灼,呼吸也變得均勻了,她緊緊攥住小冷的手腕,透露出急切的樣子。
“答,答應姐姐,不碰男人!”
“好,好,我答應你。”小冷認真地點點頭,用力握住韻娘逐漸冰冷的手。
“記,記住,要自強……”韻娘又垮了下去,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小冷,幫姐姐,給我個痛快吧!姐姐,姐姐好難受。”韻孃的聲音變得微弱而尖利,郭延嗣走上去,小聲對小冷說了點什麼,她驚慌的看着郭延嗣,不住的搖頭,高俊和何志也都用力閉上了眼睛。
“呃……”一聲輕輕的呼痛後,是“咕嚕咕嚕”的氣泡聲,隨後,像是一聲嘆息的聲音,高俊感覺一點溫熱濺到了自己的腳面上。
女孩子們嚶嚶哭泣着,把青袖和其他兩具女孩子的屍首搬上牛車,稍作收拾。完顏宣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斷的氣,沒有人願意過來打理他,何志也走到高俊旁邊。
“先別逃跑了,把韻娘下葬吧。”
高俊點點頭。
郭延嗣自顧自的檢查了一下車馬,牛車被羽箭射的千瘡百孔,拉車的牛也有出氣沒進氣,溫迪罕僧虔的戰馬身中兩箭後向前撲騰了一百米也倒斃路旁,眼下只能等着來往的車隊來幫忙了。郭延嗣心煩意亂,走去查看那匹死去的坐騎。他心煩意亂,做好了兩個逃兵趁機提出離開的準備,反正行省令史死了、溫迪罕僧虔被抓,他已經是難辭其咎,蝨子多了不癢,他也不介意再多一個放走逃兵的罪名。
但是高俊和何志也平靜地走到他面前,跟他說絕不會在韻娘下葬前逃跑。
郭延嗣一開始有些疑惑,但隨即欽佩地抱拳施禮。
“兩位真是義人也!”
當天下午,一行人搭乘過往的車隊回到了小坦舌堡。
“你最好能解釋這件事兒!”一雙烏靴在寨使廳踱來踱去,不時停下來訓斥站在堂下的弓手。
郭延嗣把腰彎的像只煮熟了的大蝦,臉上汗津津的,唐括合達依舊在堂上咆哮。
“郭延嗣啊郭延嗣,你也是泰和年間的老把式了,什麼情況這你不知道?如今令史死在咱們這,你怎麼抵罪!”唐括合達吐沫星子都噴到了郭延嗣臉上。“我看你是個懂事的老兵,派你去辦這趟差事,出城才一個時辰不到,你就給我惹出這種禍來!”
“寨使,七裡地劉鋪頭那邊傳話,說是有兩個遞鋪的鋪兵都被殺了,器械也叫人奪了去,這是悍匪所爲啊。”撻馬給唐括合達上了茶,金朝位於北方,而茶葉產自四川、福建,尤其以建州茶葉爲盛,每年金朝向南宋買茶上千銙,耗費數以百萬,故而屢屢下禁茶令,嚴格控制茶葉的消耗,唐括合達區區寨使,按理並無飲茶的權利,但既然鎮守中都到前線的軍糧要路,貪墨一點茶葉倒也不是很難。
不過眼下唐括合達沒心情喝茶,現在的情況不由得他不急,行省令史是何等人物?在張翰郎中、紇石烈鶴壽都統,乃至獨吉平章面前都能說話的人物,還是前左丞相完顏宗浩的族侄;而溫迪罕僧虔是他的好兄弟、中都路西南巡檢使手下的人、天子腳下的治安官,哪個人丟了都是天塌下來的大事!
這樣的人物在自己的轄區裡失蹤了,最輕也是一個治安不嚴,在吏部得一個判第下等,從此遷轉無望,終老於一個寨使的職位。
絕對不能如實上報,想辦法把事情圓過去!
