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李弘還真是誤解了王曉波。
王曉波好歹也是一個郡級法院院長，歲數也不小了，怎麼會有顯擺身份的想法。這種事，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他能做出的。
他之所以選擇自曝身份，除了讓兩人免除稿子泄露的擔心外，還有另外的一個目的。
正義論王曉波只看了第三編“目的”的一部分，可就是這一部分，已經徹底征服了他。
無論是正義論裡面關於正義的諸多闡釋，還是對道德倫理的看法，都讓他爲之深深欽佩。
正好，他目前遇到了一個從業生涯中最棘手的案件，所以他就想以此來請教一下贏澈這個正義論的作者。
對於手中的案子該怎麼判，王曉波在看完正義論第三編之後，就已經心裡有數了。只是，他還想通過贏澈這個原作者，來給他進一步確定方向。
在王曉波眼中，贏澈這個飛機上偶遇的路人，此時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經上升到了跟授業恩師差不多的地位了。
這也難怪，正義論帶給王曉波的震撼實在是太強了。在王曉波看來，能寫出如此鉅著的贏澈，定然是一個通曉法理，胸藏經緯的法學大牛。
向一個法學大牛請教，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
於是，在這種情況下，王曉波向贏澈提出了自己的請求。
“啥？”
贏澈有點懵，這老頭什麼意思？自己就是法官，還來向他一個外行請教判案問題？
好在，贏澈也不傻。很快，他就聯想到了之前這老頭看正義論的樣子。
“這傢伙該不是看了正義論就以爲我是法學大牛了吧？”贏澈哭笑不得地想道。
講道理，雖然已經被未來學習機灌輸過了關於正義論的知識。但是，這也只侷限於正義論的理解和分析而已。
只吃透了正義論，贏澈這個“法學大牛”，還是有點虛的。
不過這種能提高逼格的事，贏澈也不會拒絕。先敷衍這個老王，隨後雲裡霧裡扯一通，再讓他憑心而判，這豈不就是美滋滋了？
於是，贏澈裝作很猶豫地說道：“這樣吧，王院長你先說說案子的詳細情況。我這邊給您分析分析，但具體該怎麼判，這個您自己拿主意。”
“沒問題，只要先生指點一下就行。”
王曉波應了下來，隨後便開始敘說起手中那個棘手案件的始末來。
……
在蜀中郡元廣市，有一個名叫蘇銀霞的企業家。她的工廠因爲一次風波，導致經營不善瀕臨倒閉。
爲了挽救岌岌可危的工廠，蘇銀霞無奈借下了社會活力組織開設的高利貸。爲此，她不光將工廠抵押了出去，就連屬於私人的汽車和房產也一併抵押給了社會活力組織。
可是獲得了現金流的蘇銀霞發現，得到這筆救命錢的工廠不但沒有重獲新生，反而陷入了更深的困局。
就在工廠又一次面臨資金鍊短缺，連工人工資都開不出時，社會活力組織的人上門了！
面對討債的社會活力組織，蘇銀霞只得委曲求全，苦苦哀求其頭目吳學佔寬限幾日。
在背後老闆的威脅下，吳學佔不爲所動。
追索幾日未果之後，社會活力組織的背後老闆生氣了，派出吳學佔再次上門，並且使用一切可使用的手段要債。
4月13日，吳學佔在蘇銀霞已抵押的房子裡，指使手下拉屎，將蘇銀霞按進馬桶裡，要求其還錢。
當日下午，蘇銀霞四次報警和撥打市長熱線，但並沒有得到幫助。4月14日，由社會閒散人員組成的10多人催債隊伍多次騷擾蘇銀霞的工廠，辱罵、毆打蘇銀霞。
事發當日，蘇銀霞的兒子於歡目睹其母受辱，從工廠接待室的桌子上摸到一把水果刀亂捅，致使杜志浩等四名催債人員被捅傷。
其中，杜志浩因未及時就醫導致失血性休克死亡，另外兩人重傷，一人輕傷。
……
“案件的始末就是這樣了，先生您說這個怎麼辦？”
說完，王曉波用期盼的眼神死死地看着贏澈。
“……”
贏澈沉默了，沒有立刻回答王曉波。
這個案子乍一聽沒什麼特別的，無非就是一個普通的刑事案件罷了。
可是，這裡面牽涉到的道德倫理問題，就成爲了一個辦案的棘手點。
也許有人會將目光投向於歡身上，會爭論他是否屬於防衛過當。
可是，這根本不是案件的核心啊！
這個案件，核心就只有一點，誰特麼纔是正義的一方？
被未來學習機灌輸過正義論精髓的贏澈，自然不會向普通人那樣一昧同情蘇銀霞母子。
他只會站在正義的角度上，看待整個案件的過程。
“那你現在困擾的是什麼？”贏澈沉聲問道。
他自己的想法暫且不論，他此刻很想知道，作爲主審法官的王曉波，到底是怎麼看待這個案件的。
“於歡故意傷人，無可辯駁。”猶豫再三，王曉波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忠實想法。
作爲人，他同情於歡母子。作爲執法者，他卻又無能爲力。
“這刑該不該判？”贏澈冷笑着問道。
“……”王曉波沉默了。
法律的尊嚴，就是正義的尊嚴。職業操守要求他必須判決於歡，可……可這一判，他就真的成了罪人……
見道王曉波沉默的表情，贏澈一時間也有些唏噓。
他能想到的，王曉波作爲主審法官，又怎麼會想不到。
法官的權利說大可大，說小可小。這種事，終究還是要看王曉波自己到底怎麼想的。
大秦司法行政獨立運行，法官威嚴不可冒犯。
哪怕是王曉波出於名聲考慮或者是外界呼聲，做出了違背職業初衷的事情，他也不會受到什麼懲罰。
這種事，就看他怎麼選擇了。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我已經分不清什麼是正義了……”
王曉波喃喃道：“我的良知告訴我，法網柔情屬於正義。可我的職業告訴我，律法無情纔是正義。”
“正義有時候真的沒那麼複雜，你遵從民衆意願和良知，是正義。你信奉法律的公正，這也是正義。”贏澈幽幽地說道。
王曉波苦笑着說道：“先生你這時候還取笑我，非正即惡這可是小學老師告訴我的。正義的對立面，怎麼可能還是正義？”
“誰說正義的對立面，就不能是正義了？”贏澈不樂意了。
這傢伙太死腦筋了，贏澈有點頭疼。
“你……你好歹寫出了正義論這種鉅著，怎麼見識還如此可笑？正義的對立面，只有罪惡！這是真理，不容反駁！”王曉波就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激動地反駁道。
贏澈苦笑不已，要不是被未來學習機灌輸了關於正義論的核心精髓和理論知識，他還真不一定能說得過這個老頭子。
這辯駁能力，簡直流氓！
好好的一場爭論，居然來一句這是真理，不容反駁……這好流氓啊！
無奈之下，贏澈只好丟出了正義論裡面最爲核心的一個觀點。
“正義分爲社會的正義和個人的正義，正義首先是社會的正義。因爲人生活在社會中，只有在社會制度的基礎上，才能決定一個人的行爲是否具有道德合理性。”
說完，贏澈還挑釁地看了一眼王曉波，不屑地說道：“現在，你的問題得到解答了吧？”
王曉波的激動瞬間消失，整個人如泥塑般呆滯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