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之後,銀魚進來,一邊收拾一邊和蕭玖璃聊天。
“阿九,這一次你救了殿下,殿下對你的態度終於好轉了,不但每日親力親爲地照顧你,還把牀都讓給你,自己去睡長塌。你可再不要惹怒他了!”銀魚自然不知道蕭玖璃和白逸羽同牀共枕。
“銀魚,我也不想惹怒他。”蕭玖璃深吸一口氣,自從白逸羽向她表明身份之後,兩人如今看上去和從前一樣好,可蕭玖璃知道那不過是表象罷了,她的秘密是最大的隱患,一旦暴露將會深深傷害白逸羽。
現在她只盼着自己早點好起來,早點查清面具人的真實面目,設法救出妹妹,擺脫面具人對她們姐妹倆的控制。
“阿九,你只要不招惹姑娘,殿下就不會對你如何。”銀魚看看門外壓低聲音,“剛來平州的時候,殿下常去青丨樓,可再漂亮的姑娘他都看不上眼,留下作陪的全是伶人。”
“你是說……”蕭玖璃一愣,想起自己進入平州那日百姓們私下的議論。
“阿九,大家是兄弟,我纔好心提醒你,殿下似乎不喜歡女人,他自然不喜歡你招惹女人。”銀魚的聲音很低,卻像驚雷在蕭玖璃耳邊炸開。
想到白逸羽平素對自己的好,想起他醉酒後的那個吻,蕭玖璃心裡一顫。
銀魚什麼時候走的,蕭玖璃都不知道,她捧着書靠在牀頭,卻一直不曾翻動。
這夜,白逸羽將她攬在懷中,蕭玖璃久久不能入睡。身後是他堅實的胸膛,身邊是他的氣息,而她卻覺得一切就像夢一樣。
那年在湘西,遇到苗族人成親,小七牽着一身裙裝的她也被好客的主人迎進山寨。看着一臉喜氣的新郎新娘被送入洞房,蕭玖璃也曾幻想過自己和小七也能有那麼一天。
那時的她真的好期待有一天能以女子的身份陪在他身旁。
如今,自己就躺在他身旁,卻不是曾經期待的那樣。他知道自己是“男子”,卻這般親暱,難道他真的喜歡男子?
如果,他真的不喜歡女人,自己還要告訴他自己的身份麼?
如果,他知道自己是女子,他和自己是不是連兄弟都沒得做?
蕭玖璃的心亂了。
“怎麼了,有心事?”白逸羽手臂緊了緊,下巴在她的頭上摩挲了一下,“睡不着?”
“白日睡得太多了。”蕭玖璃靠在他懷裡,聞着那清冽的紫金花香,雖然不知道自己要何去何從,卻也心安了不少。
“多睡纔好。你這麼瘦,還老不長,就該多吃多睡。”白逸羽長臂一伸,將蕭玖璃牢牢圈在自己懷裡,語氣非常認真,“我一直在等你長大!”
“小七,如果,如果我以後不能陪你……”每每想到自己一旦斷了奇香丸就會喪命,想到面具人的強大可怖,蕭玖璃就覺得未來不可把握。
“瞎說什麼?”白逸羽當即擡手捂住她的脣,“你若是敢不陪我,我要你好看!”
他溫暖而修長的手指觸碰在蕭玖璃的脣瓣上,兩人都同時一滯。
情不自禁,白逸羽的指腹輕輕描畫着蕭玖璃的脣形,蕭玖璃只覺得他碰過的地方酥麻微癢,想都沒想便張口咬了咬他的手指。
這一咬下去,兩人身子同時變得僵硬,白逸羽的呼吸也重了些,蕭玖璃一滯,慌忙又將他的手指吐了出來。
“玖兒……”黑暗中,白逸羽的聲音那麼暗啞,卻帶着幾分壓抑,似乎積壓了滿腔的話語想要訴說,卻又說不出口。
他的身子火熱而滾燙,且悄然發生着變化,許是擔心嚇到蕭玖璃,他自己往後退了退。
“小七,我的傷已無大礙,以後我們還是分開睡吧。”蕭玖璃覺得自己渾身的溫度也在飆升。
“休想!”白逸羽低下頭,在她發間輕嗅,語氣強硬霸道,“我早就說過了,你必須貼身保護我,每日十二個時辰,寸步不離!”
半月之後,蕭玖璃徹底痊癒,腿上長出了新肉,傷痕也消失不見。
這日,白逸羽隻身帶着她騎馬外出。
兩人揚鞭策馬,來到城外。
下了馬,兩人並肩走在田間地裡,放眼望去,大地積雪正在消融,早春的跡象從泥土中漸漸顯露出來。
因爲放糧賑災一事,百姓對白逸羽的態度有了很大轉變,不少人上前聚集在他身邊。
蕭玖璃主動和農戶閒聊,瞭解他們平時耕作的情況,不時討論幾句或提點建議,很快就贏得了大家的認同。
末了,蕭玖璃拿出一些種子,不少人表示願意嘗試栽種。她又強調了注意事項,還說以後會常來看看,這才和白逸羽一起打馬離開。
白逸羽帶着她來到平州最高的百丈山,兩人站在山頂看着腳下,淡淡陽光照耀下,平州城展現出新的生機。
蕭玖璃摸出一個青色荷包,緞面上繡着一朵淡紫色的紫金花,素雅卻也算不得精緻,“小七,生辰快樂!”
