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去寒不是很相信高俊的判斷,但是卻很相信高俊這個人,所以即便是出於禮貌,她也嘗試着開始接觸高汝礪,並且委婉的表達了殷家投靠的意思。後者並沒有回覆太多,希望金家好自爲之,不要再幹囤貨居奇、劫奪糧船的事了——在國難之際,統治者的容忍度會變低。
過了幾天,又到了閤家團聚的節日——元旦。
貞祐二年的元旦是高俊穿越度過的第三個元旦,也是第一次沒有和何志也一起慶祝,此時站在他身旁的人是殷去寒,儘管去年遭遇了許多不幸,但是在這個節日裡,中都人依舊倔強的拉起帷帳、點上燈籠,告訴蒼天中都人挺過來了。
由於高俊,護糧有功,完顏許也沒有忘記這位功臣,令宣徽院賜高俊羊肉30斤、御酒百瓶、綵緞十匹。由於戰亂的原因,今年元旦沒有舉行朝賀,倒是王處一道長舉行盛大的法事,祭奠去年的亡魂。
高俊和殷去寒都去參加了這次活動,殷去寒是真心實意的爲死去的人祈禱,而高俊要卑鄙一些,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全真教——日後在山東不可能跟這幫人不打交道。
晚上依舊是歡慶的時候,除去完顏珣送給的酒肉之外,高俊手下的軍判和押官們想盡辦法,蒐羅來十腔羊、兩頭豬,讓全軍和和美美的吃了一頓年夜飯,雖然肉不夠多,但是酒卻是管夠的,直接在院子裡、街道上鋪開桌椅,全軍露天飲宴,高俊下令放開痛飲,一醉方休。
一聲令下,山東兵和陝西兵們都舉杯慶賀,整個甘泉坊全都是軍兵,到處都是歡騰景象,高俊手下的十七位軍使和七名陝西隊將則坐在一起,全軍的軍官們一起吃飯,同席共食。
同樣按照以往的傳統,少年軍得到了滿滿的一碗肉,但是李驍奇把自己的肉給兩個跟班分掉了,他自己反而起身離席,坐到了高俊旁邊,和十七位軍使坐在一起。
高俊點點頭,沒有說話,給自己泡了一杯酒:“李軍使保衛甘泉坊有功,諸位敬李軍使一杯!”
全體軍官都舉起酒杯,可以說,上次中都暴亂之後,再沒有人隨意的小看少年軍兵了,李驍奇也不再是老跟在高指揮使後面的小鬼,而是一位後起之秀,一位嶄新的軍官。
正在吃飯之間,守衛的軍士突然來報:門口有上百名騎馬的軍兵,大部分人不通漢話,爲首的人叫做桑真。
“原來是桑真兄弟來了,快請他們進來。”高俊起身離席,迎接這羣颭軍。
“郎君,聽說你們過節了,我們來看一看。”桑真哈哈大笑:“這是我們獻給郎君的禮物。”說着,騎兵們紛紛從馬上卸下他們的禮物,都是大片的肉和一瓶瓶酒。高俊按耐住心中的興奮,命令士兵們接受禮物,士兵們歡呼起來,對這幫邊疆蠻子的好感度一下子上升了不少,開始朋友兄弟的叫着了。
桑真和另外九名首領被邀請前往軍官席,據桑真所說,他們十個人是阿里哲孛部十個家族的首領,就像一個人的十個手指那樣互相幫助,而他本人是“左手的食指,用來校準箭的方向”。但是桑真卻沒有馬上接受邀請,他畢恭畢敬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一個年輕的姑娘怯生生的走了進來。
“咦?”高俊傑的這個女孩子非常眼熟,突然想起來,這不就是他跟桑真初次見面的時候,被屠家滅門、強**淫的女子嗎!
現在這個女子看上去氣色好多了,她深深的向高俊施禮,感激高俊饋銀之情。
“這都是舉手之勞應有之義,只不過,姑娘爲何會在颭軍的人當中呢?”
這個女孩子有些不安的看了高俊一眼:“當時城中實在混亂,桑真郎君擔心奴在城內不安全……”之後欲言又止,高俊在心裡面狠狠罵了自己一頓,連忙邀請各位首領入席,而這個名字叫阿荷的姑娘則被請到甘泉坊的樓內,殷去寒、晚晴、泉子等人正在那裡——泉子在中都暴亂平息之後找到了他的父親,聽說此人是一位醫術高超的郎中後高俊也去和此人見了個面,倒是有些失望,這個中年人只能用形容猥瑣來形容,今天也在歡飲的人羣當中。
然而空了幾百個酒罈子之後,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高俊喝下了幾杯酒,一股情緒涌上心頭,頓時想起了很多離他而去的好兄弟,想起了周虎、潘瑩、王克儉……
所有的人都低下頭,從心底感到悲傷,如果再擡起頭的時候,他們就會坐在對面那該多好,戰士們不應該哭泣,他們哆哆嗦嗦的咬着牙,淚水止不住的從眼眶流淌出來。
忽然,一雙素手拿起酒杯,爲高俊倒了一杯酒,正是殷去寒。
“你們怎麼下來了?”此時情景交融,高俊已經有點醉眼朦朧的意思。
“爲軍士們敬酒。”殷去寒平淡的答道,聲音不大,但似乎所有人都聽見了,離的最近幾桌的士兵,連忙手忙腳亂的給自己倒上酒。
街上的軍兵們聽到院子裡的喧譁,有人在低聲的說:“殷姑娘要給我們敬酒。”
士兵們全都站了起來,緊緊的握住各自的酒杯,殷去寒昂首的走到院子中央,一雙星眼,似乎遙望三千里。
“諸位將士,去寒感謝各位!”
軍兵們很多人流下了眼淚,感謝,原來他們做的事是可以被感謝的。
“殷姑娘,祝您長命百歲!”很多士兵大聲嚷道,然後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殷去寒微微舉起自己的酒杯,好讓院裡院外的人都能看到,當她把酒喝下去的時候,人們都哭了。
人們再次吵嚷起來,卻連一個行酒令的人都沒有。有一種酒,男人喝下去必然痛哭流涕,這是女人們的眼淚釀成的酒,天底下有多少效命沙場的人,就有多少肝腸寸斷的母親,有多少倚門盼望的妻子,有多少孤苦伶仃的兒女,此刻的中華大地,就是一座如此巨大的酒窖,正在緩慢的、執着的、不可阻擋的將這些人碾碎,釀成苦酒。
與歷史上一切中原王朝的把戲相類似,完顏珣是不會把自己的女兒送出去的,恰恰相反,他有一批現成的人可以用——衛王的家屬還在囚禁當中,這個死去的皇帝有七個女兒,可以任由蒙古使者帶走一個。
宣徽院原本的意思是,由畫工畫下畫像,讓蒙古使者來品鑑,但是蒙古使者對這種方式感到十分不耐煩,建議乾脆讓這七個女人站在自己面前,讓他挑一個好了。
“還請使者三思,這是大金皇帝的公主,而不是路邊的商品,回去之後要成爲可汗陛下的克敦,而不是竈邊的女奴!”宣徽院的人員十分憤怒和震驚,蒙古人是不知禮儀呢,還是有這樣的惡癖呢?
蒙古使者確實被說服了,他同意使用畫像,但是也惡狠狠的威脅一旦發現畫像與真人不符,下次來的將不是單槍匹馬的蒙古使者,而是浩浩蕩蕩的蒙古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