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不羣關好了房門,走回甯中則身邊,忽然一把抓住她的雙肩,弄得甯中則嬌軀一顫,芳心大亂。雖然也是三十多歲的婦人了,居然也俏臉發紅,羞羞答答地垂下了頭。
嶽不羣望着妻子成熟嫵媚的臉龐,想起自己剛剛擔任華山掌門時,那時候師妹還是個小姑娘呢,那時她的脣上還有着淡淡的茸毛,臉龐上充滿稚氣。
自己那時也剛及弱冠之年,就接下了曾經顯赫一時的華山劍派掌門之位,同時也接下了華山派的責任和恩怨,接下了華山派這個沉重的空架子。
那時,自己日夕苦練武功,與師妹小心提防,怕有趁火打劫者上山來踢華山派的山門、怕有昔日華山派同門立下的仇人來華山復仇、怕武林中的同道因爲華山派勢單力薄而看輕了自己這個最年輕的掌門,怕劍宗的同門違背誓言再來尋釁鬧事……那些日子裡真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啊。
自己以弱冠之年、沒有高超的武功、沒有顯赫的背景、沒有江湖中的關係,不知費盡了多少心思、凡事忍讓,事事周全,到處廣交朋友,華山派的名氣這才又漸漸重新打響。
誰想到自己剛剛起了雄心,要廣收門徒、重振華山聲威時,左冷禪卻派來一個奸細,安插在自己身邊,害得自己言行舉止處處小心,不但不敢多收徒弟,甚至還找出種種嚴苛藉口,不傳他們本派最高明的劍術和紫霞神功。
唉,衝兒是我養大的,倒是不敢說什麼,可是我又如何看不出其他弟子們對我的不滿?腹誹我爲人嚴苛,說我秘技自珍、不傳徒弟?
我不是不想,是不敢啊!教了他們如何能不教勞德諾?本派的機密武學豈不是全部都被嵩山派所得?
忍啊忍,我現在終於可以揚眉吐氣,再也不受嵩山派的窩囊氣了。華山派,終於有機會要重新崛起,名震天下了。哈哈哈……
嶽不羣想到這裡,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動,一把將甯中則摟在懷中,聲音發顫、感慨萬千地對她道:“師妹,忍字頭上一把刀啊,師兄忍啊忍,忍了這麼久,終於等到機會了,啊……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他陶醉地閉上雙眼,默默地念着下面兩句:“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洲!”
甯中則已很久沒有大白天的被師兄抱在懷中,這一抱竟然臉紅心跳,好像回到了十七八歲小姑娘時的情景,聽着師兄說什麼‘忍字頭上一把刀,忍啊忍,忍了好久’,甯中則臉上更紅得厲害,心中又羞又喜地輕啐一口:“這個憨師兄,我們天天同牀共枕,還說什麼忍啊忍的,好像人家不盡爲妻之道似的。”
待聽他念出“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甯中則更是羞不可抑。記得剛剛成親那會兒,師兄想和自己說些親熱話兒,又不好意思太過直白,就用一些一語雙關的詩句,‘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這句詩好含蓄、讓人浮想翩翩。不期然憶起夫妻間許多羞人之事,真是叫人回味無窮的好詩呀。
甯中則滿臉紅暈地擡起頭來,含情脈脈地望着他,輕聲道:“師兄,你今天怎麼這麼開心?師妹只要你高興就好,無論你要做什麼,師妹……師妹都聽你的……!”
嶽不羣心中暢快,又使勁地抱了一下妻子,呵呵地笑着放開她,走到桌旁坐下,喜不自勝地道:“我當然開心啦,師妹,你可知我今日去了華山劍宗之後遇到了……師妹,你怎麼啦?”
他奇怪地看着甯中則紅嗵嗵的臉蛋兒,甯中則忙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麼,剛剛見你高興的忘形,師妹也爲你高興而已!”甯中則一邊慌亂地解釋着,一邊在心中暗罵自己荒唐:師兄老成持重,從不逾矩,自己怎麼會想得歪了?
