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綾仔細的接過了那隻小花貓,彷彿是什麼絕世珍寶一樣,她輕輕撫摸着這隻小貓的毛,小虎娘快活的伸了一個懶腰,立刻蜷縮在左綾懷裡滾成一團。
“真不知道仗打成什麼樣了,你說左叔叔會不會受傷啊?”
“不會的,阿父可厲害了。”左綾雖然如此說着,心裡面也擔心起來,父母儘可能的在她面前不談戰爭,但是她也知道戰場上刀劍無眼,即使這個人是自己的父親,也有死的可能。
但是他迅速的把這個想法從腦中驅除出去,爲什麼父親可能會死呢?他不是我的父親嗎。
左金玉此時卻十分凝重,他已經充分意識到了死的可能。
這次潰軍之後,大名府內留下的能戰之軍只剩下不足四百人,再加上一百名高家軍,五百人分守四面牆壁,兵力可以說是捉襟見肘,雖然簽了上萬城內的民夫,但這些人能否上戰場還是個問題。
此時他終於想起高俊臨走前說的那句話,悲哀呀,大名府的城牆依舊是那麼堅固,可是人心卻是一盤散沙。
安排完值夜的人員,檢查了各項設施,左金玉一聲不發的離開城牆,準備回去休息一下。作戰期間,他決心不再回家,留在城牆下的兵棚內,平時這裡是城牆上站崗士兵休息的地方,現如今也身兼了城防司令部的職責。
然而,在這裡他卻等到了意想不到的人,一個年紀輕輕的使女前來拜見左金玉,並且聲稱自己的主母有東西要給他。
“又給了我什麼呀?”
“左千戶趕緊吃吧,這是我們家主母親手做的。”這名使女把食盒端了上來,裡面是兩色精美的飯菜。
左金玉的鬍鬚不經意的抖動一下,似乎是要笑起來,但他隨即就板起了臉:“趕緊把這些東西給我撤走,守城期間我要與全體將士同甘苦,共患難。”
但是那名侍女不依不饒,最後乾脆眨眨眼睛說:“左千戶如果一定要收回的話,那我回去可少不了要罰跪了,左千戶一定要上門解釋一下,求求你了。”
左金玉點點頭,使女將食盒收拾好就匆匆離開了。前腳剛走,後腳大名府的另外幾名軍官前來參見。進門與出門的人對視的那一刻,軍官們都忍不住笑起來。
“老左,你豔福不淺。”
左金玉只是笑了笑,隨即就圍着桌子指點起來,他解開腰帶當做大名城牆,和其他軍官探討起蒙古人進攻的可能性。
“現在來看,咱們手上的軍馬不足,是害怕蒙古人的強攻了,如果他們不長期圍困而是直接攻城的話,這幫子民夫什麼也幹不了。要注意的是,蒙古人也是會修到更好的攻城器械的,他們手下有漢兒軍,這羣人說不定懂得造炮。”
此時所謂的炮指的還是投石機,並且是拉扯式的,直到金朝滅亡,蒙古人對於投石機的製作一直不甚瞭然,直到金朝末年,他們還被兩個河東金軍俘虜忽悠,做了一批能夠氣死阿基米德的破爛東西。
但這種威脅畢竟客觀存在,誰知道漢兒軍中有沒有幾個甘願爲蒙軍效力的炮手呢?
“你們說如果你們是蒙古人,應該怎麼打?”
“我覺得應該長期圍困等到咱們城內糧食用盡。”
“挖地道吧,反正有這麼多漢兒軍可以驅使。”
“還是到周圍村莊裡抓人添溝壑。”
針對蒙古人可能採用的辦法,大家又進行了一輪修改,懲防體系逐漸變得完善起來,但最大的漏洞還是缺少人,缺少技術嫺熟的士兵。
正當他們圍着左金玉的腰帶指指點點的時候,有一個特別希望左金玉在他面前解下腰帶的女人還在帳內獨自感嘆自己不幸的生活。
“小紅,此事無需怪你,這個臭男人就這樣。”說着一滴眼淚已經從眼角滑落,趕緊用手輕輕擦掉,裝作蠻不在乎的樣子:“把自己當什麼了,老孃我真的要招個入贅的男人,門前排隊能從大名府一直排到東平府,他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趙林氏,大名府一半以上支持寡婦再嫁的男人的根本動力,全城最富有的女人之一,帶着滿腹怨恨在牀上輾轉反側,直到後半夜才勉強入夢。
一樣睡不着的是左綾,她偷偷爬起來看自己新收養的小虎娘怎麼樣了,新來的寵物總是特別得到主人的關愛。
“阿綾,你還沒睡嗎?”隔壁房間傳出了母親的詢問聲。
“我就睡。”左綾低聲說着,此時小虎娘已經開始了他一天的巡查工作,到處尋找老鼠,但是在這個人都吃不飽飯的時代,老鼠們也生計艱難,看樣子今天晚上他還沒開張。
“不知道鍾隊正在來大名府的時候,看到這隻小狸奴會不會歡喜。”左綾心裡想着,不知道這惱人的戰爭何時才能結束。她從懷裡掏出一小塊乾魚:“吃吧,明天開始括粟,再就沒有多餘的飯菜吃了。”
一牆之隔的那一邊,左夫人奚氏也沒有睡,就着昏暗的燈光還在縫補丈夫的爭議。她穿着白色的粗布睡衣,顯得寒酸得很,但是依舊舉止端莊,從她的動作細節可以看出,年輕的時候必然也是大家之子,即使是歲月洗磨,也沒有讓她身上那股雍容的氣質消失。
左金玉今晚同樣難以入眠,睡了一個時辰之後就爬了起來,檢查城頭上的戰備狀況,心裡越來越沒有底。普通的農民兵們沒有受過訓練,在戰場上顯得不知所措。他們有的時候過於老實,甚至連守城的器械都不敢碰一下,而更多的時候則散漫拖大,居然成羣結隊的開始賭博睡覺。
在這種時刻,大名府殘餘的士兵和高家軍必須起到定海神針的作用,戴慶親自佈置巡邏的體系,讓軍兵們每個人都分別兼管一段城牆,督促被徵發的平民做好準備,防禦黑韃的襲擊。
一整天連待上一整夜,蒙古人發動了六、七次襲擊,都是讓人猝不及防的時機,但是蒙古人只是吶喊一陣,亂箭幹掉幾個倒黴蛋,就立刻撥馬撤了回去,城內守軍除了驚慌失措之外,其他的什麼都沒能幹。
連續三天的襲擾之後,大名府士氣可見的削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