唐括合達慢慢踱步兩圈,突然意識到:僧虔押送俘虜前來小坦舌堡並不符合常理,應該直接送到嬀川縣,所以僧虔在自己轄區具體怎麼出的事,那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想到了這一層,唐括合達轉身又對着郭延嗣又是一陣痛罵,罵的火候差不多了,便語重心長的對他說
“這次出事,說到底也不能全責備於你,看在你往日侍奉勤謹的份上,姑且把你脖子上那一刀寄下,你可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郭延嗣不是傻子,聽明白了寨使的意思,連忙跪下。
“寨使有何吩咐?”
шшш▲ ttκΛ n▲ C 〇
“現在人多眼雜,今晚動手,將那幾個逃兵、婢女全部處死!”
“啊?”
唐括合達沒有解釋,令史是萬萬不能得罪,也是根本得罪不起的,就算是死了,也不能把黑鍋背在他身上。眼下他打算將所有罪責都推到僧虔身上,哼,直接說僧虔勾結匪類,謀害大臣好了,好歹能降低一下這件事的損失,反正估計僧虔也活不了太久了。
郭延嗣顯然經過了激烈的心裡鬥爭,無奈的垂下腦袋。“屬下領命。”
唐括合達心裡很滿意,臉上卻不動聲色,轉念又想:白六膽大包天,眼下朝廷的注意力全在北方邊防,每天從這裡過的軍事物資何以千計萬計,在這個節骨眼上在大道上設下埋伏,劫殺朝廷命官,怕不是窮途末路、狗急跳牆了吧?眼下還得派出一撥軍士好好搜一搜這個白六的藏身之處,順道查驗一下僧虔是否身死,做個保險,這樣一來也是大功一件,功過相抵,再活動一下,誰也不能因爲個死去的無能令史而遷怒於他。
當然,重點是不能泄露消息,讓郭延嗣去殺這些逃兵侍女,讓誰去殺郭延嗣呢?
心裡正想着,撻馬突然又上廳奏報:“寨使,外面有一箇中都武衛軍的軍士求見。”
中都武衛軍?唐括合達大惑不解,莫不是這幫人已經聽到了風聲?過來質詢我了?不能啊,這是一大早才發生的事,他們怎麼知道的?再說了中都路西南巡檢使的人被抓,上面有大興府的推官和中都路的兵馬鈐轄,無論如何也不能是個武衛軍來找我啊。心裡納罕着,便揮揮手。“叫他進來。”
片刻,一個穿着赭黃色夏袍的矮個子男人走了進來,他個頭不高,形貌崢嶸,一雙光眼,動作虎虎生風,看上去倒是非常幹練。他見到唐括合達,不慌不忙的抱拳作揖。“寨使,中都武衛軍軍士蒲察阿虎見過寨使。”
郭延嗣不由得暗暗叫苦,這傢伙竟然就是昨晚他攔下來的三個武衛軍軍士之一,還是脾氣最爆的左邊那個!自己昨晚真是造了孽啊。
但是眼下這個蒲察阿虎沒有注意到自己,而是和唐括合達交談起來。唐括合達雖然貴爲寨使,地位遠遠高於中都武衛軍的一般軍士,但對方是天子衛率,也不是可以輕易開罪之人。
“你來我邊堡所爲何事?”
“追查案犯,請寨使襄助。”
而武衛軍,全稱中都武衛軍,是金朝首都中都,也就是今天的北京市宣武區的主要防守力量,是金中都三支武裝(侍衛親軍、拱衛直威捷軍、武衛軍)中人數最多的一支,足足有上萬人之多,負責維持中都治安,抓捕盜賊,受武衛軍都指使司和左右警巡院的指揮,並不輕易跨界辦案。故而派個武衛軍來西京路的小坦舌堡要人,可不常見。
“案犯乃是我中都路的僚屬,身犯死罪,逃往西京路,此賊驍悍至極,可能亡命黑韃,背叛中國,請寨使協助捉獲此賊,全功回朝。”
“這人姓甚名誰?身在何處啊?”唐括合達啜了一小口茶,心想這樣子不像是我們小坦舌堡的人吶?
“此人名叫溫迪罕僧虔,是中都路西南巡檢使屬下的騎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