嶽不羣心中有事,否則以他的精明一定可以看出妻子的言不由衷,這時卻未注意那麼多,徑自喜滋滋地道:“今天嵩山十三太保一下子來了九個,帶了大隊人馬趕到朝陽峰,說是要助我剷除邪魔歪道。”
甯中則“啊”地一聲,奇怪地道:“他們來了九人?他們來家裡時可是隻來了一個‘大嵩陽手’費彬,說是要傳達左盟主令諭,聽說你在朝陽峰他就急匆匆走了。
師兄,你可不能答應呀,他這是要借你的名義剷除異己,聽說吳掌門交遊極廣,這兩天不少門派登峰祝賀,你要是答應了,所有的罪名都要由你來擔當,要得罪不少武林同道。”
嶽不羣微微一笑道:“師妹勿急,我不但未曾答應,而且坦言昔年本門的師叔伯們爲了武功之爭,鬧到同門相殘,實是本門不幸,列代祖師若是有靈,也會對本派一分爲二大爲痛心。”
甯中則欣喜地道:“師兄,你真是這麼說的?記得昔年我這麼說時,你還厲聲責斥我對不起師父,當時差點兒嚇壞了人家,從此再也不敢提起,怎麼你……”
嶽不羣默然半晌,悠悠嘆道:“師妹,這些年來我勤修武功,修爲較之昔年大爲精進,於武學的認識也不再固拘不變,師妹,武當的太極劍法天下聞名,崑崙的蒼穹劍法威震西陲,這些門派以劍法名震天下,可曾像本派這樣爲了劍、氣之爭搞到同門相殘直至覆亡?少林易筋經是內家絕頂功夫,可曾因此就貶低了少林拳法、少林棍法?
本派號稱劍氣雙絕,氣形於內,而劍形於外,如同風火,風助火勢,火藉風力,兩者本是相輔相成,何必一定要分出個高下?我悟出這個道理,深感昔年本門劍、氣二宗那般爭執,其實是都已入了魔道……唉!這番話,我也只好對你纔敢說起”
他默然片刻又道:“我這番話說出來,劍宗吳掌門大爲贊同,他甚至有意將劍宗與我氣宗合併,重歸華山一派。師妹,劍宗有六大高手,有他們加入,我華山派纔有中興的希望,想要恢復昔日的榮耀我看也不是不可能!”
甯中則聽了也一臉的興奮之色,說道:“當真?如果華山劍氣二宗能結束內鬥,實是華山之福,例代祖師泉下有靈也一定樂見其事!”
嶽不羣微笑點頭,隨即微微皺眉道:“不過兩宗隔閡已久,這種事宜緩不宜急,倒不忙在一時,只是……你我門下人才凋零,比起劍宗實有不如,他日一旦合併,不免叫劍宗同門笑話我們氣宗無人,當務之急,是要加強本派弟子的武功實力。”
甯中則蹙了蹙秀眉,說道:“本派弟子,除了衝兒天姿聰疑,武功進境還不錯,其他的弟子是弱了一些……”
她看了嶽不羣一眼,說道:“師兄,有句話師妹說了,你別不高興,記得你進入華山的第三年,喬師伯就開始傳授你紫霞神功,何以弟子們入門這麼久了,你都不肯傳授他們?”
嶽不羣失笑道:“師妹,內功一道,要循序漸進才能日漸精深,難道我還怕弟子們學了兩三年的上乘氣功就超過了我去?爲夫是那麼淺薄的人麼?不是我不想教,是我不敢教呀!”
甯中則睜大了眼睛,奇道:“不敢教?華山九功,紫霞爲尊,這門氣功走的三焦陽脈,若是女子習之對身體不宜,但本門氣功正大光明,很少有走火入魔的危險,門下那些男弟子們怎麼也不能教了?”
