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 社會頭版
馬丁-阿圖爾(Martin-Artur)是“巴西環球報”社會版的記者,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端着手裡的相機,快速地記錄下現場的情況。可即使如此,內心的亢奮還是讓按着快門的食指微微顫抖。
上帝之城,這一直是里約熱內盧市政/府的一塊心病,不是他們不想要治理這裡,而是這裡的利益盤根錯節,想要理清楚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同時這裡的**勢力就是一羣亡命之徒,他們沒有知識、沒有文化、沒有恐懼,僅僅只是依靠一股戾氣在支撐,除非能夠一鼓作氣地一網打盡,否則肯定是兩敗俱傷的結局;最重要的是,當初上帝之城被規劃出來,就是爲了安置貧民,現在整頓這裡,卻沒有另外一個地區安置如此龐大的居民。
這就像是一個腐爛的傷口,所有人都看得見,卻不能輕易觸碰,只能放任其自生自滅。
最近幾年,巴西希望能夠改變國家在國際上的形象,試圖對上帝之城進行治理,但卻發現根本無從下手,而且輕舉妄動的結果就是,引發了上帝之城內部的激烈反抗,甚至已經波及到了貧民窟之外的普通市民。里約熱內盧市內安全問題屢次成爲社會版面的頭條。
身爲一名記者,馬丁一直在嘗試打開上帝之城的大門,探悉內部的真實情況,但這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爲上帝之城就像是一個密閉的空間,裡面的人走不出來,外面的人也走不進去,輕舉妄動只會引來滅頂之災。
可是今天,馬丁卻取得了突破口。
作爲外來第三股力量的美國劇組,成功地深入到了上帝之城的腹地,展開拍攝,結果卻遭遇到了黑幫份子的猛烈反擊,甚至面臨着生命危險。這個新聞簡直太勁爆了,更重要的是,讓他獲得了直接進入上帝之城的機會!
看着眼前那一羣舉着手槍,無法無天地直接威脅着記者生命的**份子,馬丁覺得如此場面着實有些荒謬,因爲這看起來不像是新聞現場,根本就像是真正的戰場。那一個個黑洞洞的槍口就這樣大咧咧地對準他們,一陣陣寒氣就從心底冒起來,腎上腺素爆發起來,以至於馬丁根本分辨不清楚到底是亢奮還是害怕。
“砰砰砰”,槍林彈雨突然之間就傾瀉了下來,周圍所有記者全部都狼狽地低下了腦袋,躲在了牆角或者樹木的後面。
馬丁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就要跳出來了,這不是他第一次目睹槍戰,但卻是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戰爭般的火藥攻擊力,這已經不再是里約熱內盧了,而是一片原始戰場。
左右看了看,周圍至少有三十名記者,整個巴西最重要的新聞媒體,已經有超過一半來到了現場,可以想象這一場新聞到底會多麼轟動——從威脅美國劇組到直接與記者交火,這在和平年代的巴西,是絕對不能接受的。
馬丁腦海裡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上帝之城”那名被綁架走的導演,生死未卜,難道真的已經犧牲了?那麼這就是國際事件了,國家政/府都必須給出一個交代,否則這件事絕對不可能善了。
“停止,停止!”一個洪亮的聲音響了起來,機槍掃射的動作頓斯停了下來,然後就只剩下一片低低的悉索聲,似乎是在低聲交談。
由於間隔了一段距離,所以馬丁聽不清楚那邊的聲響,他偷偷伸出頭去瞥了一眼,然後就看到一個約莫三十歲出頭的男子,肩膀上懶散隨意地扛着一把衝鋒槍,對着周圍的人正在嘀嘀咕咕地說着什麼,表情看起來頗爲輕鬆愉快。
難道……那就是傳說中**的現任老大,偷雞曼/努/爾?
馬丁猶豫了一下,緩緩地站了起來,然後用照相機鏡頭對準那疑似曼**的傢伙,按下了快門。
“咔嚓”,閃光燈亮了一下,頓時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馬丁懊惱地咬了咬牙,剛纔大家都在按快門,所以閃光燈也不顯,但現在就他一個人搶跑,頓時就露出馬腳了。正當馬丁不知所措的時候,然後就看到曼/努/爾哈哈仰頭大笑起來,那表情似乎一點都不像是生氣,相反……還顯得十分開心。
這又是怎麼回事?
