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手當然不是伯特先生,他是我最喜歡的老師,他的生物課有趣,人也很好。但他也很不幸,他的女兒患有白血病。”
隨着蘇茜的旁白聲,銀幕影像到了一間學校的課室,胖子伯特先生正拿着兩隻小蝦,讓它們假裝在上蠟的鐵盤上跳舞。講臺下的學生們紛紛大笑,蘇茜和克萊麗莎坐在顯眼的中間。雷在後面幾排的左側,並沒有在笑,右手撐着腦袋,很無聊的樣子。
“也不是‘小霸王’喬-艾里斯,他沒壞到這份上。”
坐在蘇茜後面的一個兇樣男生突然偷掐了她的肩膀一下,蘇茜頭都不回,只是伸手去打掉他的手,神情不爽。
“也不是亞提,他是有些古怪,現在我知道那是因爲他喜歡我。”
鏡頭對準了蘇茜右邊幾個座位的一個紅捲髮雀斑男生,他故作嚇人的拿着一支裝滿污水的長針筒,要向周圍的同學扎去,眼角偷偷的注意着左邊方向,蘇茜有沒有在看?
“兇手是我家鄰居。”
隨着這句話,銀幕的光影色調變得陰暗。在一所幽深的屋子裡,一個蓄着70年代八字鬍、戴圓框眼鏡的中年男人站在百葉窗邊正窺看着窗外,主觀鏡頭讓觀衆看到他看到了什麼,身着白睡衣的蘇茜鬼鬼祟祟的躲到大樹後。
劇院的氣氛越發壓抑,那麼美好的一幕卻被玷污了。
接着一連串的地下室鏡頭讓觀衆們的那絲揪心越來越猛烈。地下室裡到處是動物的骸骨;中年男人坐在一張突兀的書桌邊,畫着一幅地洞的設計圖;嘭砰幾聲,他把鋸刀、鋤頭等工具放到地面一處;仰角正面近景,他神態詭異,呼吸粗重。
就在那根觀衆心絃繃得要響起警報的時候,銀幕上轉場到了旁邊的沙蒙家。
幾個鏡頭,只見阿比蓋爾在飯廳忙活着晚餐,但她有點漫不經心;蘇茜姐弟三人在客廳沙發茶几邊玩擲骰遊戲“大富翁”,這時傑克走了進來,他興沖沖的問道:“新船要揚帆啓航了!誰來幫忙?”
三人鏡頭中,左邊的巴克利捂住耳朵,右邊的琳茜不說話地擺擺手,只有中間的蘇茜感興趣的舉手。
書房裡那張書桌和雪花玻璃球還在,佈置有了些不同,最明顯的是那一櫃櫃的瓶中船,比書籍還要多。中近景側面雙人鏡頭,父女兩人一左一右的坐在書桌兩邊,都滿臉認真。
蘇茜雙手扶着玻璃瓶,傑克拎着瓶口的一條棉線,鄭重的問:“扶好了嗎,大副?”
“準備就緒,船長!”蘇茜應道,空靈的灰藍眼睛盯着瓶中的帆船。傑克手上輕輕一拉,船帆緩緩地升上了桅杆,大功告成!蘇茜高興的笑了起來:“順利揚帆,船長!”傑克笑說:“你功不可沒,大副!”