嶽不羣冷冷一笑,說道:“師妹,本門之中有其他門派安插的奸細,所以我才找出種種藉口,不但自己不教,還不許你傳授他們上乘功夫,怕的就是本門武功外泄。”
甯中則俏臉大變,失聲道:“什麼?本門有其他門派奸細?是誰?師兄是什麼時候發覺的?”她越想越怕,“門下弟子裡待的年頭最長的令狐沖,一出生就加入本門,不可能是奸細。他入華山派幾近二十年了,如果肯傳他紫霞神功,十歲時就可以傳授了,師兄不教,那奸細豈不是在門中至少呆了十年以上?入門超過十年的弟子有幾個?”
甯中則想到這裡,忽有所悟,脫口道:“勞德喏,那奸細是勞德喏?”
嶽不羣讚許地看着她點點頭,說道:“正是,勞德喏是左大盟主派到我身邊的眼線,嘿,左盟主倒是瞧得起我,那時本派除了你我,只有兩個不到十歲的小娃兒,他居然如此高看我。”
甯中則柳眉倒豎,氣憤地道:“嵩山左冷禪是什麼意思?說什麼五嶽劍派,同氣連枝,他在本派安插奸細,是覬覦本派武學還是別有圖謀?好個勞德喏,他帶藝投師時,你見他年紀頗大,本不想收,還是我見他說的可憐,求你收下他,想不到他竟然如此狼子野心。我去找他!”
嶽不羣一把拉住她,笑道:“我就知道你性情剛烈,如果事先知道了,難免露出蛛絲馬腳。我隱忍了十年,還急在這一時嗎?今天我故意差他去洛陽辦事,就是要支開他,先將本門功夫傳給門下弟子們,待嵩山五嶽大會時,你我夫妻聯手,又有劍宗六大高手,那時拆穿他真面目,也不怕左冷禪再使什麼手段!”
甯中則敬慕地望着嶽不羣道:“師兄,還是你沉得住氣,凌祖師果然慧眼識人,華山派要不是你,只怕現在早已化爲烏有了。”
嶽不羣望着師妹崇敬的目光,依稀想起師兄妹二人獨自支撐華山門戶、相濡以沫的那段艱難時光,一時情動,伸手一拉,將師妹拉進懷裡,吻上了她的雙脣……
當日,嶽不羣便召集華山弟子,向他們傳授石壁上所載的各派絕招,又向令狐沖、樑發、施戴子等十餘名內家功夫練得較爲紮實的弟子傳授紫霞神功。甯中則也將自己所習的上乘氣功傳授給一衆女弟子。
華山派三十多名弟子都歡喜雀躍。嶽不羣此舉雖有因爲見及劍宗人材之盛、嵩山高手如雲的刺激,也確是早有提高本門弟子實力的用心,他平時教授弟子武學便極爲嚴格,這時要求更嚴,華山弟子只道師父是想在五嶽大會上一展華山派威風,卻不知嶽不羣更具雄心,已盯上了左冷禪的盟主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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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天德坐在石階前,身旁一叢桑葚,開着一串串米黃色的小花。雖是初春時節,天氣涼爽,此時吳天德卻滿頭大汗,他雙手抱膝,默默祈禱半晌,顫抖着摘下一串桑葚花來,在手中轉來轉去,將那細細的花粒捻了一地,然後又摘一枝,不一會兒身邊黃黃的米粒兒一般,撒了一地花瓣。
他支着耳朵,時不時聽聽裡邊隱隱傳來的掙扎叫喊聲,表情更加急躁。他從來也沒有想到生孩子竟是這般驚心動魄,嚇得面對利刃尖刀也毫不畏懼的吳大掌門,竟然雙腿發軟、滿頭虛汗,差點兒暈倒在地,只好匆匆逃了出來。
