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沂州討伐歌,高俊忍不住流淚了,這首歌唱的是蒙古人佔領沂州之後大肆殺掠,當地百姓的慘狀。
“明天唱這首歌,會不會影響大家的士氣?”郭延嗣等人有些擔心,但是趙昉卻極力支持:“正所謂哀兵必勝,蒙古人既然已經犯下滔天血債,那就把它們都唱出來,我軍憑着一股復仇怨氣,定然可以沖垮敵軍!”
這件事就這麼決定了,命令很快被髮到軍樂隊的劉德那裡,明天軍樂隊就要帶領軍兵們唱這首歌。
處理完這件事,高俊又接到了一個請求,隨軍的僧人法機希望能夠爲契丹公主增添幾名護衛,他的那三名契丹騎手全都被打傷了。
“這是怎麼回事?是誰動的手?”
沒有人回答,高俊感覺事情有些蹊蹺,就親自趕往醫院去看那三個契丹旗手,三個人的名字很有意思,分別叫耶律質山、耶律質海、耶律質林,原來是兄弟三人。
一番支支吾吾之後,還是最小的質林道出了實情:原本耶律齊是跟着太平軍一起撤退的,在寒冷的冬天一路敗退,士兵們的心情鬱悶到了極點,而契丹人們對此似乎沒有太多考慮。由於車上的熱水不足,害怕公主凍着,所以車伕向身旁經過的軍兵們討要熱水。
車伕不會說漢話,嘀咕了幾句契丹語之後,那軍兵就發怒了,大喊的來抓間諜。在那種飢寒交迫倉皇撤退的情況下,人們很難保持理智,他們發瘋一樣衝上來把車伕打倒在地,幾拳就要了他的命,然後就要往車裡面衝,三名騎手奮力抵擋,也都受了不少傷,那個法機和尚揹着公主從車上跳下來逃走,幸運的沒出大事,只是小腿上中了一箭。
隨即,有騎馬的軍官趕過來,制止了軍兵的騷動。
這樣的情景也很容易理解,就在前不久,幾名軍兵也打傷了一位年過四十的老母親,那個女人也是來尋找他兒子的,在隊伍裡轉悠來轉悠去,反覆的問人騎兵在哪裡,同樣是被在撤退中不能保持理智的軍兵所毆傷,所幸並無大礙。只不過醫院的繡工們至今也不敢告訴她,她的兒子也受了重傷,右腿很有可能保不住了。
得知了事情的原委之後,高俊鬆了一口氣。安慰了這幾名契丹騎手幾句,回去準備讓軍官們注意調整軍兵的情緒,防止大家壓力過大,再幹出這麼出格的事情來。
至於契丹公主,高俊還覺得有些慚愧,自己撤退的實在是太過匆忙,以至於完全忘記了耶律齊這檔子事,這段時間耶律齊和她的侍從們一定過得很糟糕。給
在中軍營帳附近的一座小帳篷裡,耶律齊已經完全失去了郡主的神采,歪着頭斜躺在一處乾草上。她想睡覺,但是卻有些怕冷。
“請公主用茶。”法機穩穩的端着一盂茶走了進來,那茶還冒着一絲熱氣,耶律齊有些驚喜的坐起身來,用手接過,滾熱的茶一下子讓她感覺溫暖無比。
“真是好茶,這是從哪兒來的?”
“這並不是什麼好茶,公主這段時間受了太多的苦,因而知曉了世間萬物的珍貴。”法機盤腿胡坐在耶律齊對面:“我來爲公主分茶。”
耶律齊微微笑了,用手扶起散在額前的頭髮:“法機師傅,這段時間多虧有你照顧。”
“公主們的侍從纔是出了大力的人。”
“是啊,是啊。”耶律齊擡起頭,小巧的嘴輕輕的嘆了口氣:“這些天來,我纔對飢餓、凍綏、死亡有了親身體會,若非如此,我這輩子都處於矇昧之中。我等凡夫俗子的心智不比佛祖,佛祖在菩提樹下夜觀七星便能悟道,而像耶律齊這等矇昧之心,必須要下狠藥才能略微通慧一點,受此飢寒苦楚,我卻覺得心境清明瞭許多。”
耶律齊微微笑了起來,低下頭來看着法機:“法機師傅,你可曾有這種感覺嗎?”
“我?我……哦,有。”法機突然臉色一紅,低下頭來繼續分茶。
“法機師傅,說實話,到現在我一點也不氣惱那些想要殺我的人,反而卻覺得他們做得對。受到了敵人如此的凌辱,處於如此悲慘的境地,依舊有拼死抵抗的決心,法機師傅,你說可不可笑,當你們還有半個山東的時候,我對你們嗤之以鼻,現在高俊只剩下幾州之地,我卻對他欽佩之至。你說的太平軍那些可貴的東西,現如今我真的體會到了。高郎君是了不起的人,太平軍是了不起的軍隊,法機師傅,你,你也是個了不起的人。”
法機低下頭來,不敢答話。
而此時,高俊已經有了考慮。
孫庭這次將天勝寨的留守兵馬帶來會合,也帶來了原本關押在天勝寨的俘虜,包括董俊等人,高俊已經有打算將這些人全部釋放。
“釋放俘虜,可以減少不必要的消耗,減輕了俘虜作亂的風險,也解放了用來看守俘虜的兵力,與此同時,又可以顯示我軍的寬仁大度,還能示弱於敵,迷惑鐵木真。”
這一決定受到了上下的一致贊同,這次被釋放的俘虜都是河北漢人,以董俊爲首,高俊寬宏大量的宣佈不用斬去他們的手指,直接將他們放走。
董俊等人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大喜過望,原本他們一度以爲,處於困境的太平軍甚至會殺掉他們泄憤,沒有想到等來的卻是這樣寬厚的命令,這讓全體俘虜都對高俊此人有所感觸。
夜晚,應該是準備行裝的時候,法機和尚看上去也有些悶悶不樂,正在敲着木魚誦經,耶律齊取了一個蒲團,坐在他的對面,過了良久,突然張口問道:“法機師傅,我倒是不想回去了,你覺得如何?”
法機萬萬沒有想到耶律齊居然這麼說,愣了片刻,突然明白了這句問話中的深意,手中的木槌鐺的一聲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