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點,許望秋醒來之後,感覺腦袋暈乎乎的,有點睡眠不足。最近這些天他白天要忙音樂會的事,晚上回到寢室跟劉林他們討論《獵鷹》,經常討論到一兩點,簡直比電影拍電影的時候還要忙。許望秋用力搓了搓臉,將睏意從身體中趕走,今天音樂會要開始排練了,必須振作精神才行。
許望秋洗臉漱口回來,見劉林他們還躺在被窩裡不願意起來,就過去將他們的被子一個個全掀開。劉林他們怪叫着從牀上彈起來,嘴裡叫着“好冷”,開始胡亂地穿衣服。
吃過早飯,許望秋他們在寢室裡討論了一陣《獵鷹》,然後坐公交車來到首都體育館。走進首都體育館的時候,參演演出的十一位演員,以及八支樂隊都到了。
“走進新時代”音樂會籌備的時間比較短,排練時間只有二十多天,其中演出曲目大部分是新歌,如果只有一支樂隊,那每個演員的排練時間都很少。爲了解決這個問題,許望秋他們就把樂譜、以及編好的曲子交給演員,讓他們跟自己單位樂隊一起排練,演出的時候由他們和單位的樂隊一起演出。參加演出的演員來自八個單位,今天自然就來了八支樂隊。
許望川和謝非沒有到場,他們帶着文化部批文去外地聯繫演出的相關事宜了。謝非到魔都去了,而許望川先是去天津聯繫場館,然後會去羊城。許望秋相信許望川這一趟跑下來,演出的流程就相當清楚了。等到真正走穴的時候,他就不會兩眼一抹黑。
許望秋正要往體育館中心走,突然聽到蘇白大喊“望秋!望秋”,他擡頭一看,蘇白正在看臺上衝自己揮手,旁邊是她的室友劉燦燦等人。許望秋過去跟蘇白她們聊了幾句,便來到體育場中央,跟演員們匯合。
參與演出的演員、主持人,以及樂隊成員都已經換好了衣服。樂隊穿的是他們平常的演出的服裝,而演員和主持人則是由歌舞團專門爲他們訂做的。他們是代表各個歌舞團來參加演出,代表着各個歌舞團的形象,歌舞團對此都比較重視,專門爲他們定做了演出服。
郭嵐英、李谷依是參加過無數演出的大神,對在體育館演出並覺得有什麼稀奇的,不過其他演員大部分是新人,是第一次到體育館演出,覺得格外新鮮,嘰嘰喳喳地議論着。“這場地好大啊,以前還從來沒有在這種場地演過。”、“跟在劇場的演出感覺完全不同。”、“對啊,在劇場演出,我們看觀衆要往下看,在這個場地演出,我們看觀衆要擡頭看。”
許望秋過去跟谷鑑芬聊了幾句,揚了揚手裡的節目單,對演員們大聲道:“下面我們準備正式排練,我先把大家的上場順序說一下,大家把自己的上場順序記好。第一個上場的是李谷依同志,第二個上場的是任豔同志,第三個上場的是蔣大緯同志……”
像這樣的音樂會,演員出場順序是很重要的,如果安排不當,很造成冷場。比如把郭嵐英安排在第三個上場,觀衆反應肯定特別強烈,那第四個上場的演員就慘了,有郭嵐英珠玉在前,第四個上場的演員就很難引起什麼反應,導致冷場,遇到暴躁的觀衆甚至會喝倒彩。
在聽到出場順序後,有兩三個演員馬上對許望秋和谷鑑芬說,把自己安排在某某某後面演唱壓力太大了,能不能給我換個位置。不過許望秋和谷鑑芬沒有同意,出場次序是他們精心設計的,而且節目單都已經印刷好了,肯定不能改。
上午十點彩排正式開始,白秋玲穿着一襲白裙,如同仙子般輕盈地走到舞臺中央的話筒前。這個時代沒有無線麥克風,都是有線的,演員都是站在話筒前演出。
白秋玲擡頭看着舞臺上的僅有是十多個觀衆,露出迷人的微笑:“親愛的觀衆朋友們,大家晚上好!今天是1980年1月15日。新的一年已經到來,在這新年伊始,我們歡聚一堂,共同感受春天的氣息,一起度過這美好的時光。”
等白秋玲將開場詞講完,許望秋將手舉起來,示意暫停。他走到舞臺中央,對白秋玲道:“白秋玲同志,你的報幕還那個問題,播音腔太嚴重,感覺特別嚴肅。我們辦這個音樂會的目的是什麼?就是把音樂帶給大家,讓大家一起欣賞音樂,從形式上來說就像聯歡會,甚至跟我們平常去郊遊的時候唱歌是一樣的。”
許望秋模仿着白秋玲的語氣,用播音腔道:“我們歡聚一堂,共同感受春天的氣息,一起度過這美好的時光。平常你是這麼跟朋友說話的嗎?”