自那日掌門大會以後,吳天德又花了兩日時光,纔將三山五嶽的好漢們送走。不戒和尚藉口要和妻子去叔父黃伯流家拜訪,然後要去各處走走,將儀琳丟在了吳天德府上。
劉正風、曲洋、藍鳳凰、田伯光等人在吳府又盤桓數日這才離開。以後數日,嶽不羣偶爾登門拜訪,吳天德本來最怵和這種正人君子交往,聽他們彬彬有禮、東拉西扯,還要賠着笑臉隨時應和,實在無聊得很,想不到嶽不羣這人十分健談,而且言之有物,見識非凡,撇開他的野心和虛僞的一面,的確是人中之龍。
嶽不羣這十多年來處處隱忍作戲,近日勢開心結,人也開朗了許多,見了劍宗幾位同門師兄弟也客客氣氣、十分有禮,三不五時還遣大弟子令狐沖帶着嶽令珊等人到劍宗拜訪,好像劍、氣兩宗相處越來越是融洽。
吳天德現在和嶽不羣平輩論交,令狐沖雖然灑脫,也不敢廢了禮節,見了吳天德只得由吳大哥改叫吳師叔,幸好在他面前時還能像以往一樣無拘無束,兩人的交情親密如昔。
令狐沖雖未將傳劍於師父的事告訴吳天德,心中總是有些忐忑不安,直到看到藍娃兒、曲非煙、儀琳等人都蒙吳天德傳授了‘獨孤九劍’,這才欣然放下心事。
眼看五嶽大會將至,嶽不羣攜師妹來邀吳天德同往嵩山,偏偏這時朱靜月已有臨盆徵兆,吳天德無奈之下,只得先令趙不凡等五位師兄,帶了門下精英弟子與嶽不羣同往嵩山,自己無論如何總要陪妻子分娩完畢,才能趕去赴會。
他心中早知五嶽大會上,左冷禪必然強迫四派並派,不過今非昔比,如今恆山三定健在、衡山莫大先生師兄弟前嫌盡釋、華山派勢力大增、泰山派被自己殺了玉璣子,又有莫大先生前去提醒天門道人,想來問題也不大,在此情形下左冷禪難以迫服四派歸併,所以頂多是出現五派不歡而散的局面。左冷禪決不敢在其餘四派盡皆反對、少林、武當等大派到場觀禮的情形下悍然使用武力。
記得當初嶽不羣突然答應並派,是因爲習練了辟邪劍譜,自信武功已不在左冷禪之下,纔將計就計,大出江湖人意外地答應並派,現在他並無什麼武功倚仗,想來決不會同意並派。心有此念,吳天德才決定要封不平等人先行前往,自己等朱靜月母子平安,便即前去。
饒是如此,他仍是將五位師兄喚到家中議事廳中,將左冷禪的陰謀細細說與他們知道,要他們小心從事,一切安排妥當,吳天德才專心陪着嬌妻待產。
吳天德正戰戰兢兢,忽聽身後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急忙扭頭一看,見是儀琳輕輕走了過來,這才吁了口氣。儀琳走過來在他身邊坐下,輕聲道:“吳大哥,你不要很擔心,裡邊有白公子帶來的人在小心照顧,不會有事的。”
吳天德抹了一把汗,苦笑道:“吳大哥也是第一次見人生孩子,我看見靜月那痛苦的樣子就害怕,生孩子竟然這樣可怕,真是擔心死我了。”
儀琳認真地說道:“不會呀,生寶寶是件很幸福的事啊,我看靜月姐雖然很難受,但是她眼睛裡很開心,一個女人,能有自己心愛的寶貝,不是很幸福很幸福的事麼?”
吳天德轉頭望着她,儀琳被他看得俏臉一紅,慌慌張張地低下頭去,吳天德正要說話,忽然裡邊有個老媽子聲音大喊:“生啦,生啦,老爺,靜月夫人生啦!”