馬丁想了想,壯着膽子又拍了兩張照片,這一次他刻意沒有關掉閃光燈,“咔嚓咔嚓”的聲響顯得格外清晰。結果,馬丁就看到了無比新奇的場面:
眼前這一羣青年、少年、孩子,全部都紛紛扛着手裡的武器,擺出各式各樣的姿勢,開始享受拍照的瞬間,就好像……就好像獵人去打獵之後,和自己的武器、自己的獵物一起拍照,作爲得勝歸來的紀念一般。
如此場面着實讓人有些錯愕。
“他們真是喪心病狂!”這是馬丁腦海裡的第一個想法,也是唯一想法。他們面對着鏡頭耀武揚威的姿態,不僅僅是在蔑視記者的權威,更是在蔑視政/府和法律的權威——他們纔剛剛綁架了一名美國公民,而且還是好萊塢的導演,這事情稍有偏差就即將成爲國際新聞,但他們不僅沒有害怕,還得意洋洋地開始擺姿勢拍照。
馬丁只覺得身體有些發寒。最開始的興奮逐漸消失不見,專業的情緒開始佔據大腦,因爲上帝之城內部的混亂情況遠遠超出了想象。
馬丁手裡的快門卻沒有停下來,不斷地拍照着,周圍的其他同行們也注意到了這一點,陸陸續續地都開始拍照起來。那此起彼伏的閃光燈熱鬧不已,看起來根本不像是一個槍戰現場,倒像是電影首映式或者是總統就任儀式的現場,但問題就在於,眼前的這一羣人衣着簡陋、扛着槍械、狂笑不已,狂妄自大的形象構成了強烈的矛盾,居然有一種黑色幽默的喜感。
可是……那名導演呢?難道真的被槍決了?
馬丁停下了手裡的動作,試圖想要站起來進行一番採訪,但是他卻又不知道應該從何入手——他從來沒有采訪過上帝之城的居民,也沒有采訪過國際友人被綁架的事件,話語尺度應該如何把握,這着實棘手。還是說,等警/察抵達現場?由警/察控制了局面之後再說?
馬丁有些漫無目的地開始在四周打量着,試圖尋找到一個切入點,然後他就看到了珀西。剛纔正是珀西從一陣槍戰之中逃脫出來,告訴他們,導演被黑幫扣下了,他一個人被黑幫老大放過來報信。可是離開之後,那些手下卻違背了老大的意願,試圖搶劫,於是發生了對抗,他這才得以逃脫。
珀西此時正在偷偷摸摸地從另外一條街繞過去,看樣子應該是想要從背後突襲進入大本營。馬丁立刻就打起了精神,貓着腰快步跟了上去,等他迫近時,卻發現珀西又繞了回來,朝着另外一個方向狂奔而去,正前方有一個狼狽不堪在倉皇逃竄的背影,珀西快速追上去,可是那個身影卻跑得越來越快,雙方居然追逐了起來。
馬丁不明所以,只是根據自己記者的本/能,快速追了上去。然後,馬丁就看到珀西大聲呼喊了一句,“蘭斯!”前方的那個身影這才猶豫着回頭看了看,緊接着腳步開始放緩下來,珀西很快就追了上去。
馬丁緊隨而至,他此時纔看到珀西追逐的那個人,他穿着一件略微泛黃的白襯衫,袖子隨意捲到了手肘,不過襯衫此時沾滿了塵土,就連那一頭黑色的中短髮都可以看到塵土的痕跡,就好像他剛纔在地上打滾了幾圈一般,好不狼狽。
“請問你是來自美國的那位導演嗎?”馬丁抓住間隙,立刻就湊上前開口詢問到。蘭斯眉頭微蹙,滿臉疑惑地上下打量着,眼底的警惕清晰可見,馬丁不得不解釋到,“我是‘巴西環球報’的記者,馬丁-阿圖爾!”
“我們劇組沒事吧?”蘭斯沒有回答問題,而是反問到。
馬丁點了點頭,“我們抵達現場時,那些小混混很快就散開了,劇組人員都沒事,只是有些擦傷、撞傷而已。”馬丁簡單解釋到,“你呢?你沒事吧?”
“沒事。”蘭斯搖了搖頭,眼神閃躲了一下,“我只是過來談一些事而已,我們的拍攝影響到了居民的日常生活,所以需要對日程進行協商!”
“蘭斯!”珀西顯然沒有預料到蘭斯的回答,一臉意外地出聲喊道。
蘭斯卻給了珀西一個眼神示意,珀西只好閉上了嘴巴。馬丁卻若有所思地詢問到,“那麼你這是怎麼回事?”
蘭斯無所謂地笑了笑,“只是談判方式有所不同罷了。”緊接着就露出了一副不願意多說的模樣,擺了擺手,轉身就招呼着珀西一起離開了。馬丁又呼喚了兩聲,但蘭斯卻沒有回頭,只是揮了揮手,徑直離開,馬丁知道再追問也沒有東西可以挖掘了,只能是停下了腳步。
次日,“巴西環球報”頭版頭條,“暴力入侵生活,美國劇組遭受生命威脅!險釀國際事件!緊急!緊急!緊急!”
紅色的醒目字體,搭配了兩張大幅照片,上一張是黑壓壓的人羣將一小簇人團團圍在正中央,中間的所有人都緊緊地聚集在一輛瓦斯車旁;下一張則是一羣仰天長笑的幫派份子站在堡壘之後一字排開,手中的槍支格外醒目。
那鮮明的對比,直接而強烈地傳達出一個信息:恐怖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