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此母非母

原本李凝照是打算直接帶着李凝貞去清理她那烏煙瘴氣的梨園的,倒是他們還沒走到宮門,就被宸妃承恩宮的人攔住了。

因爲是李凝貞的母妃來找李凝貞,李凝照不好阻攔,也就莫不知聲了。

倒是李凝貞一路上惴惴不安,她與這個母妃不親厚,甚至不太往來。去承恩宮大多數時候她父皇也都在的。

大晉規矩森嚴,爲了防止皇子們同外祖家走的太近以致於外戚干政,大晉的皇子們一生下來就要養在乾東五所,就皇后所出的太子也是如此。

所以李凝貞是打小就不在宸妃身邊的,等到皇子們詩書讀遍明白禮義廉恥,年紀十五纔會放出乾東五所。

當然也有例外,比如太子李凝昀因爲是儲君,所以十歲就出了乾東五所。再比如李凝照這個成天在外仙遊的,太子前腳出了乾東五所,他後腳就因病被送去道館靜養,而後多年不歸。

而後就是李凝貞自個了,李凝貞許是知道自己同幾個兄長不同,人前不愛說話不愛笑,總是鬱鬱寡歡,後來偶然間宮宴上請來了一方名伶演戲摺子,李凝貞很是喜歡這個。

晉皇難得看小兒子歡顏,索性就時常讓宮人帶着李凝貞看戲,以致於李凝貞還未到十五歲就癡迷戲曲。

待出了乾東五所,李凝貞也不去宸妃的承恩宮,直接用平日裡晉皇的賞賜買了處梨園,廣聚各方名伶逍遙自在。

因爲本來就不養在宸妃身邊,加之乾東五所規矩嚴格,妃嬪們也難見皇子,親緣淡泊,好在皇子們出乾東五所都是懂事的,母子情分才濃厚起來。

但也有像李凝貞這樣不懂事的,基本是沒什麼母子情分,全靠一點血脈連着。

聯想到宸妃從不提自己這女兒身皇子名,李凝貞不禁深思,倘若宸妃知曉自己女兒身卻不說,定是爲了固寵,一後四妃皆有皇子傍身,宸妃若是個公主就顯得落人一等了。

再則宸妃不知呢?李凝貞不禁瑟瑟發冷,宸妃若不知自己的兒子是女兒呢?那究竟是誰把自己帶到皇宮做皇子的?

李凝貞情願是前者,宸妃是知道自己是女兒的,雖然這樣母女情分顯得冷血,但也比後者所承擔的風險的小。

總之,不管宸妃知與不知,李凝貞覺得宸妃這個母親都不合格,否則也不至於對宸妃這麼冷淡,不常主動見宸妃,甚至乾脆自己買了處梨園寄情戲曲裡。

懷揣着一顆不安的心,李凝貞進入了裝飾輝煌碧紅的承恩宮。

宸妃上座,一身華麗錦繡的宮裝,垂髫接黛的發間簪着一隻貴重精緻的九鸞釵。一張容顏光彩纖麗,一眼望去仿若瑤池的娘娘。

“兒臣問安母妃。”

李凝貞給宸妃行了個大禮,正要等宸妃讓她起身,熟料美豔的宸妃驀然起身,站定後直接錦袖一揮,兩個健壯的宮嬤上前將她按在地上。

李凝貞掙扎不過兩個臂膀粗實的宮嬤,只能被死死的按在地上看着宸妃。

宸妃仿若壁畫裡活了的美婦人,蓮步促來,面龐上卻是慢慢顯現怒色。

“本宮寧可沒有你這麼個兒子!”宸妃怒聲,“本宮當初就不該把你生下來!你倒好,居然敢跑到御書房自請除名皇室!本宮居然能有你這樣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兒子!枉本妃十月懷胎又寤生了你!”

