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外面,簡豫剛剛撩袍下轎,旁邊便是溫潤的聲音,“七殿下。”
面色蒼白的白衣公子停下步子,旁邊侍從自動退去,他頭也不回,便低聲,“原來是君公子啊。”
青衣公子迎着他背影長長一揖到底,禮數週全態度卻不甚恭敬,“七殿下,君某想與七殿下商量些事,有關社稷百姓的。”
簡豫依然背對着他,已經有聞訊的官員從府中迎出,均是已等他很長時間的。聖上年邁多病,太子諸事諾諾,丞相左右逢源,真正管事的,確是七殿下簡豫。他先是示意官員先停下,淡淡對着君夜行說話,“君公子,你有事,應該去和你的主子,九弟,商量。”
君夜行擡眼笑,眼見那白衣清逸,比起前些日子更爲清減。心中莫名有些慨嘆,卻繼續溫聲道,“安於社稷,九殿下不比七殿下上心。”
安於社稷,安與社稷。
他一語雙關,說的晦莫若深。簡豫背脊卻是一僵,慢慢回身,終於看了他一眼,長袍飄飛若仙,“既然如此,君公子,便進來吧。”
那那些官員的事,自然靠後。
書房中,只聞青衣公子一人的聲音如玉墜珠盤,“今年大旱,癡宴齋想與承恩樓合作,爲京中百姓施齋。如今承恩樓諸事由七殿下做主,還望七殿下開個方便。”
簡豫默然無語,低着眼品茗,將客人冷落的可以。承恩樓嚴格上說,與燕王府、與他七殿下,關係並不大;可是朝上人皆知,癡宴齋是掛在靖王府簡昭的名下的。簡昭什麼也不做便藉此博得好名聲,他七殿下做了許多卻不一定被百姓知道。除了爲社稷着想,這筆生意,對燕王府,是虧了。
君夜行很習慣他的沉默,便笑,“若殿下不願意,君某也可以出錢從殿下手中購買糧食。都是爲了百姓,殿下開個價吧。”
如此,燕王府的名聲傳出去,只怕更加不好聽。但當然,簡豫自然也有手段讓這些勾當不爲人所知。可惜輸就輸在,簡昭太瞭解簡豫這個人了
……
簡豫擡眼冷聲,“我燕王府缺這些錢麼?君公子,改日你開個單交給於姑娘,本王自然有安排。”
如此甚好。君夜行微笑,社稷,便是這位冷心冷面的殿下的硬傷吧。他想着,面色卻突然暗了下去,啞聲道,“七殿下最近,可、可有見到安安?”
簡豫沉默,這種事,他自然不用和君夜行說。
君夜行強笑,“七殿下,你、你一定知道些事吧?”
“……我應該知道些什麼?”簡豫側眼,目中含着似笑非笑的冷意。玉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扣着桌面,大有聽君夜行侃侃而談的意思。
君夜行身爲商人,口才自然不錯。可是這刻,他竟是不知道說什麼。但他不開口,簡豫自然不會主動和他說話。便只有勉強低聲,“聽九殿下講……木侍郎死了。”
簡豫面上嘲意更深,眼中霧重重,竟是看不出,他在笑誰,又在笑什麼。
君夜行難得激動,閉眼一口氣。孫大人,張大人也死了。
已經死了三個人了。
他啞着聲音,“木、孫、張、錢、韓,當日洛陽鄰縣五姓,一個接一個地死於意外……殿下,這絕對不是意外,是不是?”
聽到這段本應震驚的話,簡豫折袖笑了下,眸光清湛若水,涼透人心。
君夜行也不由一呆,“殿下,你笑什麼?”
“沒什麼,”簡豫聲調悠漫,淡淡的像是春日清茶,冷意絲毫不見。
君夜行詫異,他本以爲簡豫該沉默,簡豫才臉色蒼白,但事實上,簡豫竟然笑出聲。在他還在出神時,那爲人淡漠的殿下問道,“那麼,你到底是想要說什麼呢?”
“……如果殺他們的是安安,殿下該如何處置?”君夜行終於問出了這句關鍵,聲調喑啞,表情繃緊,謹慎地看着簡豫。
“我該怎麼做?”只是聽到“安安”的名字,簡豫神色默然了下,卻並沒有意外的神色。眼前空茫茫的,好久才聽明白君夜行對他說
了什麼,似是聽到什麼笑話般,眉梢揚的悠遠如山倦,又吊起鳳眼,美波流轉若春華曳地,“這難道不是故意的麼?不是九弟一心想看到的麼?君公子,你希望我怎麼做?”
他聲調始終平緩如初,但君夜行分明感到了徹體的寒意升起,急聲道,“七殿下,你不能放過安安麼?她是爲了給自己親人報仇……”
“君夜行,你有資格和我說這些麼?”簡豫放下手中茶盞,立起身,走到書冊後隨手翻出幾本賬簿扔給他,“洛府當年是爲了保護誰而遇難?你這些年都做了什麼?簡昭激怒安安的目的何在?這些,你敢說你從來不知道麼?!”
簡豫回眸看他,目光冷寒刺得他無處可循,“你這些年爲了你的大計而一心除掉我,我可以當做不知道,不和你計較。但你分明是一直利用安安來瓦解我燕王府的勢力,藉着安安的手,你在我身邊安排了多少人,我統統可以裝作沒發現……但現在,在你什麼都沒有做,你也可以這麼理直氣壯地來要求我放了安安?!”
“簡昭不就是讓我親手除了安安麼!你不是一直在旁邊看着麼!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多好一齣戲啊!沒人告訴我,我便不知道了麼!”
“你被洛府保護多少年,可有去守護他們唯一的女兒?你倒是這些年風生水起翻雲覆雨,倒是可以理直氣壯責怪我不好好待安安。”
“安安一直在找她的哥哥,你可以說你不知道麼?你不認她,不是因爲怕她耽誤你的大計麼?既然她最心愛的哥哥都騙着她,我爲什麼要告訴她真相?!”
“君夜行,在你這一番話之前,請先想想,你有什麼資格。”
簡豫一口氣說出一通話,竟讓君夜行臉色越來越白,趔趔趄趄地直往後退,靠在門上無力地摔倒。簡豫因情緒發落的太快太劇烈而掩袖咳嗽,雙肩靠在桌側微顫。而君夜行盯着他,像是看鬼一般,再是說不出一句話。
然後簡豫才漠然地擡眼看他,“安安是生是死,從來與你無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