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悟道大師帶領寺中僧衆,爲衍悔大師舉行淨身大典。
此“淨身”非彼“淨身”,並不是閹割的意思。
衍悔大師身爲主持,後事自然不能草率了事。
需要另一位有道高僧爲他沐身、超度,方能下葬。
悟道大師將此事委託給了達摩智。
大典上,任以誠看到了衍悔大師右肩上的虎頭刺青。
當然,其他人也都看到了,比如達摩智。
而他,也將因爲這個刺青,往生極樂。
另有,還有一個小插曲。
昨天,就在入夜之前,龐飛燕也來到了相國寺。
爲她爹祈福而來。
見到衆人,龐飛燕顯得很意外,也很開心,除了任以誠。
她已經隱隱察覺到,上次任以誠就是故意把她支出去的。
雖然沒有證據,但這並不妨礙她這麼想。
時間在悲傷中一點點流逝。
所幸,這裡是相國寺,出家人對生死都看的比較開。
夜幕拉開。
寺院附近的樹林中,淡淡的月光映照下,兩道人影佇立。
“天色不早了,上師不去休息,卻將貧僧約至此處,請問有何貴幹?”
“呵呵,老衲聽說貴寺的大日如來咒,一直是由戒賢大師保管的。”
兩人正是戒賢和達摩智。
戒賢皺眉道:“上師這是什麼意思?”
達摩智微笑道:“沒什麼,老衲只是想借貴寺的大日如來咒來參悟一下。”
戒賢聞言,臉色當即便沉了下來。
“上師不覺得自己的要求太過分了嗎?”
達摩智反問道:“那就要看在你心裡,是大日如來咒硬要,還是相國寺的聲譽重要了?”
“阿彌陀佛!”
戒賢不爲所動,雙掌合十,淡淡道:“出家人四大皆空,名利二字,不過身外之物而已。”
達摩智道:“大師佛學深湛,老衲佩服。
這麼說來,那錦毛鼠的身世,大師想必也不會放在心上了。”
聞聽此言,戒賢當即神情一震。
“上師的意思,貧僧不懂。”
達摩智繼續道:“你又何必裝糊塗呢。
老衲沒猜錯的話,錦毛鼠就是衍悔大師的親孫子吧?
否則的話,他們身上那一模一樣的刺青,該如何解釋?”
戒賢默然不語,心底卻有一抹殺意正在不斷醞釀着。
達摩智似是看穿了戒賢的心思,冷笑道:“我勸你最好冷靜點。
我既然敢來找你,當然不會沒有後手。
你若是一時衝動,小心真的將事情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戒賢雙拳緊攥,隨即又鬆開。
“我憑什麼相信你?”
達摩智得意道:“你沒得選擇。”
“好!子時,藏經閣見。”
言語間,戒賢的神色已經恢復了平靜。
“一言爲定,如此老衲就先告辭了。”
達摩智滿意的笑了笑,轉身離去。
看着達摩智逐漸消失的背影,戒賢的臉色瞬間又陰沉了下來。
“該死。”
盛怒一下,他猛然一掌拍在了身旁的樹幹上。
就聽“嘭”的一聲。
掌力穿透而過,這棵小腿粗細的楊樹,立時應聲而斷。
“需要幫忙嗎?”
就在樹幹倒下的同一時間,戒賢忽然聽到有說話聲從背後傳來。
他連忙回頭看去,心中更是大驚,自己竟然完全沒發現,有人藏在附近。
隨後,他就看到丈許外樹林內的陰影中,緩緩走出來一個人。
“是你!”
“展昭曾說,你是唯一得到衍悔大師武學真傳的人,今日一見,果然所言不虛。”
來人正是任以誠。
當撿到盤龍絲的時候,他就決定要再搞一波事情。
“剛纔的話你都聽到了?”戒賢問道。
任以誠聳了聳肩,笑道:“其實,我是跟你們一塊兒來的。”
戒賢點頭道:“既是如此,那施主就休怪貧僧心狠手辣了。”
他話音未落,人已暴衝而出,眨眼間跨過一丈距離,向任以誠咽喉抓了過去。
這個秘密多一個人知道,相國寺就多一分威脅。
任以誠見狀,無奈的嘆了口氣,心知要想繼續聊下去,不展示出足夠的實力是不行了。
心念轉動間,他左腳微挪,側身讓開了戒賢這一爪,右手豎掌成刀,反手向對方頸間砍去。
掌中真氣流轉,勁風利如刀刃。
戒賢只覺寒毛倒立,砭骨生寒,沒想到對方隨意一招,便如此犀利。
驚詫間,銳風撲面而來,戒賢無暇多想,收回右臂的同時,擡左臂封擋。
“砰!”
