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威亞模擬失重是一件痛苦的事,每天的拍攝都是極其漫長而艱苦的。張然每天要在空中吊七八個小時,幾天下來,他身上到處都是淤青。張婧初看到後心疼得不得了,打電話把烏爾善罵了一頓,哪有你這樣對老師的。
烏爾善有些慚愧,小心翼翼地問張然,是不是找個替身,這樣拍起來就沒那麼辛苦。結果張然也把烏爾善罵了一頓,作爲導演,你應該對電影負責!你覺得這樣的戲能讓替身來拍嗎?烏爾善很無奈,只能按張然的要求繼續拍攝。
在進行了將近二十天的艱苦拍攝後,張然終於迎來了最後一場失重戲。
萬年炎帝號上的宇航員們在得知,如果電磁干擾不能再持續三到四天,中國軍隊就將輸掉與AI的戰爭後,他們經過研究認爲用萬年炎帝號撞擊太陽,能夠爲中國軍隊爭取到時間。這場戲就是宇航員們得出結論後,由莊宇報告十號首長的一場戲。
這場戲由兩部分構成,萬年炎帝號中的莊宇和其他宇航員,以及航天中心的十號首長。正常情況下,這種鏡頭是分開拍的,然後組合在一起,不過《全頻帶阻塞干擾》卻是一起拍的,這樣能夠節省時間,也能夠讓表演更流暢。
此時,張然和幾個扮演宇航員的演員都吊在了萬年炎帝號的船艙裡,面對着飛船牆上的巨大顯示屏;而扮演十號首長的李雪建則站在攝影棚另一邊,搭建的航天中心裡,盯着指揮中心的大屏幕。
隨着烏爾善“開始”的口令響起,表演開始了。
張然看着液晶顯示屏上的李雪建,問道:“爸爸,我們從收到的戰爭新聞中得知,如果電磁干擾不能再持續三到四天的話,我們可能輸掉這場戰爭,是真的嗎?”
李雪建微微點頭道:“現在戰局很不利。不光是我們,現在整個人類的戰局都非常不利。在北美戰區,美國東部地區已經被AI軍隊佔領;在歐洲戰區,美法聯軍已經被打垮,第一騎兵師和第十山地師被圍殲,法國政府已經宣佈投降;俄軍在將伏爾加河沿岸已經與AI激戰三個月了,恐怕堅持不了多久了。現在所有壓力都在我們身上了,如果我們也抵擋不住,恐怕整個人類就會輸掉這場戰爭。”
張然堅定地道:“既然這樣,那我們能給您這段時間。”
李雪建一怔:“你們有什麼辦法?”
張然平靜地道:“如果用萬年炎帝號對太陽對進行精準撞擊,將使太陽向空間噴發出強烈的電磁輻射,同時,太陽射出的強烈的X 射線將猛烈撞擊對於短波通訊十分重要的電離層,從而改變電離層的性質,使通訊中斷。到時候,地球表面除毫米波外的絕大部分無線電通訊將中斷。我們經過計算,得出的結論是可持續一週。”
李雪建轉過頭,用詢問的眼神看向旁邊的航天部長。
航天部長馬上道:“莊博士說的是事實,航天部以前做過撞擊太陽的小型試驗。”
張然站得筆直,像一顆傲然挺立的青松:“爸爸,我們在等着您的命令。”
李雪建沒有說話,緩緩地擡起微微顫抖的右臂,向着張然,以及他身後的全體宇航員莊嚴地行了一個軍禮。李雪建身邊的航天部長也將手舉了起來,對着莊宇和萬年炎帝號上的宇航員們行禮。坐在監視器後面的楊力偉也站起來,對着宇航員們敬禮,他神情極爲嚴肅,像真的在送別自己的戰友。
張然手臂擡起來,對着李雪建敬軍禮;張然身後的宇航員們也都舉起右手,對着李雪建敬軍禮。
莊宇與十號首長的對話沒有任何煽情的成分,但烏爾善的眼睛還是溼潤了:“停!”隔了幾分鐘,烏爾善大喊:“這個鏡頭過了!”
吊在半空中的張然用力揮了揮拳頭,興奮地喊道:“趕緊把我放下來。終於拍完了!以後打死也不拍這種戲了!”
