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連繩、雷彬，他們三個到底是什麼關係？
劇本沒寫明，只做了暗示，周瑾只好自己理解：
他們都是黑石旗下的高管，是同事，但又互相競爭，互相提防。
現在細雨帶着公司的機密潛逃了，他和連繩跑來追回機密。
經過一輪談判，細雨決定交還機密，公司也不再追究她的法律責任。
達成協議後，三個人敘敘舊，然後各辦各的事。
這是周瑾所理解的，但吳宇生卻認爲不對。
“細雨對連繩什麼態度，對雷彬又什麼態度？”
“連繩爲什麼喝細雨的酒，卻不吃雷彬的面？是不想吃，還是不敢？”
“關於羅摩遺體，連繩是怎麼想的，雷彬又是怎麼想的？他們兩就沒想過據爲己有嗎？”
吳宇生操着那口子夾生普通話，一發三連問，把周瑾給問懵了。
他演戲才一年左右，還真遇沒到過雷彬這樣複雜的角色。
到目前爲止，他演的戲份最重的角色，還是無人區裡，那個純粹到極點的傻子。
這回被吳宇生一質問，他才發現自己的淺薄。
他低着頭，忽然感到很挫敗。
監控器在回放着，楊子瓊和戴立人的小細節，兩人的小互動，在吳宇生的點撥下，一一活了過來。
那兩個人配合默契，情緒氛圍都把握得極好，反倒是第三極的自己，在整個畫面裡顯得有些不協調。
不是齣戲，而是和那兩個人，不在一個江湖裡。
突然間，他有些明白吳宇生說的“高”和“低”是什麼意思了。
不是嗓音，也不是表情，而是雷彬的態度。
但凡是有名望的大導演，啓發演員那都是基本功，像王墨鏡那樣，放一首歌，對演員說“我就要這個感覺”的坑貨導演，畢竟還是少數。
吳宇生見周瑾默然不語，緩和下語氣，道：“其實你對雷彬的理解是對的，但對不代表到位。”
“你不能只看自己的戲份，你還要看其他人的戲份，只有把整個劇本理解了，你才能理解你自己的人物，你懂我意思嗎？”
周瑾猶豫着點下頭，表示理解。
他很想說，自己確實有理解整個劇本的習慣，但是這段時間忙着搞他的大IP，分散了太多精力。
但這樣的藉口，自然是不能說出來的，周瑾也只好點頭受教。
平心而論，吳宇生的點撥還是很中肯的，幫他看到了劇本深處的東西。
“導演，我想要再準備一下。”他對吳宇生道。
“行，給你五分鐘。”
這樣的情況在劇組其實十分常見，悟性好的演員，幾分鐘就能調整過來，悟性差的，可能就要幾天了。
“好了，大家休整五分鐘。”吳宇生大聲道。
“這特麼剛休息完，怎麼又休息？麻利拍完收工了行不行？”有工作人員抱怨道。
一個製片笑罵道：“你急着收工幹什麼去啊，這個點了，三條街都收工了，你特麼還想去哪？”
“就是就是，你小子沒事就往那跑。”其他人跟着起鬨。
製片安撫完劇組情緒，跑到吳宇生身邊，瞧了眼遠處的周瑾，小聲道：“您不是不喜歡那小子嗎，怎麼還對他那麼上心？”
吳宇生瞥他一眼，“既然已經選了他，那就要把他用好。”
他一直以爲大陸演員的崛起，會壓榨港臺演員的生存空間，所以甚少選用大陸演員當主要角色。
但是既然已經用了，他也認可了，那在戲裡搞小手腳，排擠演員的事情，他吳宇生還真不屑去做。
製片訕訕一笑，“我不是看他演不好嘛，他到底行不行啊，都這麼晚了，整個劇組都等着他呢。”
不遠處，周瑾找地蹲着，自己琢磨戲去了，吳宇生看着他的身影，道：“行不行，看他自己的悟性咯。”
很多導演挑演員，都喜歡看資歷，看演技，可吳宇生卻覺得除此之外，還要看演員的悟性。
有的演員一點就透，有的演員三棍子都打不出個屁來。
至於周瑾是哪一種，很快就能見分曉了。
五分鐘轉瞬即過，周瑾站起來，朝吳宇生點下頭，示意可以了。
吳宇生拍下掌，大聲道，“各部門就位，準備開拍。”
還是那間昏暗的小廚房，三個人對峙而戰，攝影師調整着他的鏡頭。
“你別太緊張，要放鬆，一定要放鬆……”戴立人提示道。
“嗯。”周瑾點頭，“我準備好了。”
“Action！”
“說真的，你當初爲什麼要離開？”戴立人慢吞吞地道：“是爲了遺體，還是爲了他？”
楊子瓊沒說話，戴立人毫不介意，道：“一旦走上這條路，就一定要走到底，不能反悔，也沒得還價。”
周瑾抱着海碗，擡頭瞥他一眼，又瞧瞧楊子瓊，他這才發現，原來這兩個人才是故交。
黑石三大殺手裡面，雷彬是最年輕的那個，武功也最低。
就像雷彬現在看不上葉綻青一樣，這兩個傢伙，對雷彬應該也是看不大上的。
明明一身武功，又沒有什麼作爲，還偏偏喜歡煮麪條。
他們仨，唯一的共同點，應該是都想退出黑石了吧。
細雨依舊波瀾不驚的樣子，輕聲道：“我喜歡我現在的日子。”
“呵……”戴立人頗爲玩味地看着她笑。
一半認同，一半嘲諷。
我也想要這樣平淡的日子，但在這之前，得先拿到羅摩遺體！
這三個人裡，野心最大的不是雷彬，而是這個戲謔（xue）的連繩。
這些人物的細節，之前周瑾沒有發現，一直被吳宇生虐完之後，他纔想明白過來。
而江湖的樣子，就在這些細節裡面，被一筆一筆地勾勒出來。
於是，瞬間就通透了。
“好了。”周瑾用力嚼着嘴裡的麪條，把碗重重地一放，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好似沉靜的水面，落下了一塊石頭，壓抑的氛圍瞬間被打破。
正如吳宇生所要求的，情緒不高也不低，要的就是正正好。
我纔不管你們想幹什麼，只要不妨礙到我就好。
我只想完成這次任務，然後回家煮我的麪條。
他看着那兩人，靠着竈臺的身子，慢慢直起，然後沉聲道：三天之後，岳陽樓見。”
這次的任務必須要完成，這就是他雷彬的態度。
“呵，”戴立人又輕笑一下，沒再說什麼，跟着周瑾走出廚房。
在鏡頭裡，留下兩個寂寥的背影。
楊子瓊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看着窗外，久久不語。
這場戲已經演完了，可是那股子江湖意境，卻永遠留在了鏡頭裡。
吳宇生沒有喊過，也沒有喊咔，只是大聲道：“收工！”
“呼~”周瑾瞬間鬆了口氣。
不需要掌聲，也不需要圍觀羣衆喊666，能過就是萬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