這歡樂的父女情讓觀衆們的臉龐又有了微笑,非常奇怪的感覺,一邊微笑一邊揪心。越接近那個毀滅預期,心臟越在收緊,但又越有一份奢想,會不會沒事?不像旁白說的,事情會有所不同……
突然有搖鈴聲響起,有樓下傳來的阿比蓋爾隱約喊聲:“吃飯了!蘇茜,傑克!吃飯了!”父女兩人都微微瞪目。
這讓劇院裡一片輕笑,很多家庭觀衆對此都有同感,媽媽總是催命符般大喊大叫:“吃飯了!”喊一聲還不夠,要喊兩聲、三聲……直至她看到你了,直至你洗了手往餐桌邊坐好。
“我以前總覺得爸爸比媽媽更疼我,我想我只是從來沒有了解過真正的她。”蘇茜的旁白聲又起,有着淡淡的悵然:“我父母恩愛和睦,永遠充滿激情,我是個意外懷孕得來的孩子,琳茜、巴克利也是。”
與旁白同步的影像是個由短鏡頭組成的蒙太奇,阿比蓋爾忙碌疲憊的主婦生活,做家務、照顧孩子、照顧丈夫、溜狗……一張張的畫面照片定格,她都是在爲家庭或者誰做什麼,但在最後一張,阿比蓋爾獨自一人坐在後院的休閒椅上喝茶,她是那麼的知性、優雅和美麗。
觀衆們尤其是中年女人觀衆、家庭主婦觀衆,看着都感慨良多。她們最清楚這是什麼,中年危機。
阿比蓋爾是幸福的,她愛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她的家庭,可她也是不甘不幸的,她事業上的理想、慾望、追求,全都沒有實現。她是妻子、母親,卻不是阿比蓋爾,她爲這個家庭付出了一切。值得不值得呢?
銀幕上場景一轉,蘇茜的臥室,一大盒的膠捲底片被女人的手倒在牀上。
“這就又都用完了!?”阿比蓋爾驚訝而生氣,“蘇茜,你知不知道這裡需要多少錢?”旁邊的蘇茜有點委屈,“我錯在熱愛攝影。”阿比蓋爾更加來氣:“你那不是攝影,是瞎拍,你說你拍了多少張你自己的腳?底片要錢,沖印又要錢,你得明白我們家負擔不起!你爸爸只是個會計。”蘇茜也生氣了:“攝影就在瞬間產生。”
這時傑克走進房間,一瞧就知道怎麼回事,顯然不是第一次吵了,他調停的說道:“好了,寶貝,你怎麼拍都行,但你要把值得沖洗的底片選出來,這是我們的要求。”蘇茜依然委屈,大步地往房間外走去,不滿的嘟囔:“恐怕等我老得走不動了,還沒有拍到哪怕一隻野兔。”
傑克向阿比蓋爾無奈的笑,阿比蓋爾的樣子像在說“就是你把她寵壞!”
這場小衝突無疑讓這個家庭更加真實,沙蒙家不只是有歡笑快樂,也會有爭吵、爲錢所困等等,這不是一個多特別的家庭,這只是一個普通的美滿家庭。
屋子客廳一片忙碌景象,蘇茜氣鼓鼓的拿過書包就走,一隻金毛大狗熱情的圍在她身邊,她嘀咕說:“走開,假日。”琳茜也已經整裝待發的要上學。正當姐妹兩人要走的時候,響起叫聲:“蘇茜,你的新帽子!”
阿比蓋爾拿着一朵新嶄的毛帽追上來交給蘇茜。蘇茜表情愕然,明顯有點嫌棄不想接受。琳茜幸災樂禍的從旁快步走過,“媽媽,好手工!我就不要了。”阿比蓋爾先對琳茜說“你也會有的!”再對蘇茜說:“外面天冷,戴着上學吧。”
“啊……”蘇茜看看手中的絨球多彩鈴鐺帽子,看看母親,爲難的戴上,“謝謝媽媽。”也快步走了。
觀衆都看得出蘇茜是礙於媽媽的好意和剛纔爭吵的愧疚而沒有拒絕,但這朵帽子讓人很不舒服,開場在天堂的蘇茜就戴着它。還好衣服不同,她身穿淡紫色外套和白色長褲,毛帽包裹的金髮披肩而下。
幾個鏡頭,蘇茜出了門,在街道走去。琳茜活潑的跟在旁邊,語氣似嘲笑似同情的說:“你會得到一個新綽號的,Jingle-Bells,Jingle-Bells!”蘇茜悶頭的大步走,“等媽媽看不到了,我就摘掉它。”
正當觀衆們感到一股歡樂,卻又是透過百葉窗偷窺街道上姐妹倆打鬧走過的主觀鏡頭,令人心頭一突。
鏡頭切回去,琳茜笑說了句“我會向媽媽彙報的!”就歡跳在前面,蘇茜臭臉的望着走遠的琳茜,就要摘下帽子又猶豫不定,顯然不想辜負母親的好意,終是擡步繼續走,自言自語:“我看上去像個白癡。”
觀衆們好笑的看着銀幕中蘇茜鬼祟的要走學校後門,她在遠處望着一羣衣着打扮顯然是嬉皮的有男有女的壞學生嬉鬧着走進去後,才躡手躡腳的溜過去,像做賊一樣。
旁白聲同時着急的道:“我是說,等我讀到高中,我要大家叫我‘蘇珊’,我要電個波浪捲髮,我要有個好身材,最重要的是,我要對每個人都非常好,好到大家都不得不崇拜我!但這朵帽子……?”
