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5 奮不顧身
“艾瑪！耶穌基督！艾瑪！嗚嗚嗚……艾瑪！救命，救命啊，嗚嗚嗚……”
那支離破碎的聲音在洶涌的海風之中被攪成了無數碎片，隱隱約約的喊聲根本無法識別清楚，也許就是聽到的詞彙，也許不是，那種懸在半空的晃盪感被肆虐的海濤聲徹底擊潰，彷佛話語的碎片散落在每一個角落，無法拼湊完整，只殘留下撕心裂肺的悔恨和恐懼，在冰冷的狂風之中飄散。
空氣裡的最後一絲溫度，都被掐滅。
邁克爾愣了愣，呼吸下意識地就停止了，不知所措地看着蘭斯，是不是聽錯了？還是說只是一個誤會？又或者說是其他“艾瑪”，今晚派對的艾瑪可着實不少？再不然就是……兩個人都下意識地開始在四周搜尋了起來，洶涌的人羣裡卻擁擠在了一起，根本看不到艾瑪的身影，風聲之中絕望的嗚咽聲依舊在飄散，夜色冰冷得讓人窒息，所有思緒亂成了一團麻，但邁克爾甚至沒有來得及出聲，他就看到蘭斯急速轉身，拔足狂奔的背影，夜色剎那間就將蘭斯的身影吞沒。
血液，瞬間凝固，那種刺骨的冰冷由內而外爆發出來，刺得肌肉隱隱發疼，優雅從容的面具被直接擊得粉碎，迅雷不及掩耳，他甚至沒有來得及掩飾，最真實、最脆弱的自己就這樣赤果果地暴露出來，笑容就這樣僵硬在了嘴邊，像是破敗的布娃娃，表情一點點剝落，毫釐之間席捲而來的情緒狠狠地抓住了心臟，猛地就無法呼吸，就連大腦都停止了運轉。沒有恐懼，沒有擔憂，沒有害怕，只是心慌，慌得可怕，慌得找不到方向，那種慌亂死死地掐住了靈魂，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就已經轉身開始奔跑。
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他在奔跑着，用盡渾身力氣奔跑着，就好像世界末日一般。沒有理智，沒有情感，甚至沒有思緒，麻木僵硬的大腦被惶恐不安的慌亂完全佔據，擡起頭只能看到一片黑暗，無邊無盡的黑暗，茫然地看向四周，卻根本找不到一個方向。
慌了，徹底慌了，就這樣慌了，毫無預警，無法阻擋，彷佛整個世界都崩潰了一般。蘭斯只覺得自己在緩緩下沉，彷佛墜入了無邊無際的大海里一般，四肢被牢牢地固定着，然後緩緩下沉，無論他如何掙扎，都無法移動一根手指，只能放任自己下沉，光芒一點一點地被海水吞噬，大片大片的黑暗張牙舞爪地伸出了觸角，悄無聲息地撲了過來，狠狠地抓住了他的腳踝，慢慢地、緩緩地、漸漸地往下拉扯，周圍的光芒開始越來越縹緲，幾乎就要消失不見。
“救命！艾瑪！艾瑪！有人嗎？有人來幫幫忙嗎？”
破碎的聲音只剩下一片含糊的話語，淚水和口水似乎已經完全模糊了話語，但卻猶如一道光芒，拉扯着蘭斯朝着一個方向前進——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依舊在跑着，忘我的奔跑着，他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雙腳，只是在奔跑着。艾瑪？艾瑪在哪裡？她到底在哪裡？
“這兒！這兒！這兒！”聲音越來越近了，蘭斯只感覺到了一陣用力的拉扯，黑暗之中一個模糊的面孔在眼前晃動，淚水讓整個臉龐看起來不真切，只有那雙猩紅色的眼睛釋放出求助的光芒，“快，救救艾瑪，快！求求你了，求求你！”
轉過頭，蘭斯就看到了漆黑如墨的大海之上，隱隱約約的一個小白點，在海浪的洶涌之中搖擺着，那微弱的搖晃幾乎就要被波濤吞噬，讓人無法確定到底發生了什麼。可蘭斯卻沒有思考的時間和空間，也沒有思考的能力，一把扯下西裝外套，加速衝刺地躍進了大海里，幾乎一秒鐘都不到，冰冷的海水就完全將他吞噬，四肢開始變得麻木起來，但蘭斯卻根本感覺不到，用力，再用力，加把勁，他還需要再加把勁。
整個世界在這一刻都安靜了下來，彷佛一點聲響都沒有，靜謐得令人恐懼，激烈的浪濤在不斷洶涌着，彷佛用盡全身力氣，前進的距離也十分有限，甚至產生一種距離越來越遠的錯覺，讓人絕望地想要放棄。
不行，絕對不行放棄！
擡起頭，蘭斯試圖分辨方向，但大海卻只剩下一片洶涌，白點消失了，白點已經消失了。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到盡頭，也看不到方向，無邊無際的黑暗就像一隻沉睡的巨獸，將所有希望光芒都吞噬一空。轉頭看向了身後，別墅的光芒猶如一隻火把般支撐起整個藏藍色的夜空，洶涌的人羣化作了一排渺小的海岸線，連綿起伏，但再次轉過頭來，周圍還是無盡的黑暗，彷佛就連大海都已經變成了墨汁般。
