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9 罪惡之城
中/國劇院放映廳的燈光緩緩暗了下來,愛默生的心緒不由澎湃起來,混雜着期待和亢奮的情緒讓他有些坐立不安地扭動着身體,可是視線卻一動不動地鎖定着大屏幕,唯恐自己的一點疏忽就錯過了任何一點細節。
周圍依舊殘留着瑣碎的議論聲,空氣裡的炙熱和喧鬧依舊沒有完全沉澱下來,但這一切都無法影響愛默生,他全神貫注地看着眼前那塊大屏幕,然後就看到了混沌影業那標誌性的片頭,血液瞬間朝着心臟洶涌而去,亢奮到了極致於是就開始平靜下來,他必須讓自己專心致志地投入電影之中。
那悠揚的薩克斯風出人意料地飄蕩而來,沒有演員列表,沒有製作人和導演介紹,甚至沒有影片名稱,電影居然直接就開始了,這讓現場觀衆傳來了悶悶的躁動聲,顯然沒有人預料到這一點。但愛默生卻伴隨着那曼妙的爵士樂進入了六十年代的風情之中,優雅卻帶着一絲動亂。
黑白畫面之中一抹紅裙嫋嫋前行,強烈的視覺衝擊力奪走了所有人的呼吸,愛默生瞪大着眼睛屏息凝視,驚愕地看着在狂風之中獵獵作響的紅色裙襬,僅僅只用了十五秒時間,愛默生就已經進入了這個神奇的世界。
“我摟着她,直到她死去。我永遠都不會知道她在逃避什麼。明早我會去領那賞金。”
英俊的男人,妖冶的女人,浪漫的旋律,闌珊的燈火,飄搖的雨絲。正當所有人都以爲這將會是一場羅曼蒂克的愛情萌芽時,男人卻突然殺死了女人,摟着那妖豔的紅色身影跪坐在小雨之中,等待着鮮活的紅色緩緩沉寂下來,色彩一點一點地消失。稀稀拉拉滴落的雨絲在地面的積水之中漾出一個個漣漪,猶如一首清新小詩一般,風情萬種的薩克斯風旋律更是增添了一抹唯美,可是男人的話語卻是如此冰冷,宛若一把利劍,狠狠刺入了觀衆的心窩。
愛默生瞠目結舌地看着大屏幕,不僅僅因爲那生動的視覺效果,更因爲那詩意盎然卻又冰冷刺骨的黑暗,一切都讓人猝不及防。震撼而美妙。
三分鐘,蘭斯僅僅只用了三分鐘,就完成了電影歷史上最美好、最殘酷、最獨特、最浪漫的開篇。整個放映廳裡鴉雀無聲,那細瑣的躁動都完全消失不見,每個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大屏幕,大腦失去了所有的反應能力。
但愛默生知道,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而已。
事實的確如此,當愛默生看到哈迪根擡起手槍時,一槍擊飛了小羅傑的右手,整支右手直接砍斷,只留下一大堆熒光白的血液;一槍擊中了小羅傑的下體,緩緩滲透出一團液體。漫畫式的處理效果、完全黑白色的色彩對比、塗鴉式的液體呈現、戲劇化的表演風格……愛默生已經徹底詞窮了,根本找不到合適的語言來形容視覺上的震撼,甚至就連靈魂都開始微微顫抖,那種奇妙的觀影體驗將所有雜念都摒除在外,所有的思緒都維繫在眼前這一塊展現神奇的大屏幕之上。
比起視覺效果來說,更加震撼的是這個來自罪惡之城的故事,這個遊走於現實與虛幻之間的故事。十三分鐘,不過十三分鐘而已,愛默生就領悟了“歡迎來到你的罪惡之城”活動的含義,他終於明白了蘭斯的用苦良心。
十三分鐘表面看來講述的只是一個警/察救援一名被綁架少女的故事,但細節的闡述卻彰顯出了蘭斯的劇本功力。
從哈迪根的搭檔鮑勃口中可以得知,哈迪根是一名骯髒警/察,女兒曾經因爲他的貪婪和疏忽而意外去世,至今哈迪根都還是因此自責,甚至不惜“背叛”了鮑勃——所謂的背叛,就是拒絕接受賄賂,拒絕放過小羅傑的案子,勢必追查到底。
原來,小羅傑是參議員的兒子,位高權重,但小羅傑卻有特殊的孌/童癖好,所以不斷綁架未成年女孩和男孩。鮑勃接受了賄賂,決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哈迪根卻突然決定成爲一名英雄,想要將小羅傑繩之於法,拯救被綁架的南茜。即使鮑勃試圖說服搭檔,南茜是一名不懂事的少女,如果不是她自作孽,小羅傑也不可能綁架她,所以鮑勃希望哈迪根放手不管。
但,哈迪根一意孤行。
最後,哈迪根廢了小羅傑,但也被鮑勃擊傷,大片大片的血花猶如傲然盛開的花朵,開滿了哈迪根的肩膀、手臂、胸膛和腹部,這讓哈迪根疲憊地靠在碼頭上。南茜得救了,哈迪根卻緩緩閉上了眼睛。