蘇茜走進了學校禮堂的舞臺過道,看看瀰漫着壞孩子氣息的周圍,一張張搖滾明星海報掛在舞臺邊,地上暗處有菸頭,觀衆們隔着銀幕都能嗅到大麻的味道。全景鏡頭中,蘇茜有點緊張的縮着肩膀,匆匆的快步走過。
就在這時候,忽然有一把散漫的男生聲音打斷旁白:“你很漂亮,蘇茜-沙蒙。”
正面中近景,蘇茜頓時愣住了,駐步的張望周圍。“我在這裡。”她應聲的擡頭上望,在這個她的仰角背面大全景中,只見一個身着黑外套和牛仔褲的男生站在上方的舞臺支架上,是辛雷,他似在微笑。
近景鏡頭讓人看清楚,他就在笑,坐了下去,“嗨。”
看到他,觀衆們都精神一振。雷的主觀鏡頭俯視而下,蘇茜擡頭望着,顯得又高興又慌張的,有點癡,一顆心直直墜落到地面上。她笑問道:“你沒聽到第一堂課的鐘聲嗎?還在上面做什麼?”
“一,他們沒什麼好教我的。”上空的斜側角全景,雷向地上的蘇茜伸出手,笑道:“二,你上來看看就知道了,蘇茜。”
俯角特寫,蘇茜猶豫了一下,眸光看看課室方向的近景。雷的畫外音沒勁的說:“那算了。”他輕吹口哨,Suicide-is-Painless的旋律。蘇茜卻走向右側舞臺要爬上去,動作笨拙而歪斜。口哨聲停了,雷探身伸手的說:“我來幫你。”他雙手伸到她的腋下,把她提拉上去,“把腳伸上來,躺下,這樣我們就不會被發現了。”
“哦,好的。”蘇茜羞說。
俯角雙人中近景,蘇茜左邊、雷右邊的並肩躺在舞臺架上方,她的俏美臉蛋有點羞澀的微紅,他的英俊臉龐有點壞的微笑,兩人的眼睛都朝旁邊互瞄,支架還沒穩定的吱吱聲響就像是越來越快的心跳聲。
銀幕外的劇院也一片安靜,年輕觀衆們目不轉睛,這一幕太唯美了。
上方的燈光柔和了他們的身影,怦然跳動的青春心靈在不可停頓地靠攏。鏡頭對準了他們的手,蘇茜的左手緊張得發直,雷的右手慢慢地靠去,終於一下,他握住了她的手,緊緊的捏了捏。
影像切回俯角中近景,兩人的神情已經都變了,蘇茜更加羞慌,而雷似要更進一步的轉過頭,湊去要吻她。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那麼……”蘇茜的話聲微微發顫。雷停住,繼續側頭凝視着她,忽然笑了聲:“你真有趣。”蘇茜沉默着沒說話,旁白聲緊張說道:“幸好我爸爸不在這裡,如果被他聽到,他就會說‘什麼有趣?我來告訴你蘇茜這小孩多有趣,她妹妹琳茜剛出生那會……’”
雷看着她,問道:“你喜歡什麼?都告訴我。”
蘇茜鼓起勇氣的說:“我喜歡拍照。”
“所以你偷拍葛蕾絲-塔金。”雷恍悟的說。
蘇茜霍地一下紅了臉蛋,眼睛不敢去看他,“我不是,是的,我是,但我不是……”這要怎麼說其實她是在追蹤野象和犀牛?雷突然噓的一聲讓她噤聲。有開門的聲響,以及老師的訓話聲傳來:“我們臨摹的人像沒有乳房,你這幅畫引起太多問題了,懂嗎?露絲-康納斯,我們這次不會處罰你,但如果你下次再犯,我們決不寬容!”
