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天花很長的時間，在腦子裡一遍遍地重複着每一個鏡頭。
可是對於一個新人導演來說，在一個單一固定的空間——超市裡，完成所有鏡頭，未免難度太大。
因爲空間狹窄、景別有限，觀衆很容易感到無趣。
這就更加要求導演對鏡頭的設計，對演員動作和臺詞的設計。
最牛逼的是《殺手沒有假期》裡，老殺手和自己的頭兒通電話，得到要暗殺年輕殺手的命令。
總共五分鐘的戲份，完全在狹小的臥室裡，一鏡到底，演員只有老殺手自己。
伴隨着站、走、坐、躺、眺望窗外、閉目養神等動作，演員的情緒也不斷變化，從恐懼、擔心、傾聽到吃驚、接受等。
平淡之中暗流洶涌，盡顯導演和演員的功底。
而黃博和周瑾等人，顯然沒有這樣的能耐。
一直到快開拍的時候，黃博才意識到這一點，但他又不甘於拍個爛片，於是就帶着幾人，開始瘋狂拉片。
從蓋裡奇到昆汀，從周星星到小馬哥，以及各種歐美電影，都看了個遍，盼着能偷學一二。
周瑾對那些鏡頭轉換什麼的，不太在意，他更願意去琢磨劇情。
原本他以爲《夜店》就借鑑了《夜襲加油站》，可是看完《低俗小說》和《偷拐搶騙》之後，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楊勤，你這些劇情設計，怎麼那麼似曾相識呢？”
尤其是劫匪掏槍的那一段，怎麼看怎麼像《低俗小說》的漢化版。
而且還有一段何三水的臺詞，簡直就是英雄本色裡，小馬哥的翻版。
其差別之大，就好比孫宏雷和馬什麼梅。
這算是致敬，還是抄襲？
楊勤很坦誠地就認了，“我很喜歡他們的電影，確實也有參考。”
他頓了頓，又道：“而且，我不覺得國內的觀衆，有多少人看過這些電影，所以……”
說完聳聳肩，意思是，抄了就抄了，反正觀衆也不知道，就算看出來了，又能怎麼樣呢？
寧皓顯然也清楚這一點，所以他願意當人在囧途的監製，而看都不看夜店一眼。
話雖如此，但有錢還是要賺。
好猴子承擔了《夜店》一大半的投資，也就是一百五十萬，剩下的那一百萬，則是徐爭、黃博、周瑾和楊勤四個人湊起來的。
周瑾自然是沒現金的，不過他在《人在囧途》裡的片酬是三十萬，周瑾明面上只拿了十萬，剩下的二十萬，全給扔進《夜店》裡了。
一來避稅，二來避免糖人的抽成。
至於合同，籤兩份就行了。
反正糖人也鬧不清，寧皓到底給他多少片酬。
這樣他通過《夜店》分紅賺到的錢，就屬於投資收入了。
和片酬、代言什麼的都沒關係，糖人抽不了他的成。
嘖嘖嘖，想他一個大好青年，入行沒兩年，居然也學會了玩陰陽合同。
就在他準備喊666的時候，寧皓朝他擺擺手，嘗龜操作，嘗龜操作。
大家都是這麼幹的。
5月下旬，資金到位，劇組拉了二十來人，直奔懷柔影視基地。
劉思思和胡戈最後還是被選上了，周瑾找黃博打聽過，爲什麼選上他倆，黃博微笑道：“便宜。”
胡戈演技沒問題，偶像派演員，名氣大，還便宜，就跟撿漏似的。
至於劉思思，那就是意外之喜了。李小鹿嫌棄片酬太低，導演又沒名氣，想想還是沒來，那就只好換劉思思咯。
黃子正客串製片人，包了間小旅館，把大家安置下來，然後準備開機儀式。
小成本電影，能省則省，找了張桌子，擺上三籃蘋果，拜拜四方神，就算完事。
拍攝地點在一個攝影棚裡，已經搭好了超市的內景，工作人員在超市外面蒙上一層黑布，打上柔和的燈光，做出夜晚的樣子來。
這也是在攝影棚裡拍戲的壞處，完全不分日夜，24小時隨時都能開工。
黃博正忙着指揮現場，劉思思和周瑾則留在化妝間裡化妝。
劉思思倒是簡單，化個淡妝，換身超市員工服就算搞定，周瑾稍微麻煩點，不僅要戴髮套，還得戴上牙套。
亂糟糟的頭髮，再框個黑框眼鏡，嘴裡戴着牙套，說話有點小結巴，整個一純情小處男的形象。
“咱們對對詞唄？”劉思思坐在椅子上，劃拉着兩條小短腿。
她還是第一次拍這種都市的戲，不用化那麼久的妝，覺得非常新鮮。
周瑾低着頭，含糊道：“咱們歇會吧，待會還有的忙呢。”
說完又偷偷看了眼劉思思，一副不大好意思的樣子。
夜店的劇本寫得相當粗糙，對主要人物的生平幾乎沒有交代，那麼就得演員自己去補齊。
周瑾給李俊偉設定的就是，一個純情小處男，家境不好，媽媽非常強勢。
只讀了九年義務教育，就跑出來打工，暗戀同事唐曉蓮，但又很自卑，不敢表達自己的心意。
而唐曉蓮呢，聰明漂亮，對李俊偉總是呼來喝去，但李俊偉卻樂在其中。
簡單來說，就是小受一隻。
每次化好妝，周瑾就會習慣地醞釀好情緒，把自己代入角色。
見他那個樣子，劉思思也進入角色，頤指氣使地道：“李俊偉，去給我拿個蘋果，聽見沒有？”
周瑾道：“老闆娘說了，上班時間不讓吃東西。”
“嗯？”劉思思鼻腔裡哼了一聲。
“噢，”周瑾應了一聲，起身去拿蘋果了。
他怕老闆娘，所以遵守老闆娘的規矩，他喜歡唐曉蓮，所以願意爲唐曉蓮鼓起勇氣，破壞規矩。
就這麼點事兒，很簡單的人設。
“那唐曉蓮呢？你覺得她到底喜不喜歡李俊偉呢？”聽完周瑾的分析，劉思思拽着周瑾問。
周瑾小心翼翼地削着蘋果皮，努力讓它不斷，“你是唐曉蓮的話，你會喜歡上李俊偉嗎？”
劉思思道：“那肯定不會，這個傢伙畏畏縮縮的，女生都喜歡有自信的。”
“對啊，”周瑾把蘋果切兩半，劉思思果斷挑了個大的，“那唐曉蓮發現李俊偉喜歡自己之後，爲什麼會高興呢？”
“可能，可能是……哪個女生被喜歡了不高興啊……”
一聽這話，周瑾就知道她是壓根沒去做設定，“你試着想想，萬一唐曉蓮也很自卑呢？”
“她聰明、漂亮，可這都是別人的看法，她自己不會這麼覺得。”
“也許她就覺得，根本沒人會喜歡她，這個時候，李俊偉出現了，還願意爲她而死……”
劉思思突然發現，周瑾這一分析，居然還挺有道理。
“你什麼時候對女孩子這麼懂了？”她懷疑地看着周瑾。
周瑾尷尬笑笑，“都是書上看的理論，我還沒實操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