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技能？”
巴斯克目瞪口呆，根本無法理解劉剛說的是什麼意思。
“就是由我們泛翰集團出資，聘請社會上的專業教師給我們的工人進行培訓。培訓的內容多是技術工種需要的專業技能，比如說電工、焊工、維修工、安裝工、駕駛員、計算機操作員……”
劉剛說得話經過翻譯，聽的巴斯克彷彿在看怪物一般。你們這是在辦企業，還是在辦慈善機構啊。
全世界這麼多公司，有哪個企業是這麼做的？不敢說沒有，但至少巴斯克是沒有聽說過！
第二技能這是什麼鬼？給一線生產工人培訓其他的技能，這不是鼓勵工人跳槽嗎？任誰也知道，在生產線前面工作是多麼枯燥而辛苦的事情。若非是在社會上找不到更好的工作，很少有人會心甘情願的做生產線上的一顆螺絲釘。
一線成長工人，幾乎就是沒有成長的空間。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輩子，也許就這麼過去了。他們沒有職業生涯的規劃，沒有繼續深造學習的機會，獲得提拔重用的可能甚至比考大學還困難。
走上生產線，也許一輩子就這麼過去了，這正是工業化最泯滅人性的地方。明明是萬物之靈的人類，卻不得不放空自己的大腦，日復一日的重複做着相同的事情，只要想一想就知道這是多麼殘忍的事情！
周碩的力量有限，他也不可能提前實現什麼共.產.主.義。再過幾年思想政治課上，連階級本質都不教了，他有多少本事去改造世界？
但還是那句話，不能改造世界，但起碼能改變自己身邊人的命運。全泛翰集團五萬多名一線工人，每人每年帶薪培訓一個月，不過是千把來萬人民幣的成本。就算不計入生產成本，周碩自己掏腰包也就做了。
最起碼十幾二十年後，周碩可以拍着胸脯說。我泛翰集團的樓頂上不用安裝防墜網！
若干年後，在這繡城有一批中產階級，能說一聲我的命運從加入泛翰集團之後改變了！
何況中國的工業人羣實在是太多了，就算培訓了第二技能的工人有了更好的工作，泛翰集團也絕對不會擔心沒有工人可用。
然而事實卻正好相反，經過培訓的工人很多都被泛翰集團自己消化了。比如說電工、維修工和計算機操作員，自動化生產線確實減少了一線工人的數量。但是對技術工種的需求卻成倍的增加了。過去一個技術工人，可能就能夠對應生產線上的是個操作工人。但現在生產線上一個操作工人。身後也許就是三四個技術工人在做技術支持。
從今年上半年開始，奉天機牀廠和山諾的趙襄第一機牀廠正式合作，開始了數控機牀的生產。而同時，自動化機器人產業，也拉開了帷幕。
焊接機器人、裝配機器人、噴塗機器人、控制機器人、移動機器人……
新鬆機器人公司這麼多機器人產品，第一個用戶就是泛翰集團。大量的機器人產品使用，甚至使得泛翰集團出現了技術工種的短缺。
而經過第二技能的培訓之後，很多一線工人直接轉身就做了技術崗位，一點也沒有浪費掉。同樣隨着機械化程度的迅速提高。工廠裡各種技術工人的需求急速提高。
裝卸工人不再是有把子力氣就行，反而要熟練使用叉車、起重機、輸送機、裝車機……
每個值班班組裡，起碼有一個粗通維修的操作工。這些操作工面對生產線的普通故障，直接就維修了，不用去給專業維修工報修。這樣不僅他們的工資增加了，而且專業維修工的勞動強度也降低了。同樣兼職維修工還能升值專職維修工，打開了崗位上升的通道。
工人們多了一種技能。不僅沒有因此打擊他們的工作熱情，相反還鼓舞了士氣。有上進心的工人看到了職業發展的前景，於是工作起來更有幹勁兒。哪怕是想要跳槽轉職的工人，也會爲了爭取進一步培訓的名額而努力工作。
泛翰電子廠一直以來，也確實是有自動化程度不足的問題。在大量新增生產線的同時，工人培訓也解決了工廠快速擴張導致的人才不足問題。
像一號生產線這樣的自動化生產線。泛翰電子廠今年已經建成了四條。而後續的建設計劃，更是要再新增八條。這一加一減，當然也就造成了一線操作工人的數量銳減，進而導致了一線工人工資總額的銳減……
