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定府牽制了大量沃州軍馬,使得三模合不能全力救援,這兩萬多人擺在這裡就是個不可逾越的障礙。
從燕京南下至南部戰場,無非東中西三條路,東路需要經過信安縣周邊的白洋澱,已經被證實在補給不足的情況下根本不能通行。西面有真定府這樣的堅城在光軍手裡,同樣不能快速前進,只有中部雄霸一線可通行,在一陣猛力搜刮之後。也古終於攢下一點資本,催促着大軍繼續向南抵達雄州一帶。
可是,軍隊抵達這裡之後又斷了頓,各地的民變過於強烈,蒙古人恢復本性,開始四處燒殺搶掠,易水河畔哭聲陣陣,百姓流離失所,原本被治理得稍有條理的這一地區一下子又變得哀鴻遍野。
也古終於憤怒了,他直接要求軍士們用殘酷手段來解決糧食問題,儘管這是忠於蒙古的世侯所統轄的領地,但是蒙古人也照樣掠奪不誤。
按照他所發佈的命令,從燕京以南,自范陽到河間這一廣大的地區之內,蒙古人可以採用一切辦法來獲得糧食,即便是燒殺搶掠也可以。
從燕京趕過來的一位判官被這兇殘的命令嚇了一跳,連聲勸阻也古千萬不可如此用事,這一地區的百姓畢竟也是蒙古治下的臣民,如果用這麼殘忍的辦法對待他們,恐怕這些百姓就都要造反了。
“難道他們現在沒有造反嗎?他們在藏匿糧食,拒絕支持蒙古的戰爭!”也古咬牙切齒,他何嘗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會造成怎樣的災難性結果,但是此時已經別無選擇。
石抹明安曾經給他講過一句有趣的中原俗語,叫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蒙古人在過去幾年內在中原的統治太過粗糙,沒有積蓄足夠的戰爭資本,那些在草原上風餐露宿的首領們見到南方的花花世界,真的天真的以爲中原的物資無窮無盡,可以放手的去掠奪,去浪費,直到現在,當他們真正遭遇危難的時候,才發覺手頭上一點本錢都湊不出來,也只能用殘忍手段來向民衆強制借一點了。
也古是蒙古部落的人,他所熟悉的是草原那套行事方式,一旦發生戰爭,部落裡每一個人都有義務保衛自己的家族,他們要傾盡所有自備武器,去和世世代代的仇人血戰到底。儘管進入了中原,但他們依舊抱着這樣的思路,既然這些人已經臣服於蒙古,成爲了蒙古治下的臣民,當然也應該跟有血性的蒙古人一樣爲解決蒙古眼下的困境而奉獻一切。
“當他們選擇藏匿糧食的時候,就已經自絕於蒙古了,這樣的人不配被稱之爲蒙古治下的臣民,他們是敵人,對於敵人,我們當然知道應該怎麼處理!”也古殺氣騰騰的喊了這番話,讓這個判官心驚膽顫,只能唯唯諾諾。
這名判官帶着他的隨從在新城縣度過了一個忐忑不安的不眠之夜,即便聽不見城外的陣陣哀喚,他們也知道四散而出的蒙古鐵蹄在尋找什麼。
他那位隨從也未必知道,此時,自己的哥哥就在距離自己不到一百里的一處地道內,還在想辦法艱難求生。
就在這段時間,劉方也已經近乎絕望了,蒙古人這次掃蕩實在是歷時太久了,前前後後已經超過二十天,一波又一波的人過來,到處蒐羅糧食屠殺村民,把藏在地道中的百姓一個一個揪出來,哪怕是一粒米都不想放過。
由於沒有糧食,他和剩下的兩個人實在沒有勇氣通過漫長的交通道爬到下一個村,只能留守的村莊裡,還有個聯絡口沒有發現,在這個聯絡口旁邊有蓬乾草,他們就以這個爲食。
村莊裡還有一羣蒙古兵,這幾天他們一直留在這裡。似乎在等待,看是不是還會有村民出現。
最膽大的時候,劉方甚至從竈臺的孔隙當中偷偷觀察過這幾個蒙古士兵,大多數年紀輕輕,甚至可以說稚氣未脫。說着聽不懂的蒙古話,興沖沖的用村裡剩下的乾草煮豆子吃。
劉方真想重重地嘆息一聲,煮豆子有着濃重的腥味,此刻卻顯得無比誘人,讓他真想上去分一杯羹。
不過就在當天下午,村莊內再次起了變化,原本已經靜謐的村莊突然吵鬧起來,一個滿臉橫肉的中年人帶着十幾名家丁回到村中,跟在他後面的還有幾個蒙古士兵。
儘管滿臉橫肉,但是胡漢三此時兩股戰戰,前不久,他作爲還鄉團的得力干將,帶着蒙軍找到了大柏樹村的村民,按照他所想的,應該是將這幫泥腿子趕回村中,然後再慢慢料理,逼他們交錢交糧。但沒想到蒙古人得知胡漢三問出糧食的下落和村中的地道位置後,就直接衝上去砍瓜切菜一般將全部村民都殺死在蘆葦蕩裡。
哪怕也是個惡霸,胡漢三也被這兇殘的景象所驚呆了,不光是死傷太重,而且如果沒有了村民,他這個村霸也自然就不存在了。
但是看着蒙古人還在滴血的刀,他連一句抗議的話也說不出來,哆嗦着帶蒙古人去搜查村中的地道。
一進村中,蒙古人就吆喝着讓胡漢三和他的手下趕緊動手,將所有的地道都挖掘出來,查找裡面是否還有躲藏的村民,逼問糧食,尋找物資。
劉方等人被村中的景象驚呆了,蒙古人像是長了眼睛一般,一個個的找到了地道出口,開始叮叮噹噹的鑿了起來,幾個人趕緊向交通口那邊爬,才走了不到一半兒,突然頭頂上傳來一陣陣沉重的悶響,一塊巨大的石碾落了下來,砸開了地道的頂棚。
“劉哥,我實在是受不了了,就讓我出去吧,我給你們爭取點時間!”剛說完,這人就突然向前爬去,劉方根本來不及阻攔,這人就順着出口衝了出去,刺眼的陽光讓他眼淚直流,新鮮的空氣更是使他一瞬間近乎於陶醉了,終於可以挺直腰桿站了起來,這種感覺前所未有。
這感覺真美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