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媚倒是不慌不忙,道:“既然如意是下毒元兇,就該將院子裡所有婆子奴婢都叫來問話。平安是通房丫環,也歸屬葳蕤院,不如,先問問她。“
平安一直縮在一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聽蘇媚點到了她的名字,兩股戰戰,上前跪倒,哆嗦着開口:“婢妾……婢妾什麼都不知道。“
蘇媚冷笑道:“平安,你過兩日便出府了,倘若不說實話,我便向殿下討個恩典,將你留在府內,瞧你這身細皮嫩肉,去雲州一路艱苦,必定是承受不了的。”
平安哆嗦得更厲害,一臉左右爲難的樣子,在衆人逼迫的目光中,終於低聲道:
“婢妾只聽到,有一回陳側妃和貼身丫環吉祥說話,說什麼府中唯一的側妃,讓吉祥成爲左膀右臂之類的,後來有一次,陳側妃孃家嫂子季氏來了,又說什麼協理中饋的權利,爭些寵愛懷上子嗣……婢妾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陳一錦氣結。
平安這些斷章取義東拼西湊的話,看似沒什麼,連在一起可就很能讓人誤會了。這個賤丫頭,自己待她不薄,這時候居然聯合外人來構陷自己,如意牀底下的夾竹桃花蜜肯定也是這個吃裡爬外的賤人悄悄放的,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她現在總算知道蘇媚打的什麼算盤了。
蘇媚勾脣一笑,從懷裡摸出一個荷包,將裡面的東西抖落在地上,是幾片發黃的布帛,剪成花瓣大小,她正色朝趙致道:
“殿下,妾身剛入府時,養在身邊的貓兒無端抓傷了李庶妃,後來,伺弄花草的婆子撿到幾片沾有母貓體液的碎布片,原來是有人在暗中使計,一則,挑撥妾身與李庶妃相鬥,二則,讓殿下厭棄妾身,奪了妾身的寵愛,如今看來,這個人,便是陳側妃了。“
蘇媚轉頭看向一臉訝然的陳一錦,越發咄咄逼人,“你爲了權利和恩寵,暗害李庶妃,陷妾身於不義,又在王妃入府後使人在飲食中下毒,陳側妃,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孫清芷看着蘇媚抖出那幾片布帛,差點忍不住驚呼出聲,這件事是她乾的,顯然是沒有處理乾淨才被人抓到把柄,可這個時候,有人替自己擔罪,她自然不會傻到跑出來承認。她略帶歉意地看了陳一錦一眼,終是低下了頭,心中卻千迴百轉,想着怎麼對付蘇媚這個賤人。
姜蘭不得不佩服蘇媚,神色不陰不陽地補充道:
“陳側妃,你看着忠厚和氣與人爲善,原來這般狠毒善妒表裡不一,真是罪該萬死!“
陳一錦怒極反笑,她沒有理會蘇媚和姜蘭,卻向段青絲斂衽一禮,鄭重地道:
“王妃,妾身沒有做過!“
段青絲雙眉蹙在一處,嫁來半個月,燕王府瞧着風平浪靜的內裡卻波譎雲詭,陳一錦看似光明磊落問心無愧,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若這只是她的僞裝呢?
眼下,昔芳小築的姨娘、伺弄花草的婆子、她的陪嫁丫環平安,這些都是人證,而如意牀底下搜出來的夾竹桃花蜜、蘇媚荷包中的碎布帛,也是鐵證如山,即使自己有幾分相信陳側妃,又怎麼去偏袒?
陳一錦輔佐自己主持中饋,能力及手段她都看在眼裡,確實存了幾分愛才之心,若就這麼被人拉下馬來,真是可惜了。
段青絲不動聲色,問向姜蘭:
“依姜側妃所說,那該如何處置陳側妃呢?“
蘇媚立即使了一個眼色,可惜姜蘭得意忘形沒有看見,立即回道:
“貶爲庶人,逐出王府!“
我擦!還有這好事?陳一錦險些喜出望外,她在四皇子府關了大半年,雖然錦衣玉食,卻沒有自由,還天天與內院的婦人們打機鋒,實則心身俱疲,如果真的被貶出王府,她做夢都要笑醒好嗎。本來還想辯駁幾句,她立即選擇了沉默。
可惜她眼睛一亮又瞬間掩飾掉的樣子,一絲不差地落入燕王夫婦眼中。
蘇媚在肚中暗罵姜蘭這個蠢貨,有殿下和王妃在,哪裡輪得到她一個側妃處置同爲側妃的陳一錦?何況,目的性太強、處置手段太激烈,只會讓人懷疑是不是有人誣陷忠良,前面所做的這些都會功虧一簣。
她悄悄朝李玉嬌遞過去一個眼神。
李玉嬌遲疑了一下,柔聲道:
“陳側妃操持後宅事務,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或許只是一時想差,求殿下看在這些年的情分上,從輕處罰。”
“李庶妃此言差矣,陳側妃都不顧情分,盡幹這些傷天害理的錯事,更不能輕饒!尤其是毒害王妃這一條,便是死罪!”姜蘭提高了聲音,寸步不讓。
“姜側妃何必一副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的模樣?咱們都得聽王妃的決斷。”孫清芷冷冷地開口,衆人將眼神均投向坐在上位的段青絲。
段青絲有些爲難,陳側妃似乎爲了能離開王府主動放棄替自己申述,姜側妃和蘇媚這邊證據齊全,若處置了陳側妃,就等於釘死了她的罪名,若不處置,更不能服衆。
於是,段青絲本能地將目光瞧向坐在身旁一桌之隔的趙致。
趙致目不斜視,餘光卻察覺到自家王妃發起了求助信號,他似有意無意地輕咳一聲。
“殿下恕罪!王妃恕罪!”