烏爾善知道張然非常辛苦,就讓張然休息幾天,調整好狀態再拍其他的戲。張然也覺得自己需要調整狀態,就同意了。
在張然休息的幾天裡,烏爾善集中拍萬年炎帝號上其他宇航員的戲,包括宇航員們向家人道別的戲。
烏爾善看過一篇叫《悲壯的兩小時》的文章,講的是蘇聯宇航員科馬洛夫駕駛“聯盟1號”宇宙飛船歸航,由於減速的降落傘無法打開,科馬洛夫將和“聯盟1號”一起墜毀。蘇聯當局對此做了實況直播,科馬洛夫生命中的最後兩個小時,與家人進行了告別。烏爾善看文章的時候感動得稀里嘩啦,就想把這個情節用在電影裡,向全國直播萬年炎帝號宇航員和家人告別的場面。
張然否掉了烏爾善的建議,進行直播等於將萬年炎帝號撞擊地球的計劃告訴AI了。萬年炎帝號在水星軌道上,AI無法對他們構成威脅,也無法阻止萬年炎帝號撞擊太陽,但AI知道萬年炎帝號撞擊太陽會帶來什麼後果,必然狂攻廊坊,力爭在萬年炎帝號撞擊太陽前解決戰鬥。在這情況下,不管是十號首長,還是國家都不可能同意進行直播。
不過張然還是將宇航員與家人通話的建議保留了下來,政府將部分宇航員家人請到航天中心,進行最後的通話。部分宇航員的家人在淪陷區,沒辦法將他們的家人接來,但航天中心還是給了他們每人留了一分鐘的時間,讓他們把想對家人說的話都說出來,航天中心保證會將錄像送到他們家人的手中。
這是電影《全頻帶阻塞干擾》中最動人的情節之一。爲了表達劇組對中國航天人的敬意,烏爾善特意安排楊力偉客串了一個宇航員,並安排他向家人說告別辭。
不過在拍這這段戲的時候,劇組遇到了麻煩,楊力偉始終無法入戲。
宇航員要在狹小、封閉和隔絕的環境中工作、生活,完成駕駛飛船和高科技水平的科學實驗任務。面對太空中難以預測的風險,要求航天員在太空既不會出現異常行爲,也不會有心理生理代謝失調。這就要求航天員必須擁有超乎尋常的心理素質。
楊力偉心理素質太好,而且太理性,知道眼前發生的一切都是假的,根本無法入戲。他演出來的戲,看上去幹巴巴的,毫無感情可言。
烏爾善有些頭疼,把楊力偉的戲拿掉,有點捨不得,畢竟這是個很好的宣傳點;但不拿掉,楊力偉的表演又完全不達標。他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便向張然求助:“張老師,現在怎麼辦啊?”
張然想了想,道:“這樣吧,讓楊力偉和其他人換一下。讓楊力偉和家人對話,而不是給家人留言。如果有演員扮演楊力偉的家人,和他一起演這場告別的戲,會帶動他的情緒。到時候我再引導一下,應該是可以演出來的。”
烏爾善覺得只能這麼辦了:“現在叫其他演員過來,時間上來不及,只能明天再拍了!”
第二天一大早,楊力偉和扮演楊力偉家人的演員就到了。
畫完妝之後,張然將楊力偉和扮演他家人的演員叫到一起講戲。
給扮演楊力偉家人的演員講戲很容易,他們都有很豐富的表演經驗,就連扮演楊力偉兒子的小朋友都是如此。給楊力偉講就比較麻煩了,張然權衡過後,決定採用朱軍的煽情大法。
張然沒有給楊力偉分析角色,事實上烏爾善已經反覆分析多次了,根本不需要再分析。張然只是給楊力偉講自己的媽媽,講自己工作太忙,很少有時間陪自己的父母親,覺得特別對不起他們。在講自己媽媽的同時,張然也問楊力偉媽媽的情況,問他是不是也很少陪媽媽,問他媽媽是不是很擔心他。一番對話下來,朱氏煽情大法取得了成功,楊力偉的眼眶有些紅了。
張然見狀立刻將楊力偉拉到了顯示屏前,拍攝隨之開始。
前一個通話完畢的家屬默默退開,將位置讓給了楊力偉的“家人”。扮演楊力偉母親的是之江話劇團的一位老演員,她將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扎心疼痛,生動呈現了出來:“兒啊,我的兒啊……”她有太多的話要說,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是不住哭泣。
楊力偉本來眼眶就微微泛紅,此時更紅了:“媽,對不起,我不能在身邊給你盡孝了。真的很對不起,這麼多年來,我都沒有好好孝敬你。我走了以後,你不要難過,一定要好好保重身體。如果有下輩子,我還做你兒子,到時候我一定會好好孝敬你的!”
監視器後,張然和烏爾善對視一眼,都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楊力偉進入角色了,這段臺詞說得聲情並茂,很有感染力。
“兒啊,媽媽一切都很好,你放心吧!”老太太知道這個時候要堅強,擦了擦眼淚,退到一邊,將位置讓給了兒媳婦。楊力偉的“妻子”看着他,深情地道:“親愛的,我真的好想你!”說着,她淚如雨下,再也說不出話來。
楊力偉“兒子”站在了顯示屏前面:“爸爸!我想你!”孩子也是泣不成聲。
楊力偉將頭轉到一邊,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兒子,不要哭。你已經不是個小孩了,是男子漢。爸爸走了以後,你就是家裡唯一的男人了,一定要照顧好媽媽和奶奶。”
監視器後,烏爾善聽到這段臺詞微微一怔:“臺詞跟劇本上的不一樣。”
“但說得很好不是嗎?這是真情流露!”張然對這段表演很滿意,覺得不需要喊停。演員在表演的時候靈光乍現,來一段即興表演是完全可以的,很多經典的表演就是即興得來的。
扮演楊力偉兒子的小演員也完全進入了情境,沒有因爲楊力偉的臺詞不一樣就停下來,哭着道:“爸爸,你放心吧,我一定會照顧好奶奶和媽媽的!”
楊力偉眼淚終於留下來了:“兒子,你一定要記住,爸爸愛你,非常非常愛你!”
小演員哭着道:“爸爸,我也愛你!”
烏爾善沒有喊停,而是直接站了起來,用力鼓掌。張然也微笑着鼓掌,這段表演是真情流露,非常有感染力,真是精彩極了,絕對會成爲電影的一大亮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