兩人雙臂碰撞。
任以誠手腕順勢翻轉,化掌爲爪,以淬骨爪再向戒賢頸間抓去。
戒賢借勢後退,避過抓向自己頸間這一爪的同時,右手向對方手腕抓去,欲制其脈門。
一時間,兩人攻伐往來,拳腳碰撞之聲,不絕如縷。
戒賢天資卓越,集相國寺諸般武學於一身,輔以正宗佛門內功,出手間勁力雄渾,勢大力沉,招數更是層出不窮,變化多端。
然而,任以誠亦是身兼多門絕學,應招之際,敵強愈強,絲毫不落下風。
須臾間,兩人已經交手近百招。
任以誠心中暗忖,戒賢的武功已然不在凌日之下,加之他年輕力壯,甚至還猶有過之。
而戒賢此時更是震驚不已,小師弟從哪裡認識的如此高手?
一番交手下來,自己的內力已經出現損耗,可對方的內力卻好似無窮無盡,完全探不到邊際。
戒賢心知任以誠非是易與之輩,當即不在猶豫,用出了壓箱底的絕學。
霎時間,任以誠驚覺戒賢招式陡變,一股至陰至柔的掌力,於無聲之中向自己籠罩而來。
此招正是衍悔大師面壁一年,從大日如來咒中參悟出的空明掌。
空明二字,意指空曠澄澈,洞徹而靈明的心性。
以此爲心法,當可照見五蘊,立於不敗之地。
但戒賢心有執念,終究不得圓滿。
他意圖以柔制剛,借空明掌的虛實變幻,破解任以誠的強悍攻勢。
然而,戒賢卻不知道,剛柔虛實之道,正是皇世經天寶典的拿手好戲。
一招過手。
任以誠瞬間窺探到戒賢掌法中的破綻,旋即便是一套狼王印出手。
拳腳並用,招出連環,迅疾無方。
砰然聲響中,戒賢應接不暇,登時落入下風。
“呼!”
恍惚間,戒賢只覺一陣狂猛的勁風迎面而來。
下一瞬。
任以誠的拳頭,就已停在他面前三寸之處。
正當他以爲自己將死之際,卻發現對方的拳頭又收了回去。
見此情形,戒賢不由面露疑惑之色。
任以誠笑道:“我說過,我是來幫你的。
我可以幫你抹掉達摩智這個威脅。”
“爲什麼?”
“不爲什麼,我開心。況且,令師以自己的生命了結了曾經犯下的錯誤,可不是爲了讓你一錯再錯的。”
戒賢驚道:“你怎麼知道師父是……是自殺的?”
任以誠挑眉道:“憑我的醫術,想要分辨是自斷經脈還是被人打斷的,並不是什麼難事。”
“施主的好意,貧僧心領了,但這是相國寺自己的事情,就不勞煩施主了。”
戒賢摸不清任以誠的心思,稍作猶豫,還是選擇了拒絕。
任以誠呵呵一笑,道:“非是我小瞧大師,有包拯在這裡,只憑你一人之力,遲早會被他抓住馬腳。
難道,你忍心見到相國寺落到你兩位師兄手裡?
他們是什麼樣的人,我想你心裡應該有數。
還有,你不覺得杭天豹和達摩智來的太湊巧了嗎?”
戒賢聞言一怔,隨即反應過來,訝異道:“莫非,他們是……”
“沒錯。”
任以誠接口道:“你再想想達摩智找你的目的,你覺得能打動他們來幫忙的籌碼又會是什麼呢?”
戒賢臉色凝重,面沉如水,一字一頓道:“大日如來咒。”
任以誠道:“連鎮寺之寶都能出賣的人,你想想相國寺若是落在他們手裡,會是什麼樣的後果?”
聽到這裡,戒賢終於點頭。
“好,爲了師父,爲了相國寺的基業,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