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新時代”音樂會在央視播出後,如同一枚石子猛然投入平靜的湖面,激盪起無數漣漪,在沉悶的文藝界引起巨大的爭議。音樂會上那些不同風格的音樂,讓很多觀衆耳目一新,叫好聲不斷。不過認爲音樂會是靡靡之音的聲音也不少,甚至有人在信裡寫道:“二十年後,你們一定會坐在歷史的審批席上”。
在隨後幾天裡,央視廣播大院的收發室收到了無數來自全國各地的信件。觀衆搞不清楚音樂會是誰辦的,看到在央視播放,就把寄給了央視。不到一週的時間,央視收到的信件就裝了三麻袋。
在極短的時間內,《一剪梅》《精忠報國》《故鄉的雲》等歌曲的旋律開始在大街小巷迴盪。許望秋和蘇白進城,一路上時不時能聽到路人哼着音樂會某首歌曲的旋律。他對此非常滿意,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有音樂會在前面開路,許望川他們走穴的阻力會少很多。
大年初八下午,許望秋、許望川和米佳山到秀影廠廠長辦公室,找張小平談走穴的事。過完年之後,許望川將走穴計劃告訴米佳山,邀請他加入。米佳山幾乎沒有絲毫猶豫,就答應了。他工資五十多塊,現在有機會賺幾十萬,怎麼可能拒絕。
到了張小平辦公室,許望秋沒有急着說走穴的事,先告訴張小平,《獵鷹》預算應該在300萬左右,甚至可能到500萬。
《獵鷹》劇本去年就通過了秀影廠藝管會審查,不過那時候13號文件還沒有出來,許望秋沒有急着做預算。要是那時候做預算,最高只能做90萬。現在是計劃經濟,如果計劃一旦定了,就不能再修改。《獵鷹》籌備工作一直慢悠悠的進行,其實就是在等13號文件。
張小平輕笑道:“你知道我們廠去年利潤纔多少嗎?總共才170多萬。你一部電的成本影就要300萬,真是敢開口啊!”
許望秋淡淡笑道:“張廠長,你知道《鋤奸》賣了多少個35毫米拷貝嗎?453個。光是拷貝收入就是453萬。你知道《鋤奸》觀影人次是多少嗎?35毫米和16毫米膠片的觀影人次加起來超過4億了,票房將近五千萬,最終票房很可能超過1億元。按照規定,票房達到兩千萬,每增加一千萬,電影廠分一百萬。如果票房達到一億,那電影廠可以分900萬。電影《鋤奸》的海外版權賣了200多萬,最終有可能賣到400萬。按照規定,電影廠差不多能分300萬人民幣。這三項加起來,電影廠可以獲得超過1600萬的收入。我不敢說《獵鷹》收入一定比《鋤奸》高,但肯定相差不會太多。300萬投資有什麼不能開口的?”
張小平對《獵鷹》很有信心,相信《獵鷹》上映後引起的反響不會比《鋤奸》小,《獵鷹》給秀影廠帶來上千萬利潤完全可能,笑道:“我說你一句,你馬上還我十句。放心吧,投資肯定沒問題,你儘快把詳細預算做出來。”
許望秋連連點頭:“我會盡快把詳細預算拿出來的。”
張小平看了看許望秋旁邊的許望川和米佳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緩緩地道:“你們三個過來,肯定不會是爲了這件事,有什麼事直接說吧?”
許望秋並沒有急着說自己的目的,而是問道:“張廠長,你對咱們廠的勞動服務公司怎麼看?”
張小平不明白許望秋怎麼突然問這個,就道:“我能能有什麼看法,是安置返城知青搞的。都是廠裡的小孩,肯定得想辦法安置吧。我們廠人員臃腫,沒辦法把他們招進來,只能把他們安置在勞動服務公司。我們也不奢求勞動服務公司賺錢,能夠養活他們自己就行了。你問這個幹什麼,不會對勞動服務公司有什麼想法吧?”
