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的香江非常亂,經常有黑社會到劇組收保護費,武師們平日裡除了拍些武戲外,還負責着片場的治安事宜,聚衆打羣架、開片見血、出命案都是經常事。由於多年來黑幫分子都沒能從片場討到什麼便宜,因此,他們對片場的武師們是比較忌憚的,不會輕易招惹。
袁合平身手在武師中算不上太好,不過他現在是香江有名的動作片導演,而且成立了袁家班,手下有一幫非常能打的兄弟,只要知道他的黑幫分子是不會輕易招惹他的。袁合平不清楚眼前這些是什麼人,但聽口氣像是黑幫分子,他摘掉墨鏡,把臉露出來就是讓對方看清楚自己是誰。
袁合平墨鏡這麼一摘,張耀華和周閏堅頓時就傻了。程龍是于占元的徒弟,袁合平也是跟于占元學的藝,程龍喊洪金寶大師兄,喊袁合平大大師兄;更重要的是程龍在電影圈混了很久都不紅,直到拍了袁合平的《蛇形刁手》和《醉拳》才大紅大紫。也就是說,袁合平不但是程龍的師兄,而且對程龍的發展幫助極大。程龍這個人毛病不少,但非常講義氣,非常念別人的好,如果他們把袁合平給傷了,不要說,袁家班會報仇,程龍都不會放過他們。
其他幾個武師是入行不久的新人,不認識袁合平,見他竟然敢動手打人,捏着拳頭衝上前,就要把袁合平打得滿臉開花。
就在這時,周閏堅回過神來,大聲叫道:“住手!不是他們,我們認錯人了!”
幾個武師頓時懵了,心想明明反覆確認過,就是這小子沒錯,怎麼突然說認錯人了。不過周閏堅已經說認錯人了,他們也沒辦法再打,只能看着他,等他說怎麼辦。
周閏堅見袁合平如炬的目光盯着自己,咳嗽一聲,道:“不好意思,我們認錯人了!我們要找的不是你們!”他大手一揮,高聲嚷道:“今天非把那小子找出來不可,我們去其他地方看看。”說完,他帶着幾個武師,開着秦祥淋的車迅速離去。
許望秋這才意識到對方是來找自己麻煩的,如果對方真找錯人了,那肯定會繼續找,把那個搞了龍哥女朋友的小子找出來,可他們沒有繼續找,而是馬上開車走了,這完全不合邏輯。顯然對方是衝着自己來的,只不過認出了袁合平,這才藉故溜走。
袁合平清楚以自己的身手,就算加上弟弟袁祥任,也打不過那幾個人,看到他們遠去,不由重重舒了一口氣。他轉頭看着許望秋,神情凝重地道:“望秋,你得罪什麼人嗎?怎麼會有人來找你麻煩!”
許望秋微微搖頭道:“我在香江這些天都很少外出的,除了宣傳電影,就呆在銀都,沒得罪什麼人啊,就是跟秦祥淋在報紙上打了幾天嘴仗。秦祥淋是臺彎人,剛到香江發展,應該不會是他找的人。我估計是自由總會,在戛納的時候,我跟童月鵑他們起了衝突,我還跟秦祥淋和林清霞他們打了個賭,會在五年之內把自由總會打垮。”
袁合平聽完許望秋的話簡直目瞪口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在香江你可以得罪邵氏,得罪嘉禾;可以得罪邵逸夫,得罪鄒文懷,但是絕對不能得罪自由總會和童月鵑,不誇張的說,誰得罪自由總會和童月鵑絕對是前途盡毀。面對這樣一個龐大的組織,許望秋竟然放言,在五年內將其他打垮。如果不是認識許望秋,知道他不是那種信口開河的人,袁合平肯定會認爲他是瘋子。
就在這時,袁祥任開着車過來了。袁合平打開車門,和許望秋上了車。
等汽車啓動之後,袁合平開口道:“你真的跟秦祥淋和林清霞他們打賭,五年之內把自由總會打垮,這難度也未免太大吧?”
許望秋無比自信地道:“這事聽起來難度好像很大,其實並沒有那麼誇張。自由總會之所以強勢,是因爲他們手裡掌握着臺彎市場,可臺彎是跟內地市場相比就太小了。香江電影賣到臺彎,只能賣斷,是沒有資格分成的。一部電影只能賣幾十萬,一兩百萬。而跟我們合作,是能夠享受分賬的,一部電影能夠賺幾千萬,臺彎拿什麼跟我們比?”
許望秋聲音突然提高了一個八度:“等到明天我們拋出合作政策,香江的電影公司和電影人,肯定會搶着和我們合作。自由總會封殺一個人沒問題,封殺十個人也沒問題,可如果是一百個人,一千個人呢?當我們拋出合拍片政策,就是自由總會覆滅的開始。”
袁合平微微點了點頭,擡頭看了看窗外,七彩霓虹一路倒退着,飛馳而逝。他感覺萬千心情隨燈的光線從車窗外流瀉進來,光影在他臉上流過,燈火穿過他的眼眸,一股強烈的情緒在心底涌動,香江電影的天,香江電影的格局要變了!