隨着訓話聲,影像到了舞臺邊的地面,一男一女兩個中年老師的一個少女學生從旁邊的門走出。那個男老師手拿着一幅人體美術畫斥了那少女一頓,把畫扔給她後,兩位老師就走回門後通道走了。
中近景的露絲拿着那幅畫,雙眼滿是淚水,她一身黑衣和灰喇叭褲,黑棕長髮紮成馬尾,看上去就很不受歡迎。
這時響起了吱吱的支架搖晃響聲,露絲驚訝的望去。她的背面全景鏡頭,只見蘇茜和雷正從舞臺上爬下去攀在那裡,雷爬到距離地面還有一米多就瀟灑地跳落地面,伸手去把蘇茜抱接下來,這才轉身走人。
側面雙人中景,右邊的露絲呆問:“蘇茜?”左邊的蘇茜笑得有點尷尬,目光瞥了瞥畫框近景這邊,顯然在看走遠的雷。
乖孩子蘇茜-沙蒙怎麼會曠課躲在禮堂,還從舞臺上爬下來?
露絲也望了望那邊的雷,頓時就明白了,她擡手擦擦眼淚,說道:“你這朵帽子真幼稚。”
蘇茜輕聲說:“我知道……”
鏡頭一切,兩人在畫框近景,方位左右互換,而景深處的雷倒退着走,朝她們笑喊道:“不是的!蘇茜,那很可愛!我喜歡。”單人近景,蘇茜驚喜的笑,笑容如同星星爆裂的光芒,這是…表白嗎?
旁白聲語氣嬌癡:“我喜歡雷,那時我知道了,雷也喜歡我。那一週,太奇妙了。”
柯達劇院裡瀰漫起一股青春甜蜜的氣氛,美好的感覺讓看得入神的觀衆們悄然忘記了這是個什麼故事。
旁白聲剛落,溫柔而有一點憂傷的配樂響起,猶如清晨的微風吹拂着薄霧嬌花,是愛爾蘭的經典樂曲Believe-Me,if-All-Those-Endearing-Young-Charms。與這首純音樂同步的影像是個默聲的蒙太奇。
在課堂上,衆人的座位沒變,雷給蘇茜遞去一張字條。字條經過幾個人傳遞後從他手中到達她手中,近景右側的蘇茜打開字條來看,露起笑容;背景左側的雷雖然又是以手掌撐臉頰,卻也神采奕奕,不再是無聊的樣子。蘇茜拿着圓珠筆往字條寫上什麼,沒有按照紙的格線去書寫。
在沙蒙家客廳,琳茜無意的打開沙發上一本詩集,驚訝的看見夾在裡面的一張寫滿文字的字條,拿着看了幾眼就大笑起來。蘇茜驚慌失措的奔來要搶回字條,琳茜卻不給她,還在張口唸讀。姐妹兩人立時在客廳裡吵鬧着追逐,巴克利和假日也湊熱鬧地加入了,聞聲而來的傑克和阿比蓋爾滿臉無奈地相倚。
在學校的電影俱樂部課室,坐了十來個學生,蘇茜和雷並肩握手的坐在後排左側,都看得十分緊張。課室的小銀幕上放映着公路追車影像,1971年的驚悚動作片《飛輪喋血》,史蒂文-斯皮爾伯格的第一部電影。
在沙蒙家飯廳,一家人坐在餐桌邊準備晚餐,而蘇茜在旁邊古靈精怪的雙手叉腰地模仿着模特走秀,又像演員演戲般皺眉疑惑的說着什麼,隨即又大喜的狂笑樣子。家人們勉強地鼓掌,琳茜直翻白眼。“高二的時候莫名其妙地拿到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是蘇茜的夢想之一。
在社區的樹蔭街道,蘇茜和雷交換東西,有畢業照、書籍和唱片。蘇茜給雷的唱片是披頭士樂隊,雷給蘇茜的則是滾石樂隊。他拿着她的那張畢業照笑看,照片中的蘇茜笑得很不自然,露着一口白牙卻很牽強。她也在看他的畢業照,還是那麼帥,她開心的笑了。
在沙蒙家蘇茜臥室,黑膠唱機轉動着播着歌曲,那張滾石樂隊的唱片封套就放在旁邊。蘇茜撒歡的跟着音樂搖頭晃腦、又跳又舞。她突然停住,阿比蓋爾推開房門探頭進來罵了幾句什麼,蘇茜委屈的走去把唱機的音量調低下來,轉而又笑了。
在學校的走廊寄物櫃邊,有幾個學生走過,蘇茜在她的櫃子前取東西,雷從那邊走來了,他叫了聲:“蘇茜!”
