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是讀過九年義務教育的,上學那會兒,老是朗讀全文並背誦,久而久之,他就學會了快速背課文的方法。
幹背是不管用的,重點是得理解上下文,根據文章的邏輯去背誦,這樣不僅背得快,還記得牢。
現在用同樣的方法去背臺詞,還是輕輕鬆鬆的。
另一邊,李建國領着劇組,已經搭好了場景,就等着開工了。
《怪俠一枝梅》是明朝的故事,自然得在明清宮苑拍,糖人在這邊拍過好多次戲了,也是輕車熟路。
一座戲臺上,上面鋪着紅地毯,屋頂上還掛着牌匾:霓(ni)裳同詠。
這其實是帝都湖廣會館大戲樓的場景,清朝嘉慶年間才建的樓,李建國直接就拿過來用了。
按照慣例,第一場戲一般都很容易,這一場說的是離歌笑帶着柴胡,來戲園子裡找賀小梅入夥。
周瑾在臺上唱戲,霍劍華和釋行羽則在臺下喝茶。
“各部門就位!”
“第一場一鏡一次,開始!”
周瑾一抖水袖,翹起蘭花指,蓮步輕移,捏着嗓子道:“良辰美景奈何天……”
雖說是念出來吧,可是不自覺就會學着點唱腔,再加上週瑾那個嗓音,底下那倆貨頓時一陣惡寒,這麼詭異的嗎?
就跟指甲撓門似的,那種詭異。
釋行羽暴躁得不行,“老離啊,我們爲啥來這聽戲啊,你看她唱得那麼爛……”
霍劍華對這句話深表贊同,可偏偏還要做出一副享受的表情,“你懂什麼,再爛的戲也是用心唱出來的,我們作爲觀衆,要有包容心。”
“而且,我們可不是來聽戲的,是來找幫手的。”
釋行羽道:“幫手?誰啊,唱得那麼難聽,能來嗎?”
“已經來了啊,就臺上那個。”
“就那個花旦嗎?”
“他是男的。”
“啥???”柴胡覺得自己的三觀受到了挑戰。
臺上周瑾聽到他們的聊天聲,渾不在意,扭着不足盈盈一握的細腰,打開摺扇,嫵媚無限,“良辰美景奈何天……”
嘔……
他就記住了這一句。
一個羣演衝過來,扔了個茶杯上去,“受不了了,唱得那麼難聽,給我滾下去。”
周瑾一個下腰躲過,然後一抖袖子,回頭輕輕一笑,正所謂回眸一笑百媚生,一朝選在女皇側,遍宮基佬無顏色。
“好,”霍劍華尷尬笑着,給他鼓掌,“唱得好。”
“過!下一場下一場……”拍完這一條,李建國跟逃命似的,直接喊了過。
周瑾還納悶呢,“導演,您不再拍一條了?”
李建國一回身,笑罵道:“你一句良辰美景奈何天唱了十幾遍,再拍一條,我們還活不活了。”
下一場的戲,就是賀小梅卸妝了。
周瑾瞧瞧自己這一身,覺得還挺可惜的,上了那麼久的妝,就這麼一遍過啦?
劉思思跑過來抓着他的袖子,“梅梅,你那一下,哪學的啊?”她模仿了一下週瑾剛剛抖袖子的動作。
周瑾瞪她一眼,拽回袖子,柔聲道:“別鬧啊。”
“噫,”劉思思打個寒顫,“你能不能好好說話啊。”
周瑾不理她,蓮步輕移,“人家要去拍下一條了。”
“呸呸呸,”劉思思整個人都不好了,還“人家”呢,我一個女孩子都不那麼說話。
她開始覺得,周瑾扮娘肯定很好玩,現在就剩下詭異了。
但是到底哪詭異,她又說不上來,反正就是不對。
同樣的感覺,李建國也有,不過他沒喊停,打算再看看。
下一條,周瑾端坐在梳妝檯上,雙腿併攏,跟個大姑娘似的,翹着蘭花指,將頭飾取下來,“好久不見了,歌哥。”
一句話盡顯柔情蜜意。
“嘶,”李建國託着下巴,那股詭異感又出來了。
霍劍華強忍着不適,道:“好久不見了,小梅,近來可好啊。”
“噫~”釋行羽站在後面,簡直不想看他,赤裸裸地嫌棄着。
“我來介紹下,”霍劍華一指周瑾,“能唱善變賀小梅。”
又指着釋行羽道:“翻江大盜,柴胡。”
“胡大哥好,”周瑾挽起袖子,盈盈一禮,慢聲細氣地道。
“卡,”李建國終於忍不住了,衝他招手,“周瑾,你過來下。”
“怎麼了,導演?”周瑾走過去。
“你不覺得,”李建國斟酌着道:“你演得很詭異?”
周瑾道:“賀小梅不就這樣嗎?能唱善變,變化多端,詭異不對嗎?”
李建國道:“當然不對啊,我問你,賀小梅是男的還是女的?”
“男的啊,不對,他內心應該是女的,”周瑾說出自己的想法,“他應該是唱久了花旦,然後對自己的性別產生了懷疑。”
說簡單點,就是女裝久了,還真把自己當女人了。
“不對,不對啊,”李建國皺眉,“賀小梅是能唱善變,但他還是個男人,花旦只是他的一張面孔而已。”
周瑾有心解釋,但他覺得這話題有得掰扯了。
於是左右看看,給自己搬把椅子過來,一屁股坐下。
道:“但是賀小梅出了戲臺,還是很陰柔,表現得並不像個男人,我還是認爲,他更像女人多一些。”
周瑾對角色的理解相當堅持,賀小梅,會易容、會療傷,還使得一手好飛針,這明明是女主的配置嘛。
只不過換個男人來演,就顯得激情四射了。
李建國並不是那種獨斷專行的導演,他很尊重演員的意見,但是周瑾和他的理解,完全出現了偏差。
他往椅背上一靠,懶得再解釋,椅子枝呀作響,他道:“你自己看看回放吧。”
工作人員調出監控器的回放,李建國道:“你也說了是陰柔,可誰說男人不能陰柔的?”
“你再看看你自己演的,既不像男,也不像女,就跟,就跟……”他琢磨下,道:“就跟東方不敗似的。”
“胡大哥好……”監控器上,賀小梅做了個萬福的動作,柔聲叫道。
明明很女性化,可任誰都看得出來,這骨子裡還是個男人。
周瑾的長相還過得去,但是更偏向陽剛一點,哪怕他刻意扮成女人,一舉一動都那麼女性化,但仍然顯得詭異。
周瑾忽然就沉默了。
他知道問題不在於化妝,而在於他自己對賀小梅的理解。
如果賀小梅骨子裡是女人,那麼他的表演就太流於表面了,只有形似,而非神似。
如果賀小梅骨子裡是男人,女裝只是他的一張面孔,那麼周瑾的表演,又過火了,顯得……太騷。
“可是,在戲臺上那一段,您怎麼不喊卡呢?”周瑾悶聲問道。
李建國道:“不一樣,戲臺上賀小梅是在唱戲,再怎麼騷,都可以說成是故意的,而且他唱得也並不好,但是出了戲臺,你的狀態就不對了。”
周瑾點下頭,“那我試試收着點?”
“嗯,”李建國對周瑾還是很期待的,“你明白問題在哪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