這纔是真正的罪惡之城,每一個人都是壞蛋,受害者南茜也是,英雄哈迪根也是,更不要說小羅傑和鮑勃了。就連第一幕出現的男人和女人也是。沒有人可以例外,那深入骨髓的邪惡在黑白影像之中瀰漫出一股強大的力量,震撼着愛默生的思緒。
“噢。”一陣驚呼聲響了起來,讓愛默生眉頭不由微微皺了起來,他不喜歡看電影時被打擾,尤其是眼前這部看起來內涵深刻的“罪惡之城”,似乎每一個鏡頭都值得細細品味。但愛默生也不得不承認,眼前的畫面真的太有視覺衝擊力了。
野獸與美女。
不是字面意義上的,而是真實含義上的,畫面上出現的就是野獸與美女。面目猙獰的馬弗,嬌豔如花的歌蒂;健壯如牛的肌肉,順滑絲緞的肌膚;傷痕累累的身軀,金髮紅脣的嬌顏……鮮明對比帶來的濃烈化學效應剎那間迸發出來,令人口乾舌燥、心潮澎湃。
克洛伊忍不住吞嚥了一口唾沫,即使身爲女生,她也難以抗拒電影畫面所帶來的猛烈衝撞,她不由移開視線,左右看了看,卻發現身邊所有人的視線都一動不動地鎖定着大屏幕,眼睛裡折射出來的驚豔和震撼已經逐漸褪去,烙印在靈魂深處,只剩下全神貫注地投入。
鮮豔的紅色、燦爛的金色、濃郁的黑色,就好像是頑皮的孩子打破了調色盤,在一塊黑色畫布之上肆意狂奔,揮灑出了張揚的線條,那耀眼的紅色和璀璨的金色雜糅在一起,猶如絲綢般順滑地流淌下來,四周煙霧繚繞的黑色在輕輕涌動着,黑暗之中的巨人試圖支撐起夜幕的沉重,但寬厚的肩膀卻似乎不堪重負,那富有想象力的鏡頭將所有色彩和線條整合成了一副令人歎爲觀止的藝術作品。
跟隨着馬弗的步伐,罪惡之城的面貌一點點揭露出來,污穢從生的巷子,無法無天的酒吧,掌握黑暗帝國的政客,狼狽爲奸的執法機構和黑暗勢力,窮兇極惡的變態殺手,詭計多端的妓/女,助紂爲虐的主教……漫天漫地的腐朽和罪惡滲透到這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甚至就連血液都已經成爲了黑色。
馬弗與歌蒂墜入了愛河,她給了馬弗從所未有的溫暖,然而,醒來之後,馬弗卻發現躺在身邊的歌蒂被殺害,自己則面臨着殺人的指控。馬弗的內心被憤怒和復仇的火焰點燃,他試圖尋找出幕後的黑手。但他卻遇到了層層阻礙,事情真相在血腥和殺戮之中緩緩揭開了原本的面目:隱藏在殺人兇手背後的主教,利用着妓/女對信仰的虔誠,幫助殘酷無情的凱文殺死了一個又一個低賤、窮困、下作的妓/女,然後眼睜睜地看着凱文將這些人變成自己的盤中餐。
在極簡的黑白畫面之中,紅色的血液似乎成爲了唯一的鏡頭語言,緩緩滲透出來的痛苦,蓬勃爆發飛濺的血腥,壓抑在傷口之下的隱忍……殘酷而冷靜的鏡頭之中,僅有的一抹色彩將情緒繃到了極致,清晰而深刻地勾勒出每一個畫面、每一個細節的真實情緒,牢牢地束縛着克洛伊的大腦,無法擺脫。
克洛伊只覺得血脈噴張、心臟狂跳,當看到雙手沾滿血腥的馬弗終於復仇成功時,她居然感受到了難以言語的快感。
整個放映廳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凱文的四肢都被鋸斷了,鮮血淋淋地被綁在樹幹上,馬弗就這樣靜靜地守候在一旁,等待着被血腥味吸引而來的狼羣,看着狼一點一點地將凱文撕碎、吞噬,活生生地將凱文折磨致死。
但,更爲可怕的是,凱文從頭到尾都沒有喊叫一聲。
黑白畫面之中,只有一片漫畫剪影呈現出了整個過程,沒有多餘的血腥,但還是讓克洛伊不寒而慄,那種從靈魂深處激盪起來的恐懼緩緩蔓延開來。她分辨不清楚,自己害怕的到底是馬弗,是凱文,還是將這一切合理化的罪惡之城。
很快,克洛伊就明白了。
“你可以儘量尖叫,如果你願意的話。”馬弗緩緩地將主教折磨致死,與凱文狼狽爲奸的主教,他用自己的雙手掐爛了主教的喉嚨,飛濺的鮮紅色血液讓馬弗那扭曲的臉龐看起來猙獰可怖。
警/察們闖了進來,他們擡槍掃射了馬弗,然後將他帶回去,將處於生死邊緣的馬弗救活了;緊接着又試圖將馬弗毆打成招,甚至威脅要殺死馬弗的母親,可馬弗依舊拒絕承認,那迸發出來的血液沒有任何顏色,彷佛沒有任何溫度一般;最後教皇站了出來,將所有莫須有的罪名推到了馬弗身上,包括那些消失在凱文和主教手上的生命。
沒有人會相信雙手沾滿鮮血的馬弗。
於是,他被送上了電椅。遺留在他失去了生命的雙眼之中,依舊是他和歌蒂溫存的那張紅色大/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