配樂漸漸的消散,這個蒙太奇使得無論男女老少的衆多觀衆感到如癡如醉,初戀不過如此。
而一些電影人和影迷更感到驚奇,家庭、校園,親情、愛情,互相融合交織,這個蒙太奇纔是太奇妙了!
這就叫情感的統一,這麼活潑生動、熱情洋溢的影像卻就是帶有一份悵然、一份心痛,爲什麼?完美的配樂?知道這些是逝去的美好?蘇茜的這身寶藍外衣和黃色喇叭褲就是開頭場景的衣着?
“雷。”銀幕上,蘇茜轉頭笑應了聲,面對他,已經很自然了。
“今天不能一起走了。”雷走來說,“我下午要到賓州大學參加我爸爸的演講,他要我上臺講些青春期經驗。”蘇茜訝然的讚歎:“那很棒啊。”雷聳聳肩,笑道:“嘿,週末到了,明天放學後,我們一起去吃晚餐和看場電影怎麼樣?”這是個約會!蘇茜喜得又有點慌亂:“好啊,當然好。”雷的笑容更盛,“那你記得戴上那朵鈴鐺帽子,我喜歡你那樣子。”蘇茜微羞,不置可否。
兩人的情意幾乎能漫出銀幕。
雷說道:“那回頭見。”他正轉身要走,卻突然腳下一下打滑而向前摔去。雙人側面中近景,咚的一聲,左邊的蘇茜緊貼着寄物櫃,而從右邊摔來的雷右手按住了櫃子,手掌就按在她的肩膀上方。
兩人差着一個個頭,他在俯視,她在仰視,四目相視,寧靜的凝視着彼此。
凝了幾秒,鏡頭在推近,而雷在緩緩的低頭湊向蘇茜,她的眸光先是在閃避,隨着他的臉龐湊來,她漸漸的凝望向他,臉頰在發紅。他的額頭幾乎貼碰着她的額頭,湊得越近,她的神情越癡越柔。
當鏡頭成了近景,雷微張嘴脣,就這樣輕輕的吻住了蘇茜的嘴脣,他睜着眼睛,而她眼眸微閉,都流露着初戀的光芒。
這一刻,就像瓦斯槍所散發的彩虹光環一樣美麗。
這一吻,完完全全的純潔、真摯、美好。
蘇茜-沙蒙和雷-辛,青春的一對,天生的一對。
劇院裡的氣氛是如此柔和,每個人都彷彿墜進了愛河之中。不只是愛情,所有一切美好的未來,就在眼前,蘇茜就要擁抱住它們了。善良純真精靈的蘇茜,她的青春、她的人生纔剛剛開始新篇章……
大銀幕上,這輕輕一吻被景象鏡頭接去,天空滿布晚霞,學校顯然早已放學了,還只有零星的學生在離去。蘇茜斜揹着個棕色斜挎包,腳步匆匆的走在路上,她臉上的微笑像在回味早上的初吻。
當看着蘇茜孤身一人的走過學校後面的足球場,走進秋收後的一片荒蕪的玉米地,觀衆們的心頭驟然又發寒又刺痛,別,別繼續了!就讓故事停在這裡吧,或者有什麼改變,這是電影版!