李凝貞啞口無言,宸妃若是爲了梨園的事這般強硬對她,她倒是還能辯白幾句,可卻是爲了御書房的事,她就辯無可辯了。

她如蔫掉的鮮花似的,只是垂首低聲一句:“兒臣知錯,此事是兒臣魯莽妄爲了。”

宸妃絲毫不爲李凝貞的認錯轉變態度,李凝貞一素都是混賬慣了,又跟她不親厚,以往更是拒絕與她親近。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如今直接如此懲治李凝貞,也是往日傷心的緣故。

宸妃低頭看李凝貞一眼,只覺痛心,她的兒子不該這般纔是!她的兒子哪怕不是人中龍鳳,也應當是能獨當一面的好君郎,哪裡是李凝貞這樣行不端品不正的。

宸妃掩去眸中的痛楚,眼色凌厲起來,兩個宮嬤受意,直接給李凝貞綁了起來。

李凝貞沒有過這樣的經歷,而且對方還是自己的母妃。頓時愣住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任人宰割。

待她冷靜下來,已然被五花大綁了。她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總歸她還是五皇子,就是宸妃是她的生母,也不能拿她怎麼着,性命無憂,李凝貞鬆口氣。

宸妃看她這般鬆快下來,心裡也明白李凝貞所想的,那一點母子情徹底冷了,“東西準備好了嗎?”

“娘娘都備好了。”長宮女秋墨是個中年婦人,雖未有子女,但家中有侄兒,她也能有幸沾一點母子情,所以此情此景使她深有觸動,“娘娘,殿下這也是頭回,而且御書房那邊也說了,殿下往後是要改好的。”

秋墨不敢說饒了李凝貞的話,只是點到爲止。

宸妃卻是冷聲:“改了有什麼用?!旁的皇子能爭一爭的東西,他是一點一寸也爭不了!”

秋墨聽了便不再說話了,旁人都豔羨五皇子深受聖恩,連帶着承恩宮上下都格外受恩澤。可是這份恩也是禍,比如皇上打算把五皇子當成花瓶養着,那就與權勢絕了緣。

宸妃恩寵不衰這些年,若是五皇子堪用,也許早就封了一等皇貴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難說將來五皇子不會問鼎蒼穹,興許宸妃就做了太皇太后了。

奈何這都是臆想,秋墨將這些想法爛在心裡,也理解了宸妃的怒氣,原本一手好牌,硬生生讓五皇子打成了這副田地,不怪宸妃怨怒。

李凝貞被壓着跪在鵝卵石上,一雙膝蓋疼痛不止,堪比膝蓋中箭。她卻是隻能咬着牙受着,眼下她孤立無援,又求不動宸妃。

這一跪竟然跪到了夜幕降臨,正在李凝貞覺得也許苦頭要結束了,熟料壓着她的兩個宮嬤竟然將她提到了院子裡。

漆黑的庭院擺着一口大缸,正是冬去春來的季節,雖然是煙花三月,但偶爾也會有倒春寒,這陣子正好趕上倒春寒,夜風驟冷,寒骨透徹。

李凝貞被扔進了大缸,是她想都沒想過的事。

眼下這比她人還高的大缸倒是淹不死她,只是她懷疑宸妃是想凍死她。

李凝貞簡直難以置信,她好歹還是皇子,宸妃是她母親敢教訓也就罷了,難不成還打算折磨死她?

一想到長夜漫漫而陰冷,李凝貞覺得自己泡在缸裡是熬不住的。

她不能就此坐以待斃,她要自救。

天家之子一身華麗貴重,又喜歡佩戴些玉飾,今日李凝貞的腰帶是赤金鑲嵌寶石的犀比(玉帶鉤之類)。

她被綁着的手堪堪可以摸到腰後的犀比,只是犀比首端圓潤,無法割斷繩子。李凝貞嘆口氣,難不成今日真要被凍死在缸裡?

“不成不成!”

李凝貞求生意識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