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委員會總部,有人來報告,日軍進城了。拉貝和史密斯坐上汽車,打着安全區旗幟,帶上懂口語的克拉作翻譯,尋找日軍軍先頭部隊交涉。
汽車轉彎開進漢中路,迎面碰上了一隊東瀛兵,隊伍中一名會講德語的醫生說,軍隊指揮官要過兩天才來。在漢中路上,他們找到了一隊約100人的先遣隊,向一名大佐解釋安全區的存在。
東瀛軍官掏出軍用地圖,拉貝發現他的地圖上並未標出安全區,史密斯吃驚地嘴巴張成了一個圓。兩人頭髮都要豎起來了,因爲這些日子以來,他們確信日軍不會轟炸安全區,誰知日軍根本就當安全區不存在。
史密斯趕緊用鋼筆在地圖上的安全區作上記號,並提醒他們:“注意三所紅十字醫院。”
拉貝補充道:“有一些解除了武裝的中國士兵進了安全區,希望貴軍站在人道主義的立場上寬恕他們,准予重過平民生活。”
軍官平靜地回答道:“請放心,只要沒人向日軍射擊,醫院就會確保無恙。”
拉貝和史密斯鬆了口氣,東瀛軍官的配合態度增強了他們的信心,感覺安全區的安全有保證了,他們滿意地帶着這個消息回去。一路上,他們碰到中國士兵,就讓他們繳械。
在安全區山西路入口處,一羣中國士兵想要進安全區避難,幾名美國人攔住他們,勸說他們解除武裝。幾名廣東兵堅決不肯放下武器,他們緊緊握住步槍道:“我們爲抗戰而成爲軍人,軍人怎能放下武器!”
拉貝過去勸道:“我理解你們的心情,但日軍會以此爲藉口,在安全區開戰。只要放下武器,我們可以保證你們的生命安全。”
幾名廣東兵聽到拉貝能保證他們的安全,很不情願的放下武器,並脫下了軍裝。其餘的士兵也紛紛放下武器,以平民的身份進入了安全區。
鏡頭切到金女大,此時校門口聚集了幾百人,懇求魏特琳讓他們進去,哪怕在草坪上有一個坐的位置就行了。一個戴着氈帽、拄着手杖的駝背男人帶着一個小姑娘走過來:“能讓我們進去嗎?”魏特琳道:“這裡只接收婦女和孩子。”
那男人摘掉帽子,從口袋裡扯出一張大手帕,把臉上的塵土和菸灰擦去,露出一張漂亮的臉。是個姑娘,只有二十來歲。
程瑞芳將女孩和小姑娘放了進來,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美蘭,我妹妹叫美心。”美蘭眼淚掉了下來,“我們鎮子被東瀛鬼子燒了,人都被殺了,我爹我娘被殺了,我弟弟也被殺了,我和妹妹躲在地窖裡逃過了一劫。”
鏡頭切到拉貝的視角,拉貝他們開車在城中穿行。一路上,東瀛人每10人到20人組成一個小分隊,砸開店鋪的門窗,瘋狂進行搶劫。一些東瀛士兵成箱成箱地拖走掠奪來的物品,還有一些士兵用人力車、甚至嬰兒車運送搶劫的物品。
這場戲把現場觀衆看傻了,眼前的場景讓很多人想起了各種騷亂中暴徒趁火打劫的場面。比如洛杉磯暴亂、比如前些日子的巴黎騷亂。在這些騷亂中總有大量的暴徒砸開商店,將店裡的東西哄搶一空。唯一不同的是,眼前這些東瀛兵是有組織的搶劫,而且都帶着槍。
斯科塞斯也有些驚訝,但馬上反應過來,這就是張然想要的效果,他是想告訴所有人,東瀛兵跟那些趁火打劫的暴徒本質上是一樣的,他們不是被洗腦的殺人機器,都是正常人,他們不是蠢,而是真正的壞。
張然確實是這麼想的,現在很多作品把東瀛兵描繪成從小被****洗腦的瘋子。在張然看來這純粹是在爲東瀛兵開脫,就像一個精神病患者殺了人,不需要被懲罰;一個被洗腦的瘋子殺人,自然也是無罪的。事實並非如此,張然看了大量日軍日記,從這些人的狀態來看,根本看不到洗腦的狀態,完全是正常的。
就拿小津安二郎的日記來說,記錄的大都是生活瑣事,買啤酒,買香菸,吃到了什麼好吃的,甚至寫一些小笑話,跟旅行日記似的。但小津是毒氣部隊的小隊長,對中國軍隊多次使用毒氣。你要說小津是被洗腦了的瘋子,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張然不信。
電影在繼續,拉貝到新街口交通銀行大廈東瀛特務機關所在地交涉。負責人原田少將接見了拉貝。拉貝提出,對解除武裝的中國兵,希望日方按公認的戰爭法對待戰俘,以人道主義精神寬待。原田態度非常傲慢,不過他表示:“已被解除武裝的中國兵,可以信任日軍的仁慈態度。”
鏡頭切回金女大,難民實在太多,學校已經安置不下。魏特琳決定帶着一些人到南京大學的難民營去。瑪麗-特威納姆也要陪他們去,但程瑞芳讓她留在學校裡,學校需要至少有一個外國人留着,好阻止東瀛兵進來。魏特琳手裡拿着美國國旗,在前邊帶着難民們走,程瑞芳舉着紅十字會旗子壓後。
一輛卡車隆隆駛過,上面載着十幾個年輕女孩,只聽見她們大喊:“救命!救命!”她們有的把臉塗黑了,把頭髮剪短了,可還是沒能逃過東瀛兵的眼睛。隊伍中的所有女人都把頭埋下了,直到東瀛兵走過去纔敢擡起來。
銀幕前觀衆的心也都揪了起來,魏特琳他們這支隊伍有很多女性,如果東瀛兵衝過來搶人,魏特琳他們根本無力阻止。幾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緊張和壓抑啃噬着他們的心。以至於,每當有東瀛兵向魏特琳他們走過來的時候,現場觀衆的呼吸都會微微停滯。
好在可怕的事沒有發生,魏特琳他們順利抵達了南京大學。負責人喬治-費奇正蹲在一顆大樹下,兩手抱着腦袋,痛苦地呻吟。魏特琳問道:“喬治,怎麼啦?”