儀琳聽了一喜,剛剛擡起頭來,就聽“呼”的一聲,原本坐在身邊的吳天德還沒有站起身來,整個人已貼地撲了進去,這麼高難度的動作,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出來的,而且速度奇快,只見他身影逝處,好似有一羣發了瘋的黃蜂,緊隨着他的身子捲了進去。
儀琳定睛一看,才曉得那是被吳大哥捻了一地的黃花,被他身形帶起,龍捲風般隨了進去。儀琳已受母親指點過回聲谷的輕功身法,但是見了吳天德這種身法速度,恐怕就是母親來了,也做不到他的一半,實在是恐怖已極。
她也急忙起身,追了進去。到了朱靜月臥房前,只見藍娃兒、曲非煙也急得熱鍋上的螞蟻般在門口打轉,吳天德一手高舉着枝桑葚花,跳着腳地問:“孩子呢?我老婆呢?快讓我進去!”
兩個滿臉福態的老媽子堵在門口,笑呵呵地道:“大老爺,您別急呀,裡邊正給孩子洗澡呢,大人孩子都受不得風,您就再等會兒吧,恭喜大老爺啦,是個大小姐!”
吳天德聽見大人孩子都受不得風,雖然兩隻腳跟都提了起來,好像隨時都能衝進去,卻是動也不敢動,只是站在原地傻笑不已。
藍娃兒呵呵地笑着,跳着腳道:“我當阿姨啦,我要當阿姨啦,孩子拿出來,先給我抱抱。”
吳天德用花在她頭上敲了一記,嗔道:“什麼拿出來,是抱出來,呵呵呵……”說着自己先笑了出來。
曲非煙、儀琳在一邊注意觀察吳天德神色,見他聽說是個姑娘,臉上卻歡喜如初,絲毫沒有不悅,便把替靜月擔的心事放下,也跟着笑了起來。
吳天德覺得好像等了一百年那麼久,正要忍不住再催問,忽然聽見房中一片嘈雜:“哎呀,夫人肚子裡還有個孩子呢,快點快點,王媽媽快伺候着,夫人是雙胞胎呢!”
吳天德直眼道:“雙……雙胞胎?”忽然一把拉住一個老媽子,急道:“我不用照顧,你去照顧我老婆,快快快,老婆老婆……雙胞胎?”
儀琳、曲非煙張合着嘴,好像離了水的魚,卻發不出聲音來,藍娃兒一雙眼睛也瞪得比月亮還圓,忽然一聲嬌呼,嚷道:“好厲害,靜月姐居然一生生兩個!”看她讚羨的神情,好像恨不得生孩子的那個人是她纔好。
那老媽子被吳天德抓得手臂直疼,哎喲着掙脫了他手,哭笑不得地道:“老爺您別急,裡邊伺候的人多着呢,老爺夫人洪福齊天,多子多孫,一定平安無事,吳老爺就別擔心啦!”
吳天德原地打着轉兒,喃喃道:“不擔心,不擔心,裡邊伺候的人多,吳老爺不擔心!”瞧他那神經兮兮的樣子,連藍娃兒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瞧了半天,曲非煙忽然擔心地道:“吳大哥,你沒事吧?”
吳天德兩頰上汗珠兒涔涔落下,太陽穴突突亂跳,舔了舔乾裂的嘴脣道:“沒有事,當然沒有事,怎麼會有事?呵呵呵……”他傻笑半晌,忽然又一把拉住那老媽子,焦急地問道:“怎麼裡邊沒聲音?小孩子不是會哭的嗎?他怎麼不哭?”
他話音剛落,好像是給他的回答似的,室中一聲嘹亮的哭聲傳了出來,然後就聽見一個老媽子用更高的嗓門嚎叫起來:“是位小少爺,吳老爺,是位小少爺哇!”