人呢？人呢！方向到底在哪裡？他到底應該朝那個方向遊？
沒有時間了，他沒有時間猶豫躊躇了，冷靜，他必須冷靜，只有冷靜下來，才能放手一搏，這是他唯一的機會。再次咬緊牙關，用力地擺動着雙臂，身體裡爆發出難以置信的能量，瘋狂地朝着記憶之中的方向遊了過去，然後就一個猛子扎進了水裡，不斷揮舞着四肢，試圖去觸碰到溫熱的身體。
但……但，沒有，還是沒有，除了海水還是海水，阻力似乎越來越大，冰冷的海水開始蠶食血液的溫度，就連靈魂都開始瑟瑟發抖起來。沒有，依舊沒有任何跡象，就連海岸邊的哭喊和呼救都變得微弱起來，世界是如此安靜，似乎只要輕輕吐出一口氣，就會徹底安靜下來一般，然後，就沒有然後呢，所有的煩惱、所有的糾結、所有的野心、所有的夢想，都會徹底消失。
好累，他真的好累，如果他可以放鬆下來休息就好了，他真的真的好想休息一下。
“砰”，一聲悶響，他的左腿踢到了什麼，眼睛頓時一亮，肺部裡的空氣已經快不夠用了，但他卻沒有時間浮出水面去呼吸了，下意識地就順着左腿的方向遊了過去，沒有，還是沒有……等等，有了，有了！他抓住了一個東西！是手臂！是艾瑪的手臂！
可是，爲什麼如此沉重，爲什麼會如此沉重。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環抱着那瘦弱的肩膀，快速蹬腿。氧氣……已經沒有氧氣了，肺部灼熱得厲害，那種燃燒的火焰從肺部擴散開來，朝着四肢洶涌而去，渾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在刺痛着，但依舊沒有衝破水面。
頭頂之上，水平面上一絲光芒都沒有，除了黑暗，還是黑暗，靜謐的黑暗彷佛根本看不到一個盡頭般。
“呼！”終於衝破了水面，他開始大口大口呼吸起來，但卻沒有休息的時間，懷抱裡的人一點動靜都沒有，彷佛已經失去了呼吸，內心深處的恐慌再次開始洶涌起來，浩浩蕩蕩。不能，他絕對不能慌張，來得及，一切都來得及，他需要快一點，再快一點。
“這兒！這兒！”不遠處傳來了中氣十足的聲音，應該是前來救援的其他人，聲音打破了桎梏開始一點點變得熱鬧起來，蘭斯只覺得四肢似乎又找到了一些力氣，快速蹬腿起來，腳底終於感受到了沙灘的柔軟，他試圖站起來，可是腳踝卻猛地一軟，根本無法借力，只能繼續蹬腿，海浪猛地一衝，就將他們兩個人衝上了沙灘。
一羣人蜂擁了上來，將兩個人拖上了沙灘，人羣迅速蜂擁上來，蘭斯試圖站起來，第一時間展開救援，但雙腿卻一點力氣都沒有，一個趔趄就沒有跟上腳步，眼睜睜地看着衆人將艾瑪搬到了沙灘緩和處平放下來，那種無力感席捲而來，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無助。
“艾瑪，嗚嗚嗚……艾瑪……你不能有事啊，嗚嗚嗚……”那個求救的聲音在悲傷的呼救着，那無助的脆弱和恐懼的慌張在海浪聲之中不斷迴盪着，哭得讓人心碎。
“讓開，讓開！”有聲音介入了進來，似乎展開了心肺復甦術。
蘭斯也不知道從哪裡重新找到了力量，奮力站了起來，一步一個腳印，如此沉重，卻又如此堅定，走近了人羣，然後一把撥開人羣，看到了包圍圈正中央的兩個人。一個沒有任何生機的身體躺在沙灘上，一個渾身溼答答的男人正在有節奏地擠壓着她的胸膛，然後湊下去開始進行人工呼吸。
昏暗之中，蘭斯看不清楚那具身體的面容，但卻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死氣沉沉的身體一點回應都沒有，耳朵傳來一陣耳鳴聲，嗡嗡作響，蘭斯跌跌撞撞地走了上前，試圖蹲下來，卻不小心整個人跪在了沙灘上，然後就看清楚了那張面容。
不是艾瑪-斯通。
熱淚瞬間洶涌而善，模糊了視線，蘭斯擡起手狠狠地擦拭去了那股溫熱，重新恢復了清晰的視線，認認真真地、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不是艾瑪-斯通，她不是艾瑪-斯通，她不是艾瑪-斯通……
這個想法狠狠地抓住了蘭斯的心臟，緊繃到了極致之後，猛然釋放，蘭斯整個人就跌坐在了沙灘上，雙眼茫然地看着眼前混亂的景象，腦海裡卻只有一個想法，唯一的一個想法她不是艾瑪-斯通。
錯雜的情緒在舌尖洶涌着，渾身的力氣彷佛被直接抽空了一般，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狠狠地閉上了眼睛，彷佛腦海裡的嘶吼、尖叫和吶喊酣暢淋漓地宣泄出來。他瘋了，他真的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