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一日，愚人節。對於歐美國家來說，這是一天可以隨意開玩笑的日子，被騙的人也不能發火。然而對於1995年的繡城來說，這一天即將改變很多人的命運。
他們或許在原本的歷史上籍籍無名，或者會在未來的日子裡絕望的守着四、五百元的工資貧苦度日，或者最終能夠成爲一個富有的商人。然而這些本來已經註定的命運，變得模糊起來。
北風呼嘯着從空中略過，這一刻幾乎有上千人聚集在一職高的操場上。正所謂人一上千，徹地連天。三、四百家競標企業的代表，一眼望過去幾乎密密麻麻的看不到人腿。
然而雖然有這麼多人，操場上卻幾乎沒有什麼聲音發出來。所有人都安安靜靜的翹首盼望着，如同一羣正在南極岸邊曬着太陽的企鵝。
今天是新科計算機公司公佈合作企業的日子，不僅是競標的企業負責人會緊張，武長庚也幾乎忙的腳不沾地。他爲了做最後一次努力，甚至按照區裡組織大型活動的經驗，把一職高的操場佈置的宛如一場運動會的開幕式。
操場正前方的升旗臺上高高的懸掛着一條紅色的橫幅，操場四周更是各色彩旗招展，區裡招商引資的標語和政策被張貼的到處都是。本來他還待弄上一臺大功率音響，甚至要借來一套大屏幕電視用來播放宣傳視頻。嚇得周碩連忙以不能打擾學生上課爲由，將他的這個企圖打了回去。
雖然如此，這並不能打擊他的招商引資熱情。短短的半個月時間裡。武長庚已經收穫了不少的果實。泰和.區的政務大廳和一站式服務等等特色，經由競標的人口口相傳。竟然有不少人千里迢迢的趕過來投資。
這年頭幾乎全中國對投資都是歡迎的，但要說政策其實每個地方也都已經給到了極限。差異化的優勢基本沒有。可現在的投資商也早就已經學精了，不論投資前說的多漂亮，卻擋不住投資落地成爲一塊肥肉。各地對投資雖然飢渴，但反過來投資商對機會也是飢渴的。他們要求的，其實只是一個安心發展的機會而已，而泰和.區的這些做法起碼錶現出了一種誠意。
即使只是這樣的一絲善意，也足以吸引第一批富裕起來的商人們，來碰一碰運氣了。
周碩和一干新科計算機公司的管理、工作人員，從教學樓裡萬衆矚目的走了出來。武長庚意氣風發的拉着周碩的五叔。雙雙走了過來。他指着操場上，獻寶的笑道：“周校長，怎麼樣？我們區裡對泛翰集團可算是大力支持了吧？你們新科計算機公司也是，每家少分包點業務，好歹多留下幾家企業來。”
周碩呵呵笑了笑，他要是信了武長庚的話就有鬼了。他這麼積極，多半還是這麼多投資商的功勞更大。泛翰集團壯大起來他當然高興，但畢竟已經是爛在鍋裡的肉了，哪用得着他這麼費心。不過這種事情大家心照不宣就好。沒必要捅出來。
“武書記太客氣了，這些都應該是我們自己的事情，還得麻煩您來操心可太過意不去了。”周碩面上感激的和他握握手，轉過頭來向五叔笑道：“五叔。這下我可得喊你周主任了吧？”
“呵呵，臭小子淨貧！我這個主任，還不是要給你服務？”五叔站在武長庚身旁。雖然話裡教訓着周碩，語氣卻忍不住的有些自豪。
他作爲當事人。當然是知道周碩爲了把自己捧上現在的位置下了多大的力氣。雖然終於如願當上了軟件園管委會的職務，他卻也在暗暗爲周碩的手筆咋舌。心中分辨不清究竟是因爲自己。還是他原來就有這麼龐大的計劃。三十多層的高樓，上億的投資這個分量實在是太重了，重的他要懷疑自己值不值這個價錢。
周碩搖了搖頭，開玩笑似的語帶雙關道：“五叔說這話，回家我爸不得把我皮拔下來？再說我們做企業的，終究是要受政府管的嘛。”
這話她一半是說給五叔聽，一半也是說給武長庚聽。管委會主任和軟件園最重要的企業是叔侄倆，換了誰當這個領導恐怕心裡都要犯嘀咕。周碩不願意因此和武長庚起嫌隙的話，至少要時不時表表忠心的。雖然他並不缺少挑戰武長庚的實力，甚至周碩也相信江大橋心裡自己肯定比武長庚重要的多，但是這種麻煩仍然是他極力避免的。
“好了，咱們找時間再私下裡說話吧。”五叔拍了拍周碩的肩膀，感慨道：“你現在事情可是比五叔忙多了，一千多號人在那等着呢，不好耽誤人家時間。”