白秋玲抿着嘴看着許望秋,不好意思地笑着。報幕的問題許望秋給她講過好幾次,希望報幕的時候儘量自然,有親和力,只是她受的報幕訓練一直是這樣,一時半會改不過來。
許望秋教育道:“現場觀衆是你的朋友,你不是簡單的報幕,是在跟朋友交流,告訴你的朋友的接下來要演什麼。所以,放鬆一點,自然一點,不要那麼嚴肅刻板。”
白秋玲輕笑道:“我本來挺放鬆的,現在聽到你這麼說,我就真的有些緊張了。”
許望秋哈哈笑了一聲,安慰道:“不要緊張,你報幕已經非常出色了,只是我們的要求比較高,希望你能夠更出色,我們也相信你能夠做到更好。就按照你跟我說話的這種狀態報幕就可以了。我們再來一遍。”
待許望秋退出舞臺,白秋玲重新開始報幕。這次報幕,她還是帶着播音腔,不過比剛纔要好點。許望秋沒有叫停,白秋玲就繼續往下報:“一月是梅花開放的日子。梅花傲霜鬥雪,堅韌不拔,不屈不撓,是中華民族的民族精神。下面有請李谷依同志爲我們演唱《一剪梅》。”
聽到李谷依要出場演唱了,坐在看臺上的蘇白他們都紛紛鼓掌。
許望秋看到李谷依從體育館的入場口緩緩走來,意識到演員出場是個問題。體育館演出跟劇場演出不同,劇場演出在報幕後,演員直接從舞臺左邊的上場口上場;但體院館的入場口距離舞臺特別遠,演員從入場口出來,要走一兩分鐘才能走到舞臺中間。
許望秋心想是不是改一下,在報幕員報幕的時候,演員就開始往前走;等到報幕完成,演員就離舞臺不遠了,觀衆就不用等那麼久。不過他很快放棄這個想法,讓觀衆等一兩分未必是壞事,這樣反而會更有期待感。
李谷依緩步走到舞臺中央,在悠揚的長笛聲中深情開唱:“真情像草原廣闊,層層風雨不能阻隔。總有云開日出時候,萬丈陽光照耀你我。真情像梅花開過,冷冷冰雪不能淹沒……”
《一剪梅》這首歌旋律悠揚婉轉,搭配上李谷依宛轉悠揚的唱腔,再加上恰到好處地運用了民族樂器,使得整首歌曲婉轉抒情,誠摯而深情。在悠揚的歌聲中,現場所有人都彷彿看到白茫茫一片大地,看到飄揚的雪花,看到一枝紅梅在雪白中怒放……
一曲唱罷,蘇白她們幾個女生都情不自禁的鼓掌;而劉林他們幾個更是激動得站了起來,一邊拍手,一邊大聲叫好。《一剪梅》跟大家平常聽的歌曲不是一個路子,柔美抒情並帶有古風。在場的年輕人都覺得特別新鮮,而且特別好聽,都覺得這纔是屬於自己的歌曲。
劉燦燦在拼命拍手的同時對身邊的蘇白道:“這首歌真的特別好聽,詞也寫得特別好,特別有意境,運用了多種比喻刻畫人物的形象與情感。”
蘇白拼命地點頭,難掩心中的激動:“對啊,表面上是在歌唱梅花,其實是在唱愛情,特別有意境,也特別美。”不過她又有些擔心:“現在批靡靡之音批得特別厲害,在音樂會上唱愛情歌曲不會出問題吧?”
劉燦燦不以爲意地道:“你就別瞎操心了,能出什麼問題啊?劉心武的《愛情的位置》沒問題,《鋤奸》裡段海平和劉文英愛情也受到肯定了,在歌裡唱唱愛情會出什麼問題?”
蘇白也覺得自己似乎有點過於敏感了,應該不會有事的。
演員們按照順序一個接一個的出場表演,許望秋和谷鑑芬站在舞臺外面,仔細傾聽他們的演唱。如果發現演唱有問題,或者有瑕疵,等到一首歌唱完,他們會走上舞臺將問題指出來,讓演員重新演唱。
谷鑑芬糾正都是演唱技巧上問題,許望秋糾正的是演員對歌曲的理解,以及情感投入的問題。這對許望秋來說並不難,唱歌和演戲本身有相通的地方。比如演員演戲的時候可以通過內心視像,在大腦中將演出的場景呈現出來。在唱歌的時候,同樣可以運用這個技巧,比如唱《一剪梅》的時候,腦子裡就可以構建紅梅在白雪中怒放的場景。
排練整整進行了一天,直到下午五點才結束。
許望秋對排練效果比較滿意,李谷依他們都是歌舞團演員,可以說是國家隊成員,演唱水平絕對沒有問題,就是細節的處理和對歌曲的理解還有瑕疵。距離音樂會開演還有二十來天,他相信等到正式演出的時候,演員們的演唱應該能達到極佳的水平了。
時間很快來到12月31號,在這一天《工人日報》和《北平日報》同時刊登“走進新時代”音樂會的大幅廣告。兩份報紙的廣告完全相同,上面寫着:“應首都廣大觀衆的要求,北平電影學院聯合首都文藝團體,舉辦‘走進新時代’音樂會。著名歌唱家郭嵐英,李谷依,歌壇新星鄭緒蘭、蔣大緯、朱明英……”
廣告上寫着詳細的售票信息:“1月5日上午9時起在首都體育館、北海體育場、宣武體育場、新街口南大街清華體育用品商店、王府井大街利生體育用品商店、海淀體育場正式售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