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田知道劉一菲和張然有矛盾,雖然不清楚這矛盾到底是怎麼回事,但她感覺張然對劉一菲並沒有特別不滿,問題應該在劉一菲身上。如果有一天劉一菲想通了,那事情就過去了。她看着劉一菲,非常友好地自我介紹:“師姐,我是景田,是你的師妹,你可以叫我甜甜。”
劉一菲理也不理景田,拉了一下劉曉麗的胳膊,厭惡地道:“媽,我們走吧,我不想看到他們,我們換個地方吃飯!”
劉曉麗無奈地衝張然笑了笑,道:“張老師,我們走了!就不打攪你們了!”
張然擺擺手,淡淡的道:“你們去吧!”
劉曉麗不再多說,帶着劉一菲匆匆走了。
景田看着劉一菲的背影,眉頭微微皺了下,自己的這個師姐好像真的很恨師父呢,看師父的眼神就跟看仇人似的,連帶着將自己都恨上了!
張然輕輕搖了搖頭,心裡暗道可惜,其實劉一菲比景田更適合夏雪姣這個角色。最近幾年劉一菲一直在好萊塢發展,而華人演員在好萊塢地位非常低,是最受歧視的羣體。她在好萊塢沒少碰壁,沒少吃苦,可以說看盡了世間百態,大大豐富了閱歷。她的演技不但磨鍊出來了,而且身上帶有淡淡孤獨和漂泊感,特別適合夏雪姣這個角色。
不過張然不可能讓劉一菲來演,轉頭景田道:“別傻站着了,我們進去吧!”
進入火鍋店後,張然他們找了個最偏僻的位置坐下。
沒多久,菜上來了,牛肉、毛肚、鴨腸等等堆滿了一桌子。景田興奮地搓了搓手,絲毫不顧及淑女形象,胡吃海塞起來;張然吃得倒是比較斯文,半天才伸一下筷子。
景田塞了一塊豆腐在嘴裡,含糊不清地道:“師父,吃啊,你怎麼不吃?”
張然挑了一塊毛肚放在碗裡,笑着道:“我正在減肥,隔段時間我要去演戲,演一個天文學家,我現在太胖了,根本不像科學家,必須讓自己瘦一點。你自己吃就是了,不用管我!”
景田對張然演什麼戲不關心,作爲一個吃了幾個月營養餐和蛋白粉的吃貨,現在她的眼裡只有吃的。她不再管張然,拿起一盤牛肉,倒進鍋裡;又將一盤毛肚倒進鍋裡。
景田一連吃了兩盤牛肉,三盤毛肚,外加四盤鴨腸,有七分飽了,放慢進餐的速度。不知道的,看到此時的景田會以爲她很淑女呢!這時候,景田的八卦之心起來了,好奇地問道:“師父,你和師姐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張然淡淡道:“你這個師姐既沒有天分,又不肯用心演戲,整天在好萊塢演爛片,影響本門聲譽,於是,爲師就將逐出師門了!要不是你不努力演戲,爲師也將你逐出師門!”
景田知道劉一菲演技非但不差,而且很好,至少比自己強,她吐了一下舌頭,道:“騙人,我纔不信呢!不說算了,我繼續吃!”說着,她又將一盤鴨腸倒進了鍋裡。
張然被景田逗樂了,他真的挺喜歡自己這個徒弟,性格真的太好了!他微笑着道:“甜甜,你在這邊訓練幾個月了,講講你訓練的心得體會吧!”
景田想了想,道:“挺好的,就是第一週比較難受,每晚都全身痠痛睡不了,早上疼得起不來!就像在舞蹈學院上學的時候,放假剛回學校的那一週,基本就是殘廢狀態。再加上每天還有配套的體能健身鍛鍊,如果說武打那些有基礎,那這些高強度的體能肌肉訓練就是從零開始了。我覺得以前在健身房練的那些東西都對自己太客氣了。現在每天要練的內容最多的就是彈跳、腹背肌、全身肌肉,會跟兩個不同的教練進行訓練。剛開始是每天早上武打訓練先累個半死,然後下午或晚上再繼續上健身課。雖然辛苦,但我能夠承受。唯一難受的就是不能吃零食,不能吃高熱食品。”說到這裡,景田從鍋裡挑起一根鴨腸,放在嘴裡嚼了嚼,一臉享受地着:“鴨腸真的太好吃了!”
在訓練室見到景田的時候,張然就感覺景田形體練得很好,但她的氣質狀態卻沒有達到要求,現在看來真是有問題,皺眉道:“你沒有感到孤獨嗎?”
景田把鴨腸嚥下去,又從鍋了挑了一根:“有一點吧,但情況還好。我12歲就離開家,到北平學舞蹈,對這種狀態習慣了。”說到這裡,她突然笑了起來:“有時候會想家,但在這種時候,我就對自己說,甜甜,你要堅持!等訓練結束,你就可以跟師父一起拍電影了!這麼一想,我就立刻充滿了鬥志,就不覺得孤獨了!”