袁合平不知道未來會變成怎麼樣,不過有一點他是相信的,只要跟許望秋合作,自己可以賺到大錢。他吸了口氣,提醒道:“望秋,秦祥淋不是臺彎人,是香江人。你不要看他在臺彎發展,實際上在香江電影圈極有人脈。十年前好萊塢紅星狄恩馬丁,組了一個銀色鼠隊,隊員個個都是影視圈人,感情極佳,香江電影圈就搞了個東方銀色鼠隊。老大張衝、老二謝賢、老三陳自強、老四陳浩、老六鄧光容、老七是沈殿霞,老五不是別人就是秦祥淋。75年秦祥淋跟蕭芳芳結婚,程龍以龍虎武師的身份去幫忙看場子。正是在婚宴上,程龍認識了銀色鼠隊老三陳自強。在後來陳自強將程龍推薦給羅維,纔有了今天的程龍。”
許望秋見袁合平特意提到程龍,剛纔那幾個人又是練家子,頓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不錯,剛纔那幾個人是成家班的人。他們認出了你,知道你在圈內的地位,也知道你跟程龍的關係,不敢你發生衝突,所以他們纔會走。”
袁合平微微點頭道:“剛纔我看那幾個人開的車覺得有些面熟,聽到你說跟秦祥淋有矛盾,就想起來了,是秦祥淋的車。好在秦祥淋找的是程龍,如果他找鄧光容,那事情就比較麻煩了。鄧光容跟劉榮駒關係特別好,劉榮駒是聯公樂的龍頭。聯公樂主要盤踞在港九沿海地區,勢力集中在各大碼頭,幾乎壟斷全香港走私、偷渡的生意,勢力非常大。如果鄧光容替秦祥淋出頭,那事情就麻煩了。”
許望秋對香江電影圈的事不是太清楚,不過鄧光容還是知道的。不是知道鄧光容的作品,或者什麼光輝業績,而是據說他是強姦藍潔英的兩個兇手之一。現在聽了袁合平的話,他才知道自己小看秦祥淋了。不過他又不在香江發展,自然不會怕這些人,輕鬆地道:“我還以爲秦祥淋只是在臺彎混得不錯,沒想到他在香江也挺有實力的。”
袁合平不希望許望秋有什麼事,畢竟他還想跟出口公司合作,就道:“明天我讓袁祥任帶幾個身手好的兄弟過來。你跟秦祥淋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你跟他沒有什麼太大矛盾的話,我把他約出來,你們好好談談,冤家宜解不宜結嘛。”
許望秋把自己和秦祥淋起衝突的經過簡單說了下,淡淡地道:“秦祥淋代表的是臺彎和自由總會,而我代表的是內地,我跟他和林清霞簽了賭約,不把自由總會打垮,我跟他的矛盾是解不了。”
其實就算現在能化解和秦祥淋的矛盾,許望秋也不會化解的。當初他跟秦祥淋起衝突是無意之舉,但現在秦祥淋和林清霞已經成爲他打垮臺彎電影計劃的一部分,不可能放棄的。
香江電影在90年代衰落,其中一個特別重要的原因就是丟掉了臺彎市場。打垮臺彎電影市場,不但能夠斷香江電影人的後路,臺彎電影人也只能到大陸尋求發展。
這樣一來,許望秋就可以整合兩岸三地的力量來實現中國電影的工業化。
袁合平不知道許望秋的真正想法,不過聽完許望秋的描述,他也知道這事牽扯太深,是大陸和臺彎兩股力量在角力,根本不是他這樣的小人物能夠化解的,就道:這些事情太複雜,我也搞不清楚,不過你是我朋友,誰要找你的麻煩,那就是跟我們袁家班過不去。”
汽車很快到了清水灣片場,許望秋跟袁合平和袁祥任道別後,邁步廠區裡走去。袁祥任開動汽車,往他們家所在的方向駛去。袁合平一路沉默不語,思考着跟出口公司的合作,思考着許望秋和自由總會的較量,也思考着和平影業未來的發展。
到家之後,袁合平坐在書桌前思考了好一陣,拿起了電話,撥通了程龍的號碼。他跟程龍因爲理念不同,在拍完《醉拳》之後就分道揚鑣了,沒有再合作。不過他跟程龍關係還是不錯的,不希望程龍在這件事中卷得太深。
李小龍功夫那麼高,影響那麼大,死了還不是就是死了。個人力量再強大,在面對一個龐大的組織的時候,也是不堪一擊的。
聽到電話那頭的程龍“喂”了一聲,袁合平開口道:“阿鼻,我是大眼。今天晚上到福臨門堵許望秋是你們成家班的人吧?”
後世幾乎人人都稱程龍爲大哥,現在程龍還沒有那樣的影響力。因爲他的鼻子比較大,熟人都叫他阿鼻,或者大鼻。程龍聽到袁合平上來就問福臨門的事,矢口否認道:“沒有啊,我跟成家班的兄弟在喝酒呢,你聽誰說的?”
袁合平直接道:“行了,你不要裝傻。我打電話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只是提醒你,不要再參與這事了。許望秋不是一般人,不是你能夠招惹的。今天幸好有我在,把你們成家班的人攔住了,不然你就惹下大麻煩了。”
程龍見袁合平說得如此嚴重,心裡咯噔一下,但嘴上卻不服:“就算許望秋有來頭又怎麼樣,這裡是香江,他能拿我怎麼樣?”
袁合平知道程龍看上去非常憨厚,但實際上是個非常聰明的人,也不多解釋:“你看看明天的新聞就知道了。時代不同了,香江電影的天就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