曲非煙、儀琳聽了哇地一聲,居然抱在了一起又笑又跳,吳天德徹底石化,半晌才反應過來,呆呆地道:“這叫啥來着?呃……龍鳳胎,對對,這叫龍鳳胎!”受驚過度的他也不知道是解釋給誰聽,嘴裡嘟嘟囔囔地說着胡話。
藍娃兒笑眯眯地望着他,心中忽然升起一種莫名的感動:原來做母親是這麼偉大的一件事,創造一個生命,可以讓吳大哥這樣的英雄震撼成這副模樣……
吳天德終於被允許進屋,他急步走進房中,那室中忙碌的人一個也不去看,一雙眼睛直直地盯着牀上。朱靜月躺在被中,只露出一張蒼白的、額頭沁滿汗珠的臉龐,可是那種幸福、滿足的神采,卻比太陽還要燦爛。
看到吳天德關切的目光,朱靜月探出一隻手來,又虛弱地垂下,臉上露出滿足而驕傲的微笑。吳天德走過去,坐在她身邊,汗溼的雙手握住她的小手,四目相望,許久未發一言,無限的深情卻已印入彼此的眼底。
過了半晌,曲非煙忽然格格笑着,懷裡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個小小的花布包裹走過來,興奮地道:“吳大哥,快來看,這是你的寶貝女兒!”
吳天德急忙站起身來,只見裡邊睡着一個皮膚白皙的小娃娃兒,甜甜地酣睡着,不時地嘟動一下嘴角,好像在發出淺淺的笑意,渾然不知她的老爹緊張得好像剛從水裡撈出來。
吳天德緊張的手足無措,想去抱,又不敢碰她,朱靜月虛弱地說:“抱過來,給我看看……”曲非煙嗯了一聲,抱了孩子輕輕放在牀上,吳天德這才長吁一口大氣。
一個老媽子說道:“老爺,來看看小少爺!……”吳天德忙搶過去,那小孩子已紮上了臍帶,老媽子正給他包着被子,小傢伙看來十分強壯,不斷地揮舞着手腳,一雙黑如點漆的眼睛居然是睜着的。
吳天德嚇了一跳,忙問道:“他怎麼睜開眼睛了?小孩子不是一出生就閉着眼睡覺麼?”老媽子笑道:“不是的,老爺,身子強壯的小孩子,一出生就會睜眼睛的,你瞧小少爺多結實,和老爺一個模樣!”
吳天德歪着腦袋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他哪裡和自己一個模樣,那小小的、白白胖胖的身子嫩得能掐出水來,害得他碰都不敢碰一下,就這樣還叫結實?
實在無處可碰,他忽然伸手輕輕握住了那小傢伙的一隻手臂,好細的手臂,似乎食指拇指一環就能扣過來。
他的手指更細,吳天德心驚肉跳地看着:怎麼手指這麼細?感覺比火柴棒也粗不了多少,還有些半透明的感覺,老天!這麼細還不一碰就斷了?嚇得他連忙又放了手,小娃娃似乎有些不悅地揮了揮手,又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看着老媽子渾不在意,十分“粗暴”地將兒子的手腳按在身邊,綁進包裹裡,看得吳天德又是心疼又是害怕。
吳天德整整一天一夜就陪在靜月和兒子女兒身邊,不過他可沒福氣抱他們,單是藍娃兒三個人已經搶得不可開交了。
夜深了,寶貝兒子剛剛吃了奶又睡了,朱靜月望望身邊的吳天德,又看看大牀中熟睡的一對寶貝,甜笑着對吳天德道:“天哥,想好給咱的兒子、女兒起什麼名字了麼?”
吳天德一呆,前兩天倒是想過許多很威風的名字,偏偏現在一個也想不起來了。他定定地注視朱靜月那美麗的臉龐良久,想起自己際遇之奇,莫過於此。有誰會想到,自己一個埋頭在伙房中的廚師會穿越古今,來到笑傲江湖的世界,創下一番傳奇,娶得如此嬌妻,還有了這麼可愛的一對寶貝兒?