許望秋還真的是在打勞動服務公司的主意,他希望通過勞動服務公司,給走穴戴上一頂合法的帽子。
按照國家規定,從事經營性演出,必須向當地演出管理中心報批,通過審批之後才能演出。比如在西川演出,就必須得到省演出管理中心的審批,在通過審批之後才能演出。
有的穴頭就把演出掛在正規單位名下,向上級主管部門申請,等通過審批之後進行演出。比如許望秋以132廠的名義,向省演出管理中心報批,在通過審批之後進行演出。這種演出的流程完全合法,被稱爲走官穴。有些穴頭就不管這個,根本不報批,直接去租個場地,拉一幫人就開演了,這種被稱爲走**。
走**明顯違規,如果真的有人要追究,走**會被文化部處罰。走官穴要繁瑣很多,但完全符合國家規定,就算想挑毛病也挑不出來。
爲了給走穴戴上完全合法的帽子,許望秋把目標瞄準了秀影廠的勞動服務公司。
運動結束後,由於知青集中回城,造成了嚴重的待業和失業高峰。知青回城後很難找到正式工作,當時是企業辦社會,下鄉的時候,是以父母所在企業的名義下去的,回來那還得找所在企業。中央政策是誰家孩子誰抱走,父母在哪個單位,哪個單位負責安排工作。於是,,國有企業的職工子女被國有企業自己包下來了。只是很多廠沒有那麼多崗位,沒辦法讓他們成爲企業職工,就把他們放在勞動服務公司等附屬企業,這就形成了廠辦大集體。
國有企業承包要等到一年後,而電影廠則要等到80年代後期去了。不過集體企業要求就沒這方面的顧慮,在一些地方已經出現了承包集體企業的現象。勞動服務公司不是國有企業,而是集體企業,屬於可承包範圍。
許望秋指指許望川和米佳山,呵呵笑道:“他們兩個想進勞動服務公司。”
許望川和米佳山是廠裡的正式工,是國家的人,而勞動服務公司是集體的人。正式工去勞動服務公司等於扔了金碗去捧泥碗。米佳山是大學畢業生,現在已經是副導演,做導演只是時間問題,怎麼可能去勞動服務公司。
張小平自然不信,不過他相信許望秋不可能平白無故地提勞動服務公司,笑罵道:“少跟我賣關子,你小子到底在打鬼主意?”
許望秋笑嘻嘻地道:“我們三個希望承包廠裡的勞動服務公司。”
“承包勞動服務公司?”張小平愣了一下,他覺得許望秋他們瘋了,勞動服務公司就在賣點小零食之類,又不賺錢,連忙勸道,“望秋,你好好的電影不拍,怎麼想起承包勞動服務公司來了?你在電影上這麼有才華,應該抓緊時間多拍電影,不要把心思用在其他地方。”
許望秋大義凜然地道:“我們想爲中國電影企業改革探探路。人家國外的電影廠票房收入只佔電影收入的一半,可以通過其他途徑賺很多錢,人家外國可以搞,我們爲什麼不能搞?現在全國都在談改革,電影系統也在談改革。我們就想試一試。”
張小平見許望秋把調子唱得這麼高,還真沒法反駁,沉吟道:“農村搞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搞得倒是轟轟烈烈的,但我們這是國有企業,我們這個能承包嗎?”
米佳山十分肯定地道:“我問過省裡的領導,回答是肯定的,說可以試試。現在國家搞改革,走的是一條前人沒有走過的路,需要進行各種嘗試。有的地方鄉鎮企業已經在搞承包了,我們這個勞動服務公司也是集體企業,當然可以承包。”
張小平微微點頭,米佳山父親是西川省委領導,米佳山跟省裡領導比較熟,既然他問過省裡的領導,而領導說可以試試,那應該可以試試。
許望秋補充道:“國家很快就會出臺政策,到時候電影廠肯定都會搞承包制。”
張小平一怔:“你怎知道?”
許望秋狐假虎威地道:“去年暑假開製片廠廠長會議的時候,我不是提了個建議嘛,就是要搞電影出口公司。在過年之前,國家專門召開會議,討論這件事。我也有幸參加了。在會議上國家計委的同志說,國內的企業很快要搞承包制,電影廠也不例外。
許望秋還真不是胡說,明年首鋼會率先實行承包制,成爲我國工業企業改革的一面旗幟;隨後國有企業紛紛推行以盈虧包乾爲主要內容的經營責任制,電影廠也會逐漸推行這一制度。
張小平覺得省裡領導說可以試試,中央又說很快會推行承包制,那承包勞動服務部,應該沒問題,不過這麼大的事,必須廠領導討論後才能給出結論,就道:“你們想怎麼承包,有具體的方案沒有?”
許望秋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首先我們希望將勞動服務部獨立出來,專門註冊成勞動服務公司,自主經營,自負盈虧,獨立覈算。在我們承包之後,整個公司的管理由我們說了算,實行總經理負責制……”
這個時代的企業很多缺乏契約精神,撕毀合同簡直跟家常便飯似的。
1985年的電影《代理市長》是北影廠第一次以承包的形式完成的影片。電影拍完完後賺了不少錢,按照合同規定,北影廠應該向攝製組支付25萬的分成。但北影從以財務制度不得更改爲由毀約,把這筆錢生生賴掉了。
許望秋他們三個承包勞動服務公司,秀影廠賴賬的可能性很小。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謹慎性總是沒壞處的。
在講完自己的要求和構想,許望秋凝視着張小平,緩緩地道:“最後,我們向秀影廠承諾,每年上交30萬的利潤。”
聽到許望秋說每年上交30萬的利潤,張小平嚇了一跳:“你說多少?”
許望秋輕笑道:“你沒聽錯,我們每年向廠裡上交30萬。”
張小平忍不住道:“你們承包勞動服務部到底準備做什麼?”
許望秋直接將答案道出:“走進新時代音樂會,你應該看了吧?那是我們搞的。音樂會在北平、魔都演出的時候特別轟動,我們就想,既然音樂會這麼受人民羣衆歡迎,那就應該搞下去,在全國巡迴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