不過巴斯克並沒有想到這麼多，他下意識的認爲這不過是劉剛的推托之詞。第二技能培訓這種事情，也真的只有急於提高工人素質的中國纔會有這種需求。但私企不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國企如今都在掙扎求生。更沒有這個精力，這才顯得泛翰集團這麼特立獨行。
曾經的前世，這個過程有些人是通過社會培訓補上了課，有的是通過自學趕上最後一班車。但也有更多的人，卻乾脆錯過了這些機會，真的是隻能在一線耗光了自己的青春和熱血。多少中年人老來失業，最後卻發現自己連個一線操作工人的工作都找不到，只能在社會底層掙扎。
周碩不敢說自己多麼有良心，可摸摸胸口，咱多少要比郭臺銘有良心點吧？
說白了，郭臺銘的富士康指望的就是吞噬掉無數人的青春，最後成就一個世界五百強。沒有核心技術，當然就只能從勞動力成本上要利潤。但泛翰集團會做下一個富士康嗎？如果一個重生者混到這個地步，周碩覺得還是趕快自我了斷了算了。
泛翰集團手裡有世界領先的核心技術，賺取的是超額的利潤，市場競爭力並不靠絕對的低廉價格取勝。這樣的企業，當然就有一些任性的資本。
可這些，仍然不是巴斯克能夠理解的。
他搖了搖頭，顯然還是不相信劉剛說的話。看了看手腕上的手錶，他不再有繼續談話的興趣，而是拿起一份技術清單，隨意的看了起來。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泛翰電子廠的一號生產線宛如一條鯨魚，吞吃下海量的原材料，然後源源不斷的生產出各種通訊設備的產品。
巴斯克再次看錶，他剛剛小小的眯了一會兒，緩解了一下緊繃的神經。已經是晚上12點了，整個一號生產線運轉了15個小時，生產了上百萬美元的產品，但卻還沒有出現過一起故障。
“各小組注意，報告一下情況。”巴斯克拿起對講機，啞着嗓子問道。
“PCB檢查組報告，設備一切正常，沒有問題。”
“元器件組也沒有問題，我甚至覺得他們的設備還沒有發揮全部潛能。”
“芯片組沒問題，巴斯克副總裁這些中國人簡直不像人，工作起來太拼命了！光是在旁邊看着，我都覺得有些受不了了。”
……
“好了，繼續監視。”巴斯克沒有多說什麼，連續十多個小時的工作，手下人有些怨言和多話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足足15個小時的無故障運轉，也讓他的心頭蒙上了一層陰影。難道說，中國人的生產線真的是沒有問題的？
“巴斯克先生，你的咖啡。”
“哦，謝了。”巴斯克接過咖啡杯來，咕嘟咕嘟的一口喝了個精光，總算又提起了一點精神。
專門聘請來的荷蘭語翻譯如今已經轉職成專業的咖啡服務員，巴斯克面前堆積起了十多個咖啡杯，早就已經沒有地方再放新的咖啡了。無奈之下，巴斯克只好將咖啡杯直接放在了地上。
至於白天一直陪着他的劉剛，如今早就已經回家去呼呼大睡了。辦公室裡已經沒有了辦公人員，當然也不會有保潔服務員來清理堆積的咖啡杯。
“這些混蛋中國人，明天我看他們丟掉Telfort公司訂單的時候，是不是還能睡的這麼香甜！”
繡城，十一月的早晨已經有些深秋的涼意了。當麻雀站在樹枝上嘰嘰喳喳的叫起來，嘩啦啦打開的窗戶讓冷風吹進辦公室，猛的將巴斯克從熟睡之中驚醒了過來！
“巴斯克先生怎麼在這裡睡着了，小心晚上露重生病啊！”劉剛滿面的笑容，看着一臉疲倦的巴斯克。
“啊？劉剛先生，你怎麼會在這裡？”還有些迷糊的巴斯克，下意識的問道。
劉剛挽起袖子看了看手腕上的手錶，笑道：“哦，距離今天上午九點還有十五分鐘，我今天上班好像來的是有點早啊！哈哈！”
“還，還有十五分鐘！”巴斯克被他的話嚇了一跳，徹底沒有了睡意。他連忙抓起桌子上的對講機，焦急的按下通話按鈕，說道：“各檢查組，彙報設備運轉情況！”
“PCB檢查組報告，一晚上什麼事情都沒有。”
“元器件組報告，巴斯克副總裁我們什麼時候能去睡覺？這些中國人精確的簡直比機器人還不會出現錯誤！”
“芯片組報告，這裡所有設備運轉的跟我奶奶家裡那臺一百多年曆史的座鐘一樣，根本看不到一點問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