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府中的規制,姨娘確實要住在昔芳小築,那五名淑人以及衆姨娘一聽孫庶妃這般言辭,立即有些憤憤不平,紛紛表示贊同。
李玉嬌忙替蘇氏解圍:“這不太妥當罷,殿下當初指定了蘇姨娘的住所,還賜名爲雅園,可見重視,怎好違背呢?”
錢婭嗤笑一聲:“李庶妃,你也說了,是‘當初’,那時蘇姑娘還是府上的清客,自然無礙,可如今,她成了後宅的蘇姨娘,身份不同,自然得依府中的規制來了。”
蘇媚一萬個不願意,忙急着磕頭,向陳一錦請罪,委屈得淚水漣漣。
陳一錦心中思忖,任誰住慣豪華別墅還願意搬到集體宿舍的?錢孫二人說得在理,不好駁回,可畢竟目前趙致對蘇媚還很有興趣,輕易動了他的心肝寶貝,誰知道他又要發什麼瘋?!正要開口,外頭傳來一聲怒喝:
“放肆!”
衆姬妾一驚,趙致居然到了。
“陳側妃,你弄的什麼,是三堂會審嗎?本殿不在府中的時候,你便領着她們這般欺辱蘇氏?”趙致面色不虞。
陳一錦一口老血,你特麼瞎了還是聾了?哪隻耳朵聽到老孃欺負你的小美人了?眼角*膜不用可以捐掉好嗎。
衆姬妾嚇了一跳,忙起身給殿下行禮,平日裡,殿下從不參與這些事情,如今怎麼轉了性子?衆人看着跪在地上的蘇姨娘,心中惴惴,若有所思。
趙致坐在首位,擡手示意蘇媚起身,轉頭對錢婭斥道:
“錢庶妃,你也是府裡的老人了,不起表率作用,反而仗勢欺人,誰教你的規矩?!“
這話說得有些重,何況錢婭從未被趙致這麼嚴辭以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淚瞬間就冒了出來,小聲申辯道:
“殿下,妾身……妾身只是……只是想府中的規制——“
“哦?“趙致不陰不陽地道,”你區區一個庶妃,倒操心着府中的規制,本殿竟不知,錢庶妃的志向這般大啊。“
錢婭臉色灰白,忙跪在地上,以額觸地,心裡又氣又羞,又怕又委曲,顫抖着說不出話來。
孫青芷見錢婭吃癟,別提多爽快了,面上卻不顯,她重生一回,自然摸清了趙致的用意,知道有些事終究避無可避,不等他出聲責備,忙提了裙襬,跪在錢婭身邊,道:
“殿下息怒!都是妾身不懂事,想着昔芳小築離咱們姐妹近些,日後也能多多照拂蘇姨娘,並無欺壓的意思,如今看來,的確不妥,求殿下不要責怪姐姐,要罰便罰妾身吧。“邊說邊扶着哭得癱軟的錢婭,細聲安慰。
趙致斜睨着陳一錦,見她一幅置身事外的樣子,自然而然將問題丟給了她:
“陳側妃,後院以你爲首,你倒是說說,此事如何處理?“
陳一錦微微一笑:“按規制,錢庶妃與孫庶妃確實言之有理,淑人羣居於昔芳小築,而蘇姨娘卻有獨自的院落,服侍的人數也多,於理不合,但事有例外,只要殿下願意,即使蘇姨娘住進殿下的泊靜居也無妨,殿下說是麼?”
趙致一噎,頗有些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此事不難,只要殿下升了蘇姨娘的位份,便是名正言順了。”
陳一錦淺笑着,心裡卻在大罵,她算是看透了這個喜新厭舊拔鳥無情的渣男。
替他管理後院姬妾,諸事打點得井井有條,他反倒不樂意,恨不得她們這幫女人天天狗咬狗一嘴毛。
他還很擅長扔難題給她。
趙氏死時他要處死阿朱,她反對,他就問她如何處置,她爲了一條人命,只好打人板子割人舌頭。
蘇媚的貓咬傷李氏的時候,他又問她怎麼處置,幸好她沒上當,推說蘇氏是府上的清客,她一內宅婦人不能越俎代庖。
這一次又是這樣!
她陳一錦到底是趙致的小老婆,還是他工作上的下屬啊啊啊,真是抓狂。
好人他做,惡人她當,她就順他的意罷,不就是借她的嘴升蘇媚的位份嘛,反正關她屁事!