說完,景田笑眯眯地看着張然,一幅“師父,我很聰明,你快表揚我吧”的表情。
張然心頭一聲嘆息,讓景田到美國訓練真正目的是讓景田體會孤獨,因爲景田將要飾演的夏雪姣是一個內心孤獨,漂泊感特別重的女孩,而景田性格大大咧咧,甚至沒心沒肺,演這樣的角色有難度。唯一的辦法就是把她扔到異國他鄉,與所有人斷掉聯繫。在這種情況下,就算她大大咧咧,沒心沒肺,也能體會到一個人漂泊在他鄉的孤獨。
沒想到這丫頭比想象的還要沒心沒肺,在這種情況下她都沒有感到孤獨!
張然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錯誤,當初範彬彬在洛杉磯接受訓練後,有很濃的孤獨感。現在想來,關鍵在於導演對範彬彬說,你不是角色的唯一人選,半年訓練結束,再決定選不選誰。範彬彬內心繃着一根弦,承受着很大的壓力。
一個人在異國他鄉,人生地不熟,在這件事上又沒有人能幫她,因此,範彬彬的內心是很無助的,只能咬牙堅持,真正體會到了“獨在異鄉爲異客”的孤獨。
景田的情況不同,因爲張然告訴景田,她是電影的女主角,景田就沒有範彬彬的壓力。稍微有點孤獨的時候,她一想到自己能做電影的女主角,就扛過來了,根本進入那種孤獨和無助的狀態。張然就不應該告訴景田,她是電影的女主角;而應該說,她不是角色的唯一人選,訓練結束之後,再決定用誰!
張然本來打算E3遊戲展結束之後,就開始拍《歸者無路》,但現在景田的狀態達不到要求,拍攝只能推遲了。景田性格大大咧咧,進取心又不是特別強,看來不把她逼到極致,潛能是發揮不出來的。張然沉吟了一下,和顏悅色地道:“甜甜,現在你是夏雪姣,我們來進行一個的對話練習,看看你對角色的理解。”
景田放下筷子,一臉期待地道:“好的,我已經是夏雪姣了!”
張然問道:“雪姣,你想你媽媽麼?”
景田點頭道:“想,做夢都想。”
張然又道:“你想哪個媽媽,是林雨的媽媽,還是夏雪姣的媽媽。”
在《歸者無路》這個故事中,夏雪姣將自己的意識上傳到網絡中,變成了網絡生命。但她很快就後悔,因爲網絡比現實更加殘酷。只是在她將意識上傳到網絡世界後,她的身體就其他網絡生命鴆佔鵲巢,並且消失在茫茫人海了。夏雪姣無法回到自己的身體,就搶佔了將意識上傳到網絡的林雨的身體,以林雨的身份生活。
景田這幾個月白天刻苦訓練,晚上一直在讀劇本,分析角色。面對張然的問題,她不假思索地道:“當然是夏雪姣的媽媽。”
張然問道:“那你對林雨的媽媽是什麼的感情呢?”
景田想了一下,道:“我吞噬了林雨的部分意識,但吞噬的內容不多,在骨子裡我是夏雪姣,我的母親還是那個等待在東北林區小鎮的女人。關於林雨,我得到了她的身軀,但確實無法愛她的親人。”
張然道:“你真的對林雨的母親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景田沉吟,道:“也不是,我得到了林雨的部分意識,對她的家人不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我經常會夢到自己離開林雨家那天,林雨媽媽送我時的情形。每次醒來的時候,我總是會哭。有時候也會忍不住給他們打電話。但我終究不是林雨,沒法面對他們,沒法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家人,只能在外面漂泊。”
張然輕輕嘆了口氣,景田是下了功夫研究角色的,但沒有走進夏雪姣的內心,他緩緩地道:“你的測試不合格!你沒有真正體會到人物的內心的孤獨和痛苦。夏雪姣內心那麼孤獨和痛苦,在夢裡都會哭。面對我提出的這些扎心的問題,怎麼會像你這麼從容?演員塑造角色是一個將自己掰碎,將角色靈魂揉進骨血重組的過程。我讓你到洛杉磯訓練,真正目的是把你放到陌生的環境中,讓你感受獨在異鄉的孤獨,體會夏雪姣內心的煎熬。環境提供給你了,劇本給你了,而你卻根本就沒有想着要走進人物內心。你讓我很失望,真的非常失望!”
景田聽到這話,臉上頓時塗了一層白灰,都快哭出來了:“師父,我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剛纔是沒有進入狀態,我可以的,你讓我再試試。”
張然嘆了口氣道:“如果你的心裡沒有,就算試一百遍也沒用。你是我徒弟,我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但你不再是夏雪姣唯一的人選,我會找其他演員試鏡。你繼續在美國訓練,三個月後,我會安排你和其他演員一起測試,到時候再決定用誰,你願意嗎?”
景田知道張然不是在開玩笑,如果幾個月後,自己還是達不到要求,他肯定不會用自己。張然是一個戲比天大的人,不會因爲自己是他徒弟而放寬要求。她已經爲這個戲訓練了三個多月,要讓她現在放棄,肯定不甘心,點頭道:“師父,我願意!”
張然嘴角微微揚起,滿意地道:“這纔是我徒弟,咱們可以被打死,絕對不能被嚇死!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夏雪姣,不是景田了,要儘量少說話,讓自己保持安靜。沒事的時候就一個呆着,誰也不理誰,也不做別的,用心體會角色!我希望你能夠走進夏雪姣的內心,去感受她內心的孤獨與悲涼。你能夠做到嗎?”
景田十分肯定的點頭道:“我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