地裡的玉米稈被踩得亂七八糟,田間小路很難走,蘇茜拿出鈴鐺帽子戴上,幾乎摔了一跟頭而停下腳步。
“別讓我嚇着你。”忽然有一把透着古怪的中年男人畫外音響起,蘇茜嚇了一跳的扭頭看。在這個側面遠景鏡頭中,只見那個八字鬍中年男人就站在左側,與蘇茜相距不遠。她打了聲招呼:“哈維先生。”
觀衆們的心在急速下沉,一股無力的緊張悄然籠罩着劇院……
“你是沙蒙家的大女兒,對不對?”近景鏡頭讓哈維先生笑眯眯的樣子那麼噁心,圓鏡片後看似溫文的眼神掩藏着慾望。
“是的。”蘇茜點頭,往家的方向走去。
緊張到極致的劇院情緒並沒有影響到銀幕裡半點事情,哈維先生叫住蘇茜說他在附近蓋了個地洞,是爲社區小孩蓋的,說不定能把那裡當成俱樂部之類的聚會場所,讓她去瞧瞧,給些意見。蘇茜並不想去,說天黑了要回家。但哈維先生一副可憐樣的說:“我以前有個女兒,她病死了。我做這些都爲了哄孩子們開心。”
聽了這話,蘇茜又一次停下腳步,大概想到伯特先生,她可憐起了哈維先生,疑問道:“我沒看到什麼地洞啊。”
“這裡。”哈維先生踩踩腳下的玉米地,發出砰砰的聲響,“聽到了嗎,這是木頭,搭上木頭,地洞纔不會崩塌。”
蘇茜有些好奇的走過去,她每走近一步,觀衆的心絃就更繃緊一點,她走到了哈維先生的跟前,心絃隨時就會斷裂。俯視鏡頭果然見玉米地有個通往地洞的入口泥砌樓梯。哈維先生怪笑說:“進去看看吧。”蘇茜看看他,沒多想的沿着樓梯走去。哈維先生立即跟着進去,看看周圍,拉蓋上了入口的木板,遠景鏡頭拍下這一幕。
劇院裡寂靜得可怕,觀衆們都知道將會發生什麼……
“蘇茜還沒回家?”平行蒙太奇。沙蒙家飯廳正準備着晚餐,在廚櫃邊忙碌的阿比蓋爾有點怒氣:“這些初中生啊!”坐餐桌邊的傑克歡樂的道:“下次我看到辛家那小孩,我就說他一頓。”阿比蓋爾餘怒未消:“越來越放肆了。”
燈火詭異的地洞裡,蘇茜正好奇的看着周圍,地洞不大,人可以站直,右邊沿牆挖了一排架子,放着一盞日光燈、一些點着的蠟燭,都像是鬼火,旁邊還放着銅鏡子、刮鬍刀、鋸刀、布袋等一些東西。
哈維先生跟在蘇茜後面,讓她往左邊的一張泥凳坐下,又拿過一瓶汽水讓她喝。
“謝謝,不用了,我不口渴。”蘇茜婉拒說,目光還在看周圍。哈維先生的語氣變得冷兇:“有禮貌一點,我相信其他小孩一定會喝的,你有時候得聽大人的話。”蘇茜有點嚇着了,懵懂地接過他的汽水喝了一口。哈維先生接着就說:“蘇茜,把衣服脫掉,我要檢查一下,看看你還是不是處女。”
蘇茜頓時變了臉色,皺起了眉頭。
銀幕外,觀衆們的心像被一塊巨石重重的壓下,無法不屏息,然後又深呼吸。
“哈維先生,我真的得回家了。”蘇茜放下汽水瓶,站起身要走,神情聲音都透着害怕。
“把衣服脫掉。”哈維先生命令的語氣,帶着粗重的氣息,臉上的八字鬍在翹動。
“哈維先生,請讓我走。”蘇茜已經知道不好,請求的說。
“你走不了的,蘇茜,你是我的了。”哈維先生脫掉了自己的卡其色夾克,朝蘇茜走近,說道:“我要你,蘇茜。”後退的蘇茜猛地一下推開他,他的圓框眼鏡都掉了出去,她往洞口那邊慌急奔去。
賓州大學的禮堂,在五十多個學生的熱烈掌聲中,雷走上了演講臺,站在父親旁邊。沙蒙家飯廳,餐桌上已經擺好了滿桌的飯菜,琳茜和巴克利歡快的入席,阿比蓋爾生氣說:“這回一定要罰蘇茜了。”傑克看看手錶,開始擔憂的面無表情。