他想了想,寵溺地看了看那對熟睡的娃娃,對朱靜月輕聲笑道:“女兒叫笑笑,兒子叫傲傲,他們的大名就叫吳笑、吳傲!”
朱靜月重複了一遍,低低地笑了起來:“笑笑?因爲女兒愛笑麼?呵呵,我可不喜歡兒子太驕傲呢!”
吳天德挑了挑眉,認真地道:“不是要他傲,是要他將來面對任何人時,都有傲的本錢!”
他微笑着望望一對兒女,心道:“笑傲江湖!你賜給了我新的生命,我就用我一對兒女的名字來紀念你吧!”
天漸漸亮了,朱靜月的臉色漸漸不捨起來,她抓着吳天德的手摩挲着自己嬌嫩的臉頰,癡癡地說:“天哥,嵩山五嶽大會就要開始了,你是劍宗掌門,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門下弟子們獨自支撐大局,要是再不去,就趕不及大會了,你是不是一早就要走了?”
吳天德歉然地望着她,半晌才點了點頭,艱澀地說:“對不起,月兒!”
朱靜月輕輕地笑了,說道:“傻哥哥,反正參加了大會,你馬上就會回來嘛,在這個世上,你總要做些事的,你付出了,也同時獲得了榮耀、尊重和權利,我爲我的男人感到驕傲,你有什麼抱歉的呢?”
她癡癡地望着吳天德,好久才道:“帶上儀琳和娃娃吧,她們二人都學過你的獨孤九劍,去了是一大助力,家裡這麼多人,伺候得無微不至,有非煙妹妹陪着我就好。”
吳天德吃了一驚,說道:“我只是去參加五嶽大會,帶上她們做什麼?讓她們都在家裡陪你!”
朱靜月輕輕而堅定地搖了搖頭,低聲說:“我要你安全回來!天哥,那天你和封大哥他們的談話非煙都聽到了,是不是那個姓左的不懷好意?我雖然一直沒有機會動武,但也看得出練了九劍的娃娃武功進境有多大。儀琳本來是差些的,但她學了回聲谷獨門輕功,現在也不在娃娃之下,有她們幫着你,勝算大些。好天哥,這回聽我的,別讓我牽掛,好麼?”
吳天德張了張嘴,迎上她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輕聲道:“嗯,我聽你的,天哥哪一回不聽月兒的話?你別操心了,多睡一會兒吧。”
朱靜月聽了這才嫣然一笑,滿意地合上了眼睛……
天亮了,朱靜月睜開眼睛,只見曲非煙雙手托腮,正坐在牀邊,眸中不由閃過一絲失落,輕聲問道:“天哥走了?”
曲非煙點了點頭,說道:“嗯,天哥哥見你睡得正香,不肯將你喚醒,他說……他一定儘快趕回你的身邊。”
朱靜月微微一笑,扭過頭去,忽然瞥見枕旁放着一枝可愛的花枝,上面結滿了細小的淡黃色花蕊,她拈起花枝,湊到鼻端一嗅,那花卻淡淡的,沒有一絲香味。
朱靜月神情恍惚,彷彿又回到了周王府那個冬天,當一夜纏綿之後,清晨時乍一睜眼,枕邊也放着一枝花,一枝紅豔如火的梅花,那花也是清淡雋永,並無香氣。
朱靜月脣邊溢出一絲滿足的笑意,輕輕吟道:“心徑悠悠,真愛無香,有夫如此,今生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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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午時分,一騎快馬飛馳進華山吳府。
聞訊趕來的曲非煙見是一個肌膚吹彈得破、身材纖穠合度的大美人兒,不由微泛醋意:“難道是吳大哥在外邊惹下什麼風流孽債,人家找上門來了?”
她正要問這女子姓名,忽然感覺一陣眼熟,心中不由一驚:這女子……相貌好熟,記得爺爺曾帶自己去崑崙山傳授一位大人物七絃琴法,難道這人竟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