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俊與安貞見面的地點正在東平府,僕散安貞此次鎮壓楊安兒起義,僅僅幾個月時間,就將對方打了個落花流水,殺楊安兒、徐汝賢、耿格,招降史潑立、國用安、曹全。反觀高俊,對付劉二祖還讓對方跑掉了,倒是國用安把劉二祖的腦袋也帶到了安貞那裡,裡裡外外的功勞都讓僕散安貞佔盡了。
兩人見面的時候,安貞對高俊的態度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客氣,高俊也是收拾性情,與對方說話的時候小心翼翼,然而暗自還在仔細的觀察對方。
僕散安貞現年近四十歲,還是年富力強的時候,歐洲人說三代才能造就一個貴族,同樣,三代人的時間把茹毛飲血的女真野人變成了世家勳貴,安貞舉動得體,姿態威嚴,有貴族大家風範,談笑之間頗有氣概。雖然有時候他也露出一些世代將門與生俱來的自負感,似乎整個世界都是他表演的舞臺,隨時隨意都能進入領導者的角色當中,包括在高俊面前。這種內心裡的傲慢雖然由於他的教養而極力掩飾,但就像是放在口袋裡的錐子一樣,早晚有一天還是要露出來的。
“無怪乎你立下大功,最後卻被金宣宗給賜死,這性格實在是害人哪。”高俊在心裡默默嘆息。
當然,高俊絕對不能現在對僕散安貞說他要爲金宣宗賜死,就算說了,安貞肯定不會相信,還要把高俊當成瘋子。
所以兩個人談論的話題也就侷限於當前戰事上,出乎高俊意料,安貞對形勢反倒比較樂觀。
“自道家遷都河南以來,糧草日漸充足,因而軍兵調動靡費可計,現在山東平定,與河南相連,兵威大振,河北自然也可有依託。”
“李全、彭義斌二人尚在,楊妙真、郝儀、程寬、郝定、張林諸輩仍在各地流竄,安帥,此僚不可小視。”
“都是殘兵敗將,各地守將多加招撫就是了。”安貞不以爲意,其實,皇帝只關心那個稱帝的楊安兒,除此之外都不在意。
“聽聞道家南遷後,黑韃又來襲擾,大帥以爲當如何對之?”
“中都堅城,黑韃一時難以攻克,頓兵日久必然生變”安貞含混的跳過高俊的問題:“朝廷心腹大患依然在南家身上,聽聞南家的如今的年號乃是嘉定,這是北宋仁宗時嘉佑、康定合二爲一,可見南家至今不忘中原。從道家播遷南京以來,南家又起了別的心思,已經遷延兩年歲幣未付,可見其不臣之心已昭然,此時不嚴懲之,更待何時?”
“那麼以大帥所見,等到陝西戰事平定之後,不要管黑韃,應該向南?”高俊即刻追問。
“依我看,黑韃不足爲懼,然而狡詐多變,潛伏不常,征討須得錢糧充足才得行。朝廷軍馬不弱於黑韃,然而軍資不足,所以以我之見,先打南家,令其繳納歲幣。得了南家歲幣,方可北圖。”僕散安貞又不忘告誡高俊:“你也是朝廷恩寵之士,當盡死力報國。”
“那如果朝廷軍馬不能對付南家呢?中國之所以能勝南家,所倚仗首爲騎射,軍馬充足,騎射之技方得施展,現如今七個羣牧所已陷黑韃,軍馬缺少,如此下來,如何震懾南家?”
安貞笑起來:“戰馬雖然稀缺,軍中仍有數萬匹,足矣。”
高俊不知道安貞的迷之自信是哪裡來的,但他對宣宗南征的結果很清楚,一開始南征似乎也很順利,金軍不費吹灰之力就打到了襄陽城,在淮東連克州郡,陝西軍馬更是在時隔百年之後第二次進入興元府,幾乎要全佔漢中——然而只是強弩之末,南宋江北諸州攻克,各路金軍均無功而返,淮東金軍返回時遭遇李全的截擊,軍馬溺死無算,北歸者十不存一。
然而,就算是僕散安貞這樣的名將,也不能對南宋與金朝實力有一個準確的判斷,他還沉迷在七年前泰和南征的偉大事蹟當中,認爲大金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並在這樣的自我陶醉當中喪失了一個統帥應有的判斷能力。
幾年後,他所鄙視的那些東西會徹底擊敗他,他所忽略的那些東西會爲堂堂大金挖一個上好的墳墓。
高俊知道,之所以大家不願意談中都,是不願意面對,所以都假裝中都沒有被蒙古人圍困,在這種表面平靜如水下的苟且偷生毀滅了金朝——就像自己也不願意面對嚴小娘的婚事一樣——選擇逃避可以,你逃得掉嗎?
會面結束之後,安貞即刻率軍西進,準備前往陝西對付西夏人。他留下了軍中另一位提控僕散留家,此人已經因功封爲沂州防禦使,只可惜除了州城,他已經沒有可管轄的地盤了。
隨後,紇石烈志,黃摑阿魯帶等人也紛紛接到調令,準備西行,留在山東的只剩下高俊、燕寧等數人。與此同時,李霆也佔據了濟北的部分地區,在當地招募民兵,據說他已經在清滄地區招兵十餘萬,準備一舉突破蒙古人的封鎖,解中都之圍。
各路軍馬紛紛撤走,山東地區留下大片的真空,大小武裝又開始活躍起來,這正是佔地盤的大好時機,時青在陳家莊也按捺不住了,時刻盤算着成親日子的到來。高俊也下定決心,儘快促成婚事。
十月初九,陸娘等人爲嚴小娘梳妝打扮,做好成親的準備。
十月初十,何志也作爲嚴小娘的兄長接待時青,時青以禮參拜。
十月十一,在出嫁之前,何志也爲小娘重新訓字,起名爲嚴寧。
十月十二,這天本是何志也的生日,但他已經無心度過,因爲再過一天,嚴小娘就要正式出嫁,壽張縣已經開始操辦婚禮,從壽張縣到陳家莊的往來車輛絡繹不絕,當地士紳紛紛送來禮物,慶賀兩大軍頭之間達成平衡。
此時,閨房內,十幾名年輕女子忙忙碌碌,要把嚴小娘打扮成最漂亮的新娘子。
“沒想到,兜兜轉轉,我居然又嫁給了時青。”嚴小娘似乎心情不錯:“以後你們可要經常來嶧山,我害怕在嶧山一個人不習慣。”
嚴小娘說着,親自整理了幾樣飾品,大概是心裡面覺得愧對的原因吧,何志也一反以往節儉的作風,這次爲嚴小娘準備了不少珠寶首飾,亂世的時候珠寶不值錢,高家軍的繳獲裡面,這些東西真是要多少有多少。
放進去兩個耳環,一枚鑲金的戒指,在上面又蓋好紅布,把一把銀妝刀壓在上面,這些首飾就算準備好了。小花將這個首飾籃拎去洞房的房間。
第二天,婚禮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