喬治-費奇擡起頭,眼裡噙滿淚水:“東瀛人剛剛從我們這裡抓走了兩百人。他們命令大家脫掉衣服,檢查他們的肩膀和手。誰的肩膀上有像是背過揹包或是扛過槍的印子,就會被抓走。很多窮人都是苦力,用工具幹活,用肩膀扛東西,肩膀上當然會有印子。但根本沒有辦法跟東瀛人講理。明妮,這太可怕了,我們簡直還生活在黑暗的中世紀。”
魏特琳問道:“他們打算把那些人怎麼辦?”
喬治-費奇苦笑道:“肯定是殺掉,我想他們就是要殺給中國人看。”
就在此時,一隊東瀛兵出現了,其中兩個人拖着一個穿着長衫的中年男子。他們要把他帶走,可他不肯跟他們走,領頭的中尉就命令一個新兵用刺刀刺殺這個人。
明妮和喬治-費奇見東瀛兵要殺人,趕快衝過去阻止。喬治-費奇大喊:“他不是士兵,他是圖書館的張先生!”但東瀛士兵揮舞着刺刀攔住了他們。
那被命令殺人年輕的士兵有些猶豫,可是中尉高再次下了命令,並衝着年輕士兵高喊一聲。那士兵發出野獸一般的嚎叫,猛地朝張先生衝去,一刀將張先生刺穿。張先生的雙腿一軟,可眼睛仍然死盯着殺人的兇手,隨後倒在自己的血泊裡。
難民們被這血腥的一幕嚇到了,婦女和兒童發出了刺耳的尖。銀幕前的女觀衆也都被嚇到了,尖叫聲響成一片;有中國記者直接罵了起來:“狗日的東瀛人!”
鏡頭切到國際委員會總部,有人跑進來向拉貝報告,日軍正在司法部抓人,聲稱裡面有中國士兵,但很多普通百姓也被當成士兵抓了。拉貝立即帶着史密斯、米爾斯,趕去交涉。
拉貝他們趕到司法部的時候,日軍正向外拖人,大約100名荷槍實彈的東瀛兵,將1300多名中國男性圍了起來,每100捆綁排成一行,被依次押上車,稍有反抗就會被刺刀戳死。負責管理難民營的裡格斯攔住東瀛兵,向他們解釋這些人不是士兵,被結果東瀛兵打得嘴角出血,跌倒在地。
拉貝衝上去大聲質問道:“你們的原田將軍答應過,可以保證他們的生命。”
幾名東瀛兵氣勢洶洶端着刺刀團團圍住拉貝他們,不讓他們過去。東瀛軍官更是惡狠狠地道:“中國人在濟南槍斃了2000名東瀛戰俘。”
拉貝臉色慘白,覺得自己被騙了,他們明明答應過要遵守“人道主義”,纔不過幾小時,他們就棄承諾與不顧了!拉貝的目光與一名士兵的目光相遇,認出了這個士兵正是幾個廣東士兵中的一個。拉貝的心緊緊地縮在了一起,他對他們說過,放下武器就能保全生命的,但現在他卻什麼也做不了。拉貝喃喃地道:“我做錯了嗎?”
史密斯和米爾斯也在自責:“與其這樣,不如讓他們跟東瀛人拼了!”
鏡頭切到拉貝別墅,時間已經是晚上。拉貝坐在打字機記錄白天發生的一切:“安全區外已經沒有一家店鋪未遭洗劫。現在掠奪、強姦、謀殺和屠殺在安全區也開始出現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隨即房門被推開:“拉貝先生,有東瀛兵闖進來了!”
這話剛落音,拉貝就聽到了婦女和兒童的尖叫聲,他伸頭從窗戶看去,一羣東瀛兵正在翻越圍牆,他當即衝下樓。拉貝揮動手電筒照向東瀛兵,憤怒地咆哮道:“滾!滾出去!”
幾名東瀛兵惱怒地拔出刺刀,向拉貝逼來,一名東瀛兵則拔出手槍,準備射擊。拉貝用手電筒照着自己手臂上的**標記:“你看清楚,這是什麼?”
當明白麪對的是一個德國人後,幾名東瀛兵迅速收起了刺刀,想去打開院門溜走。但怒火中燒的拉貝擋住院門,憤怒道:“不行!”他用手電筒示意,讓他們原路返回,也就是圍牆上出去。鬼子們對佩戴着**標誌的拉貝有些忌憚,只好爬牆而去。
銀幕前頓時響起了一片叫好聲,尤其是在場的華人和中國人,大家都覺得出了一口氣。
李安也輕輕呼了口氣,低聲對旁邊的賈樟柯道:“張然很會調節觀衆的情緒,這部電影非常壓抑,但一直壓抑下去,觀衆肯定會受不了,所以他安排了這個情節,讓觀衆情緒有一個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