“武書記、五叔，我就不在這裡多說了，等下忙完了咱們再聊。”周碩揮了揮手，和一衆工作人員跑上了升旗臺。
一溜大紅色的榜單被人貼在了升旗臺前面，周碩站在升旗臺上壓了壓手臂，原本就沒有什麼聲音的操場瞬間就變得寂靜無聲了。
工作人員將十多套串聯的音響分佈在人羣裡，確保周碩可以用不大的聲音讓所有人都聽到。他見現場全部佈置完畢，便打開話筒上的開關，用正常的音調試了試音。
教學樓裡有值班的老師在樓上打出一個“ok”的手勢，確認他的聲音不會大到影響學生上課，他這才正式的說道：“非常感謝今天在場的所有人，對新科計算機公司的信任和支持。多餘的話我就不說了，雖然這次只會選出五十家企業，承擔第一批的對日軟件外包業務。但是請大家放心，我們會盡快擴展從日本過來的外包業務量，讓更多優秀企業成爲我們的合作伙伴。”
他從懷裡掏出一份名單，展開來念道：“下面我將宣佈五十個首批新科計算機技術有限公司的合作伙伴，沒有評上的諸位也請不要灰心。我們將所有登記企業的評分都公佈在了下面的榜單上，如果有任何人、有任何疑問，都可以向我們反映。同時大家也可以從自己的評分上了解新科計算機公司希望與什麼樣的企業合作，據此改變自身的結構。”
“第一名，渤大軟件公司；第二名，新希望軟件公司；第三名，庵東電子研究所……”
喔——
周碩每宣佈一個公司，就能激起下面一片的歡呼聲。然後興奮的人羣在工作人員的示意下，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是在一所學校裡，連忙閉上了嘴巴。
大會就這樣在即熱烈、又沉悶的怪異狀態下，激情涌動的完成了名單的宣讀過程。周碩把所有公司的負責人請到了臺上，臺下的公司代表們雖然神色沮喪，卻沒有哪個提前離場的。
他們按照工作人員的安排，輪流到前面來查看自家公司在競標中的評分。排名靠前的，自然看着臺上的人躍躍欲試。哪怕是排名靠後的小公司，有些也是不怎麼服輸。
周碩在評分的過程中，對商業信譽、技術能力、工作效率、工人薪水和學歷成分都非常的重視。有的小公司雖然在企業規模、僱傭人數上面吃了虧，但是在工作效率、商業信譽、薪水或者學歷上面卻又有很高的加分。有的研究院所研究人員上百人，但是因爲拿的是事業單位薪水，工作效率和職工待遇上面又被拉下來一大塊。有的公司甚至有拖欠薪水或者稅款的歷史，更是會被大大的扣分。這種別開生面的評價方式讓所有人都耳目一新，絕大多數人甚至當場就把這套評價體系抄寫下來，準備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這套評價方式當然不是周碩拍拍腦袋想出來的，而是前世華星集團對產業鏈上的合作企業使用的評分體系。這種將合作企業的能力和潛力通過數字表達的方式，貫穿了華星集團所有的對外合作領域，爲高層管理合作企業和進行決策有着非常重要的實際意義。
當然華星集團是華星集團，新科計算機使用這個體系也是在周碩進行了大幅修改之後才應用的。雖然這讓標準不是那麼完美，但羅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新科計算機終究會發展出自己的一套評價標準。
五十個合作企業的代表站在臺上，無不是昂首挺胸、顧盼自雄。他們當然有驕傲的資本，能夠搭上對日外包的業務東風，企業飛速發展簡直指日可待。
“咦？你是……”臺下有人突然衝上來拽住新希望軟件公司的代表，遲疑的問道：“是六五九所的小劉吧，你們所長那天可是當衆聲明不參加這次競標的，你怎麼會在這裡？”
“嘿，你拉着我幹嘛，快鬆手！”被叫做小劉的人神情慌張的邊喊邊把他推開。
“我認得你！你就是六五九所的小劉！”這人興奮的向周碩叫道：“周校長，我要揭穿他作弊！”
臺上的變動迅速引起了下面衆人的關注，聽到有人作弊，不少人都忍不住激憤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