衆姬妾中突然響起一個聲音,緊接着一個身着蔥綠衣裙的女子從人羣之後撲將上來,跪在地上磕頭請罪,原來是昔芳小築的韋淑人。
段青絲一愣,此時趙致轉頭看着她,眼中帶着笑意,心裡便明白了幾分,順着韋仙兒的話,道:
“起來回話,何事?”
韋仙兒緩緩站起身,暗中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眼淚涌了上來,她哭道:
“葳蕤院的如意先前問妾身要桂花蜜,說庫房的蜜糖不夠香,要摻上一點,妾身粗心大意拿錯成夾竹桃花蜜了,釀成今日大禍,妾身罪該萬死!”
姜蘭和蘇媚雙雙怔住,蘇媚首先想到的是陳側妃和韋淑人是一夥的,後者這是“頂罪”呢,她瞟了一眼李庶妃,見她也是一副蹙眉思索的模樣,還帶着幾分意外,便立即否決了這個想法,姜蘭十分不甘心,問道:
“你區區一個淑人,怎麼有資格用蜜糖?”
“妾身母家的兄長託人送進來的,攏共也就兩小瓶,桂花蜜及夾竹桃花蜜。”
“你拿夾竹桃花蜜這種有毒的東西做什麼?“
“妾身有心悸的毛病,夾竹桃花蜜是藥引。“
姜蘭看向張府醫,後者點了點頭,道:“夾竹桃花蜜確實有強心利尿之功效。”得到這樣的答覆,姜蘭有些惱恨,一股怒氣在胸腹間衝來衝去,發泄不出來。
蘇媚感到很意外,她夥同柳姨娘與平安陷害陳側妃,並非要置她於死地,一則是向姜側妃表忠心,二則是想瓜分一些管家權利給姜側妃,方便自己日後行事,雖不知陳側妃怎麼會突然放棄申辯,可眼看着罪名馬上就要定下來了,卻沒料到,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簡單粗暴地扛起整個罪責。
姜蘭不死心,道:
“那剪成花瓣的布帛,引得鴛鴦抓傷李庶妃呢,陳側妃脫不了干係吧?”
韋仙兒囁嚅着回道:“……也是妾身做的。”
“你!”姜蘭氣得一臉通紅。
“祖母素日裡就疼妾身,還讓兄長送蜜糖來,因祖母愛養貓,妾身瞧着蘇淑人當時養的鴛鴦威風凜凜,平常人近身不得,便想着引誘抓捕,仔細瞧瞧能不能給祖母養的本地貓配……配個種,誰料貓沒抓着,反而惹得它發狂襲擊了李庶妃。”
我信你個鬼!
姜蘭和蘇媚面面相覷,還想掙扎,趙致一臉嚴肅,握拳在桌上一擊,怒道:
“韋淑人,你看你都幹了些什麼?雖無害人之心,卻鬧出這麼大的事!”他轉頭吩咐鄭媽媽,“把韋淑人拖下去,狠狠地打!平安及柳姨娘等人污衊側妃,以下犯上心機歹毒,先關起來!”
鄭媽媽虎着臉,領着兩個婆子,像拎小雞似的捉起韋仙兒,拖到後院,頃刻間響起刑罰聲及哭叫聲,平安等人也被押了下去。
蘇媚早就知道夾竹桃花蜜毒性小,喝下去頂多噁心嘔吐,大家都喝了,才能把已方人馬摘乾淨,布了這麼一個小局,所圖不大,只想挑撥段氏與陳氏的關係,使其相互猜疑,正常運作的話,還能分一點管家權利。
可被姜蘭和韋仙兒這麼一攪和,竹籃打水一場空。依她的手段,剛纔姜蘭提議驅逐陳一錦時,並非沒有轉圜的餘地,只是她放棄了,事情在姜蘭的介入下才失控,才能讓姜蘭清楚明白,如果說蘇媚是鎮山的虎遠見的鷹,那麼她姜蘭就是害羣的馬攪屎的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