驚悚沉重的配樂聲突然響起,急速的鼓點聲,陰暗的地洞裡,蘇茜剛剛衝到洞口樓梯,卻被哈維先生從後面拉扯回去。她哭喊着拼命地掙扎抵抗,卻被哈維先生幾下就按倒在地上。俯角背面鏡頭,哈維先生往蘇茜身上壓去。
“蘇茜,你真漂亮。”哈維先生的古怪話聲傳進每位觀衆的耳朵,讓每個人的心臟都劇痛起來。
賓州大學的禮堂,雷的演講聲響徹會場:“我想說說…愛情。”他開心的笑了笑,繼續道:“我從小就隨我父母搬來搬去,來到這裡也快一年了,在一週前我都只想着快點長大,快點離開這個破地方。但是現在…哈,我感覺太好了,因爲我和一個很好的女孩戀愛了。所以我的建議是,要快速融入當地,就找個喜歡的人談戀愛吧。”臺下的學生們一片歡笑喝彩。
影像又回到地洞,俯角大特寫,整個畫框只有蘇茜脆弱的臉容,周圍散發着似是地獄邊緣的昏黃燈光。
觀衆們的心提到嗓子眼,媒體人們有一層驚異,這是哈維先生的主觀鏡頭,每個觀衆都被迫代入哈維先生,竟然這麼拍,竟然敢這麼拍……這樣的手法是可以讓一部電影和一個導演被罵臭的……
這樣的手法,太過殘忍。
這樣的導演,太過黑暗。
“你穿白色的內褲啊。”哈維先生的畫外音,“看着我。”
銀幕中的蘇茜開始全身發抖,那張如同死去的俏臉滿是淚水,那雙無助的灰藍眼睛直盯盯的望着,望着每位觀衆。
“求你了……”她哭說。
觀衆們想救她,可是無能爲力,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蘇茜的腦袋詭異的向上一挺,清純的臉蛋此時只有痛苦的扭曲。
沙蒙家飯廳,晚餐還沒開始,琳茜和巴克利坐在那裡發呆,假日焦躁的走來走去。阿比蓋爾憂心道:“傑克,她從來沒有試過這麼晚都不回家的。”傑克站起身往外走去,“我出去找她。”他的步伐迅速加快,還沒走出飯廳就已是跑動。
“求你了,不要這樣……不要這樣,求你了……求你了……不要這樣……”
隨着蘇茜的哭哀,又回到那個罪惡的鏡頭,她一遍遍的哀求,聲音微弱,眼神渙散,像一朵鮮花在枯萎。
突然這時候,鏡頭拉遠爲近景,每個觀衆都看到蘇茜赤-裸着雙肩,肩上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紅痕,一隻手臂毛茸茸的男人大手拿着一把閃着鋒利寒光的刮鬍刀架到了她的脖子右側,哈維先生的話聲又起:“告訴我你愛我。”
一顆顆的觀衆心在破碎,很多人驟然一下滿目淚水,別啊……別啊!!!
“蘇茜,告訴我你愛我。”哈維先生又說。
鏡頭推近回了大特寫,蘇茜微微的喃動嘴脣,神采黯淡恍惚如燈滅,“我…愛…你。”她的顫抖輕聲剛剛落下,畫面下方突然出現一點點鮮血般的紅點,下一瞬,就在似有血海漫上來的時候,整個銀幕黑場了,寂靜無聲。
但彷彿有一把清脆柔和的少女聲音說道:
我姓沙蒙,聽起來像“三文魚”,名叫蘇茜。在1973年12月6日,我被殺害時不過十四歲。
難以承受的悲痛!柯達劇院裡一部分觀衆早已不忍心去看銀幕,有人渾身的雞皮疙瘩、渾身冷汗,有人落淚、哽咽,甚至嗚哭了出聲,有人坐立不安,有人癱在座位上,有人雙手抱着腦袋,有人難受得乾嘔,有人在嘆罵……
越是回過神來,確切明白髮生了什麼事,越是不能自己。
幸福的家庭被分離,真摯的愛情被撕裂,青春的夢想被破滅。
蘇茜,她的身體,她的靈魂,一切都在支離破碎。
一切都被褻瀆。
影片放映了35分鐘,這是一場毀碎心靈的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