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天的黑暗當中行軍,太平軍還從來沒有進行過針對性訓練,畢竟這種天氣實在是太消耗人的體力了,也極容易迷路走失,就算是太平軍,目的也是打仗而不是送死,這樣的天氣就不是出兵的天氣。
所以,當士兵們用氈布裹着臉,踏入風雪之中的時候,大部分都懷着必死的心情。
雪雖然停了,但是風依舊很大,彷彿是在用刀割臉。走在人羣前面的叢方印感覺眼眶已經凍得發麻,似乎用手輕輕一碰就會把肉推下來,這樣可怕的冬天,他還是第一次遇到。
判官提出建議,在下一個休息點的時候把隨軍攜帶的所有的酒都分發給士兵們,讓他們飲酒取暖,也可以略微減輕後勤壓力,讓全軍走得更快一些。這項建議得到了批准,士兵們有些迫不及待的圍在馬車旁邊,看着被倒出來的那些香醇的液體。
喝下酒之後,果然就像裹了一層內棉襖,士兵們掙扎着又往前衝了好長一段。等到後半夜,星星又不見了,天空上烏雲密佈,就連地上的皚皚白雪都近乎沒了反光,士兵們又凍又累,一個搭着一個的肩膀,搖搖晃晃的穿過平原。
已經沒有人想逃跑了,跟着隊伍還能活命,而這個時候在雪原上不辨方向,瞎跑就是死路一條。
在遙遠的黃河對岸,兗州這邊也遭遇到了降溫的影響,不過並沒有那麼明顯,高俊看着窗外正在點火取暖的士兵,同樣憂心忡忡,不知道黃河南岸那邊到底雪下的大不大,風吹的狠不狠,叢方印和他的隊伍現在是什麼情況。
叢方印覺自己眼睛裡的水都要凍成冰了,但是還在咬牙堅持,即便是如此艱難的時刻,太平軍依舊是一支具有紀律的隊伍,健全的士兵拖着輕傷員,馬車上裝着重傷員和女性醫護,大家都把毛毯留給了後者,並且牢牢的保護着一切軍用物資。他們既沒有脫下鎧甲,也沒有丟掉武器,用多餘的換洗衣服纏住自己的手來勉強取暖,還緊緊捏着長槍的槍桿。
就在這個時候,後排一名軍使派人將一個年紀輕輕的繡工幾乎是抱到了叢方印面前,據說這名繡工有話對指揮說。
那個繡工臉上已經凍出了青色,艱難的調動着僵硬的肌肉,告訴叢方印軍裡面還有酒,就是醫護人員用來消毒的生殺毒水,這個東西取暖起來要比普通的酒還要快。
“你在胡說什麼?我也不是不懂醫理,那東西是用來殺傷口的邪氣的,怎麼能給人喝?喝完之後,五臟六腑都要爛成一包膿水。”
“指揮大人,你要相信我!”這名繡工的睫毛上染着霜,她就是小花,正是想起了莊佐當初喝生殺毒水的感受,她纔在此時此刻提出這個建議。
他也知道,高俊嚴禁飲用生殺毒水,但是此時也不得不事急從權了,畢竟莊佐當初喝完雖然花了幾個時辰的酒瘋,但之後也並無大礙。
叢方印決定親自試一試,兌進去一定的水之後,毒水確實散發出一股類似於酒的香氣。他閉上眼睛,顫抖着把竹筒舉起來,輕輕吸了一口,頓時臉上的表情就急劇變化。
“指揮,你怎麼了!”幾個隨從一下子架住了叢方印,而後者擺擺手,好半天才長舒了一口氣,臉上居然出了汗:“這東西好厲害啊。”
士兵們在小碧村已經吃過了飯,而且行軍的時候還可以吃專屬的能量棒,他們的體內不缺熱量,但是短時間內難以抵禦低溫,這點酒精恰好幫助了他們,於是,消毒藥也幾乎被引用一空。
天快亮了,而遠處就是襄垣縣城,軍兵早已凍得麻木,但是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叢方印大搖大擺的從縣城旁邊通過,而城內的守軍居然一點懷疑也沒有,經過城門的時候,據說還有幾名士兵跟城門的守軍說笑了幾句。
這支隊伍經過很久之後,一名守門的軍兵纔有些好奇的問他的同伴:“我怎麼覺得剛纔和我打招呼的人口音不像是咱們這片兒的,倒有點像膠東人。”
而他的同伴們未可置否,大家也不能相信敵軍會在一個風雪夜裡突然渡河,然後強行軍數十里,在縣城下面大搖大擺的通過,除非他們不要命了。
士兵們確實不要命了,叢方印下令部隊用飯,然後繼續急行軍,他已經開出了賞格,只要能全須全尾的回去,都是一條勳綬保底。
發揮奇襲濟南的作風,再增加榮譽!
他們很幸運,此時後方的軍隊已經不多了,蒙古綱的主力正在向黃河沿岸調動,並且與高俊產生了激烈衝突,在單州東南面的渡河橋頭堡那裡,太平軍渡河軍馬已經達到了兩個旗,這800多名軍兵已經修建了木柵,並且多次出擊,給敢於靠近的敵軍突然重錘,但是,對手的援軍源源不斷,很快就站穩了陣腳,開始反推灘頭的太平軍陣地。雙方在木柵一帶爆發激戰,儘管太平軍苦戰不休,卻始終無法將敵軍擊退,在第一天結束的時候,陣亡人數已經達170餘人,而對手也陣亡了近300人。
當天晚上,蒙古綱的大軍及時趕到,並且對渡河灘頭髮動了全面襲擊,上萬名軍馬同時出動,而留守的太平軍兵們則依照馮達原本的命令,決心在拖住敵軍兩個時辰。
這六百多多名勇士在灘頭殊死搏鬥,並且大量使用太平軍特有的武器,噴火槍已經足夠駭人,而強勁的弩箭更是讓對手膽戰心驚,林一舟在前方甚至突發奇想,在船上裝載弩箭,抵近岸邊進行射擊,效果非常之好。船上有擋板可以保護弩手,而且還可以裝載大量弩箭,來去又相對自如。但是先後有兩艘船不幸擱淺,敵軍涉水殺到船上,水手和弩手們血染黃河。
這些人的拼命起到了效果,叢方印行軍一天一夜之後,在傍晚抵進了歸德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