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裝收債隊出發的同時,在數十里外的真州城內,黃家的府邸,黃之孝一臉陰沉的回到家,立刻吩咐僕役把兒子叫來。
黃義臣聽說父親叫自己,兩條腿立刻軟了下去,看着兒子兩股戰戰不爭氣的樣子,黃之孝一股無明業火立刻躥了三丈,右手一舉:“拿家法來!”
一聽家法兩個字,黃義臣嚇得立刻跪倒在地,這家法和高俊的小軍法倒也有幾分相似,但是從粗細來看,更加慘無人道一些。
“父親,孩兒錯了,本應早早向父親稟報,那新添的兩個小婦人,真的都是買來的,不是搶的啊!”
但是黃之孝的表情不爲所動,看樣子不是這件事,黃義臣心中大呼後悔:“我這幾天也沒到那些腌臢地方去。”
沒時間繼續猜測了,黃之孝舉起家法,質問兒子:“你這小畜生老實交代,是不是用我的名義,在淮南圈了二百畝良田!”
原來是這件事,黃義臣鬆了口氣,但是,讓他驚訝的是,本來是擴大家裡產業的正經事,黃之孝卻像真的很生氣一樣:
“你,你這業障,你可知那是什麼田地,居然敢括這片地。那可是國家的軍田,要是都被侵佔了,朝廷拿什麼來養兵?拿什麼來收復失地?現如今朝政已經敗壞成這個樣子,連你這個小畜生也要插一腳!”
黃之孝嘆了口氣,彷彿在下決心。“罷了,罷了,你平日做些欺男霸女的事,我沒好好管教你,也是老父咎由自取。兒啊,下輩子再做親人吧!”
說着,黃之孝就把家法高高舉起來,比以往任何一次舉的都高!
黃義臣一激靈,腿立刻就不軟了,拔腳就跑,一幫僕役趕快攔住老爺子。黃之孝氣的眼冒金星,一頓捶胸揉腿之後才稍微恢復下來,趕緊一揮手:“你們這幫吃裡扒外的東西,趕快備車,我要去淮南!”
淮南如今的亂象已經不可控制,大型莊園都面臨破產的危機,只能違反期貨契約,趕緊出售糧食,保住田地。
這些大莊園都僱了不少淮南百姓幫工,朝廷向來歧視江北人,當地百姓給這些江南士林的莊園種地,形同奴僕,日子過得也相當艱苦。但是此時如果不能出賣糧食,那連基本的鹽都買不回來,相比做奴僕,做死人倒也沒好到哪去。
在這種情況下,莊園的管家們和莊戶們達成了暫時的同盟,要用武力驅趕那些催收期貨的傢伙,無論如何也要保住種好的糧食。
“大家注意了,那個謝傳風是個混賬騙子,騙了咱們主人家好多的錢呢,要是把莊園交到這騙子手裡,咱們非得被他抽筋扒皮不可!”
“你們胡說什麼?當初的期貨契約是你情我願,有現放的文書在此,如何就說我是騙子,倒是你家主人是老賴!諸位莊客弟兄們,不要給你們這幫舊東家賣命了,那過的是什麼苦哈哈的日子啊,拎着鋤頭鐮刀到我這邊,以後跟我幹!”
換個東家似乎確實也不掉塊肉,被折磨了很久的莊客們確實動了心思。但是,管家們也大喊起來:“咱們主人家耕讀傳家幾百年,也沒有這麼傾家蕩產的時候啊,如果不是這人用了奸計,怎麼咱們江南名節最盛的君子人物都要破產了呢。大家想想看,能讓這麼多好人破產的生意,那不是騙子乾的是什麼?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要說苦,打聽打聽,全淮南幾百千里不都是這樣,他謝傳風如何就能幹得好?”
跟着一起來催收糧食的士兵們可都忍不住了,直接提起刀槍來:“少放那閒扯淡的鳥屁,咱弟兄當兵是吃糧來了,沒糧如何扛得動刀槍廝殺,弟兄們,把大頭巾的糧都搶過來啊!”
莊戶們有的爲了保護收成,和催收隊廝殺起來,而也有一些人轉而跟催收隊合作,淮南地區爲了抗金,本身就有山水寨的傳統,當地人很快就結成了一支支準軍事組織,爲了各自的理念互相廝殺起來。淮南安撫使劉琸也不加以嚴肅約束,反而在薛極的指示下大呼要將內亂變成內戰,要武鬥不要文鬥。
在楚州甚至出現了莊客們衝進州城內的武庫搶奪武器,進行大規模武鬥的事情。
孛涅察爾雖然在太平軍中呆了很久,但從來沒上過戰場,他的心思也一直是經商上,因此對眼下楚州的亂象感到心驚肉跳,甚至於跟謝傳風說:“要不我看咱們別加緊催收了,再這麼下去,不光是富戶豪紳要破產,百姓們的生活也全都毀了。”
“做生意不能講好心,高太尉的幾萬大兵都已經壓境了,一天人吃馬嚼要多少錢?咱們這邊不動用點鐵腕手段,那是對不起高太尉,這錢一定要收,而且要收的猛烈!”
孛涅察爾親眼看着催收隊員們用大車拉着大米出來,莊客們聲嘶力竭的哭着,請求催收隊員們留下一點過冬的糧食。
催收隊員們不耐煩的大聲叫嚷着,讓他們別礙事,一個老太太左手抱着骨瘦如柴的孫兒,右手扶着運糧的牛車,請求車上的人發點善心,哪怕只給一升米也好。
“老太太不識擡舉!”,勃然大怒的催收隊員抽出刀來,一刀砍斷了老太太的手,烏紅色的血一下子噴涌出來,全都落到了米上。被砍了一隻手的老太太臉上抖了一下,卻絲毫沒有疼痛的表示,只是趕緊垂下手臂,免得噴出來的血沾到糧食上。
這幾天,孛涅察爾一直都是喝酒度日,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血淋淋的米被興高采烈的催收隊員運走。即便他早就見慣了草原上的征服屠殺,這種場景依舊讓他不能適應,如果不是有酒的話,他早就瘋了。
就算是瘋了,也必須黑着臉收稅,孛涅察爾甚至要親自安排催收隊員到各地去“展開工作”,讓他們衝到莊園裡面去殺掉敢反抗的人,要求必須立刻交割糧食。
催收隊的名字不好聽,乾脆與官方機構掛靠一下,一方面是交割期貨契約,另一方面也是爲軍隊提供糧草,乾脆改名叫武裝徵糧隊。
劉琸也不是沒下過指示,要求給當地百姓留下過冬的糧食,僅僅實行餘糧徵集制,而徵糧隊員們實施的也確實是餘糧徵集制。
士兵參加徵糧隊可不是爲了維護什麼契約精神,而是想要分到一筆糧食,而謝傳風當然也慷慨給予,從一開始他就不指望着所有契約都能圓滿執行:如果真想自己吃獨食,一次拿到所有契約上寫明應得的東西,他本人怕不是也到了被裝麻袋扔大江的時候了。
高俊也明白這個道理,早在當初規劃這筆期貨生意時,他就慷慨的爲薛極、李知孝以及其他要參與這筆生意的南宋當權者準備了相當的份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