白逸羽脣角一勾,之前那個香囊被南榮人收走,他一直頗爲遺憾,蕭玖璃果然懂他。
將荷包系在腰間,白逸羽拿出一根玉簪,走到蕭玖璃身後將她的頭髮束起,“玖兒,生辰快樂!”
白色的暖玉,雕成一株含苞待放的幽蘭。雕工很精細,看得出費了不少心思。不用說,這是白逸羽親手做的。蕭玖璃只覺得心裡暖暖的。
兩人相視一笑,同時望向前方。
“真快,又是一年!”蕭玖璃輕嘆。
從知道兩人同日生辰到現在,他們已經一起攜手走過了六年。雖然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但她真的希望相伴的日子能多一些。
“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白逸羽迎着陽光,深吸一口早春的氣息,躊躇滿志,“玖兒,我要讓平州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你定能做到。”蕭玖璃也不看他,只堅定地看着前方,“誰也阻止不了。”
回到府中,馬耳興沖沖來找蕭玖璃,見她頭髮已經束上,愣了一下,揣在懷裡的手先是一緊,隨即鬆開,一根漂亮的竹簪斷成兩截,落在懷裡,刺傷了他的心。
“馬耳,有事?”蕭玖璃見他臉上神色迅速變換,有些奇怪。
“阿九,生辰快樂!”馬耳當即收起失落,上前一步輕輕擁住蕭玖璃的肩膀,“恭喜你又大了一歲,希望你平平安安。”
“馬耳,謝謝你,謝謝你這麼多年來的照顧。”蕭玖璃真誠地拍拍馬耳的背。
此刻,京城,皇宮,未央宮,白娉婷坐在皇甫鈺身旁,看着一臉陰沉的白明宣欲言又止。
“宣兒,稍安勿躁。”皇甫鈺冷靜如常,“你父皇將平州的軍權交給白逸羽,不過是避免他再落入南榮人手中。你父皇對白逸羽的在乎絕不會重於江山社稷!”
“母后,我們何必養虎爲患……”白明宣滿眼陰鷙,
“宣兒無需擔心。”皇甫鈺冷笑一聲,“本宮會讓白逸羽永遠留在平州,再無出頭之日。”
“那阿九必須死!”白明宣眼裡閃過一絲兇光。
“不過是個奴才,再有本事,也翻不了天!”提到蕭玖璃,皇甫鈺的護甲在手心一掐,眼裡閃過一絲陰狠,“平州的事情本宮自有安排,你只需盯緊白尚儒,最近竟有人奏請立他爲太子!左家兵權在握,樹大根深,纔是我們最需要防範的!”
“兒臣明白!”白明宣眉頭一皺。
“去你舅舅府上走一走,讓他安排吏部給白逸羽派幾個得力助手去。”皇甫鈺笑得陰險。
“兒臣這就去。”白明宣會意地站起身。
“哥哥,我也要出宮。”白聘婷上前拉住白明宣,“三皇叔送你那個戲子,我還一直沒見過。”
“娉婷,本宮一再提醒你要謹言慎行!”皇甫鈺眉心一蹙,低喝一聲,“堂堂公主,開口閉口就是戲子,成何體統?!”
“母后……”白聘婷撒嬌地跺了下腳,“兒臣不過是去哥哥府上。”
“你已及笄,待字閨中,閨譽極其重要!”皇甫鈺沒有半點鬆動,“你的婚事不但涉及你的幸福,還牽涉宣兒的未來,萬萬不可出錯。”
“母后,妹妹不過是喜歡聽戲,去我府上見個戲子也沒什麼大不了。”白明宣不以爲意。
“幼稚!”皇甫鈺拉下臉,語氣非常嚴厲,“在宣兒尚未得到那個位置之前,收起你們的玩心。什麼戲子,什麼美人,都當不得真,更不能因此被人拿了短處。就算有朝一日,宣兒身居萬人之上,也絕不能爲所欲爲。”
“是,母后!”見皇甫鈺動了氣,白明宣和白聘婷當即收斂了幾分,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去吧!”皇甫鈺揮揮手,看着兩人退下。
少頃,一個宮女從未央宮走了出去,在御膳房爲皇甫鈺拿了幾樣糕點。
隨即,御膳房的一個小太監提着一個馬桶送到淨房。
次日四更前,幾輛拉着夜香的馬車出了宮門。天還未亮,一隻信鴿便從京城最大的一處溷廁飛出,向着平州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