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落入杯底,一會兒便凝固了。青瓷的杯底上一塊殷紅的血跡,看着有些怪異。
何大夫將杯子湊近聞了聞,又仔細看了看,接着,他將一些清水倒入酒杯,將那些凝固的血塊融化開來,又細細地看了看,接着,便將酒杯湊近口邊,像是品嚐美酒一般,少許地嘬了一口。
李小蕙緊張地向他湊近了些,生怕這位看着單薄的大夫會因此而中毒。
何大夫見到李小蕙的舉動,微笑着衝她擺了擺手,示意她坐下。
接着何大夫就閉目不言,猶如老僧入定一般,過了許久,他才緩緩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李小蕙,一言不發,拿着他的東西轉身便走。
“何大夫?”子衿喊了一聲,何大夫停步,轉身,晃了晃手中拿着的那個方纔用來盛放鮮血的酒杯,道:“子衿姑娘,廢了你一個酒杯,你的這套南朝的青瓷酒具可就不全了。”
“無妨。”子衿隨意地擺擺手,一套價值不菲的青瓷酒具,其完整性自然很重要,子衿卻毫不在意,只是關切地問道:“她的毒可以解麼?”
何大夫的神情突然緊張起來,他抓着自己的藥囊,想要將那個酒杯塞進去,也不知是心慌還是手抖,連續塞了兩次都沒成功,第三次才塞進去。
“呃,姑娘安養,沒事。”何大夫說罷,急急惶惶地便走了,出門的時候頭還撞到了門框,他也渾不覺痛。
李小蕙疑惑地看着大夫急匆匆走掉的背影,用詢問的眼神看着子衿。
子衿同樣也是一臉地疑惑,她看了看李小蕙,道:“何大夫平時從來沒有這個樣子過,我也是第一次見他如此惶急。”子衿說着,心中一個念頭冒出來,難道這次何大夫也遇上了解不了的毒?
她比李小蕙熟悉何大夫,當然更加了解這個看上去年齡並不算大的人,其醫術高明處,足以與整個太醫院抗衡。只是此人極不喜歡張揚,又神出鬼沒,只顧着照顧他的草藥,所以極少有人知道,在長安城郊外還住着這麼一位神醫。
自是因爲更加熟悉何大夫,從未見過他如此慌張模樣的子衿心中更是擔憂。是什麼樣的情況,會讓這個怪才也大驚失色?爲何他又不肯做任何說明,就這麼慌慌張張地走了?但是面對着一臉期待的李小蕙,子衿又覺得不便將自己的疑惑講出,她只能強制笑了笑,道:“何大夫向來如此古怪的,也許過不了幾天,他就會帶着解藥上門來了。”
李小蕙又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察言觀色她還是知道的,何大夫的慌張,子衿的遮掩,她自然意義收入眼底。李小蕙看到那顆僞裝成樹根模樣的“龍鱗參”,不由火大,怒氣衝衝地一把抓過那顆“蘿蔔人蔘”,道:“幹嘛拿一截蘿蔔來騙我!”說着,伸手就將那根人蔘蘿蔔乾兒扔到了地上。
子衿卻走上前去,將那顆“人蔘蘿蔔”撿起來,又放回到盒子裡,道:“以明月的性格,她大概不會做出這樣無聊的事情,我查過了,的確是有人託明月,讓她轉交這東西給你,我想,恐怕明月都不知道這盒子裡裝着什麼東西。”
“是什麼人?幹嘛和我開這種無聊的玩笑?”李小蕙疑惑道。
“讓我奇怪的就是這點,明月怎麼會當起替人送信的差事?”子衿揪着自己的袖口,沉吟道:“不管我怎麼查都查不到這個人究竟是誰,我倒是很好奇,這個人究竟是什麼樣兒的人。”子衿說着,粲然一笑,語氣一轉,柔媚萬分地道:“能讓明月如此做的人,也許,子衿也會喜歡呢!”
子衿說着,上前親熱地攙着李小蕙的胳膊,道:“來,我們這就去見明月。”
“現在?”李小蕙愣了一下,子衿就不知道疲憊麼?從昨夜遇到她開始,她就沒有休息過片刻。
“就是現在。”除了眼睛裡的血絲,子衿臉上絲毫沒有疲態,那淡淡的黑眼圈也被濃濃的脂粉遮蓋住了,她神采奕奕,提到要見明月的時候,更是異常興奮。
“走。”子衿拉着李小蕙的手,門外她那輛張揚而豪華的馬車正在等候。
“你要帶我去哪兒?”李小蕙坐在馬車上,不解地問子衿。
“樂坊。”子衿道:“明月現在就在樂坊,我們去找她,直接問她就好。”
李小蕙道:“她會說麼?”
子衿雙眉一挑,笑道:“等見了面,她想不說也不行了。明月生性涼薄,不可能爲了一個男人守口如瓶。”
到了樂坊,子衿和李小蕙卻被攔在了門外。
“怎麼,連本姑娘都不可以進麼?”子衿一手叉腰,不滿道:“她進去,我就不能進?”
“子衿姑娘,不是這樣。”樂坊那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老闆顯然是不願意得罪了子衿,她陪着笑臉,道:“明月姑娘和子衿姑娘都來,那是榮幸啊!只是,今日江公子包了局,除了明月,誰都不能進。”
子衿冷笑,道:“是怕被人看到她拙劣的舞技吧?所以才把人都趕出來,一個人在裡面練?她就算再練個十年八年,成了老太婆,都比不上我用一隻腳跳的好!”說這些話的時候,子衿故意放大的聲音,想要讓周圍的人和裡面的人都聽得到,“你去告訴明月,別以爲靠上了江家的九公子,就可以爲所欲爲,這樂坊雖然是江家的,可不是她明月家的!”
子衿說着,一揮衣袖,命跟着她的婢女道:“庭芳,上去,把門踢開!”
庭芳有些猶豫,拽着衣帶,低聲道:“小姐,這有些不妥吧?”
“有什麼不妥當!”子衿冷笑一聲,道:“她練她的,我跳我的。”說着,子衿語氣一轉,用柔媚的聲音道:“江九公子,外面冷得很,請你開門。”口中說着請,她自己卻上前去,擡腳便用力一踢,那門雖然關着,卻並未鎖緊,子衿一腳踢過去,門晃了一下,子衿擡腳又踢,那老闆急了,上前道:“子衿姑娘,小心別踢壞了您的腳。”
“你是怕我把門踢壞吧?”子衿眯縫着眼睛,笑道:“那不如干脆打開門,如何?”
正在那老闆猶豫不知所措的時候,那扇已經被子衿踢得搖搖欲墜的門從裡面被打開了,開門的人,正是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