趙致果然臉色放晴,順勢道:
“陳側妃所言甚是,即日起,蘇氏晉位爲淑人,長居雅園。至於錢氏與孫氏,禁足五日思過,小懲大戒以儆效尤。“
衆姬妾忙向蘇媚道喜,待趙致走後,衆人無心再坐,紛紛告退。
府內風向變了,蘇淑人的雅園迎來送往門庭若市,殿下的賞賜、姬妾們的賀禮堆滿了小庫房,碧兒一一造冊登記,樂得合不攏嘴。
孫青芷輸了一局,心裡氣恨,殿下回府才一個多月就幸了那賤人兩回,還升了她的位份,越想越氣,抓起桌上的茶盞揚手就要砸。
丫環櫻桃連忙勸住,悄聲道:
“主子,奴婢聽說,錢庶妃從張府醫處打聽了治療李庶妃外傷的方子,用來清除臉上的傷痕,已經服了半個多月的藥呢。”
孫清芷想,就那幾樣普通藥材,對錢婭的傷勢能起什麼作用?但讓她滿懷希望,又眼看希望破滅,繼而絕望,這不是更能折磨錢婭這個賤人嗎?見櫻桃欲言又止,問道:
“有何不妥?”
櫻桃遲疑了一下,壓低了聲音:
“奴婢記得,錢庶妃常喝的補身藥裡,有一味大補血氣的,和張府醫方子中的炙白芨同用,藥性相沖,一面是活血氣,一面是強收斂,這兩樣若長期同服,只怕……“
“只怕什麼?“
櫻桃低頭道:“奴婢也不知曉,可能會損傷內裡,或造成中毒。“
孫青芷一愣,不由得勾起嘴角,笑意盈盈地道:
“那便更不能浪費這麼好的方子了,左右這是張府醫開出來的,李庶妃試過又十分有效的,橫豎怪不到咱們頭上來。“
“奴婢省得了。“櫻桃回道。
孫青芷突然想起來,春末的時候,南昭段氏的六公主要來大郢朝和親,聽聞六公主是南昭第一美人,前世,她有幸一次親睹了六公主的芳容,那真是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之姿,聽說還和四殿下亡故的元妻長得一模一樣,最後,段氏卻被陛下指給了十九歲的英王爲正妃。
如果這一世,殿下能夠娶到南昭六公主,原本該入主府內的正妃姜氏便沒了機會——那個女人專橫跋扈又善妒,是造成自己冤死的最大幫兇,另則,依段氏的美貌,殿下必定不會對蘇媚那個賤人上心,更不會後來讓她高居側妃之位。如此一石二鳥,簡直不要太完美。
她又有了一個主意。
她先是畫了一張肖像,吩咐櫻桃拿出去找畫師依相貌重新畫了一幅,裱糊之後拿回來打開一瞧,還真有幾分神似六公主段氏。
等幾日禁足解除之後,孫青芷立即去找了錢氏,因爲錢氏病了。
錢婭覺得自己流年不利,殿下性子清冷,本就不熱衷於膩在後院,一個月來三兩回,架不住院子裡女人多,每人分到的恩寵就更少了,在北去賑災前,至少她還是府內最受寵的一個。
她去了一趟靜慈庵毀了容貌,之前喝了一年多坐胎藥仍舊懷不上子嗣,如今還要加一道治療外傷的藥,殿下不像從前那般偏疼她,再加上蘇氏奪寵,殿下甚至爲了蘇氏嚴厲斥責她,罰她禁足,她總覺得諸事不順四面受敵,從前有多風光,現在就有多失落。
孫氏來探病,帶來一幅《簪花圖》給她鑑賞,還勸導她說,病中人忌憂思,要心境開闊放下雜念,多看美人圖風景畫之類,正說着呢,殿下來探望錢氏了。
孫青芷故意拿畫在趙致面前晃,感慨道:
“世上若真有這般美人,讓我瞧上一眼也值得了,聽聞南昭有一位公主號稱第一美人,不知和這畫中女子相比,誰能更勝一籌呢。“
“什麼第一美人,不過是邊陲小國,難道我大郢便沒有第一美人嗎?錢婭啐道。
自然是有的,可惜……趙致心想,繼而神色有些落寞,眼中閃過一絲痛色,沒有繼續品評美人圖,到底是把孫清芷的話記在心上了。
於是,趙致在下次進宮時,特地向皇帝請了旨,要求參與鴻臚寺接待外賓的工作,這纔有了開頭迎接南昭公主入城的事。
趙致心中自有打算,第二日立即去了一趟靈隱寺,看望在寺中養病的六皇子,花了四五日時間,回府之後,照例有人詳細回稟這段時間府中發生的事務,他端着茶盞,漫不經心地聽着,面無表情。
下人回稟說,前日陳側妃母家的娘和嫂子來府上遞了拜貼求見,陳一錦已接進府見了,聊了些家常,陳家有意打聽些府中的內幕,奈何陳側妃一直避重就輕迂迴婉轉,對她們婆媳也頗爲疏遠,陳母及嫂子覺得,陳一錦以前木訥清高的性子,只會對孃家來人哭訴抱怨唉聲嘆氣,如今變得如此油滑,硬是套不出有用的消息來,連飯也未用就告辭走了。
趙致彎了彎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