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我知道你心裡難過，可是，你能不能不要總是用折磨自己的方式，來對抗心底不能說出口的傷痛？你可知道，你如今這般模樣，只會讓關心你的人，比你自己更加痛徹心扉？
冷玉艱難地將一路胡言亂語的韻清送回寢殿，安置在榻上，嘆了口氣正要轉身離去時，原本乖乖地臥在榻上的韻清卻突然伸出冰冷的纖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不要走！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你說什麼！”冷玉嚇了一跳，“小七，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讓我不要走？”
“不要走！我好冷，好怕，好孤單，不要丟下我……”
那樣孤寂，那樣寒冷，那樣絕望的風雪之夜，她病得快要死了，哥哥也不曾想到來看她一眼嗎？他一定是已經忘記了，有這樣一個女子，最怕北風呼嘯着颳起滿地的枯枝敗葉拍打在窗櫺上的聲音，最不喜歡冬日裡一整夜都捂不暖自己手腳的感覺，最受不了成日成日地沒有人跟她說話的滋味……
他已經忘記了吧，不，也許他不曾忘，他只是不想再看自己一眼了。在他的眼中，自己早已是一個令人厭憎的、分文不值的淫賤女子……
這自然不是真相。可是，自己當初，爲什麼不肯向他解釋呢？
哪怕他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會相信，自己也便有了萬分之一的可能，不用再獨自熬過這令人孤寂到絕望的風雪之夜了啊！
哥哥，我後悔我長久以來的沉默，我憎恨我分文不值的自尊！我錯了，我從前所做的一切，完全都錯了！如今，只要你肯來，只要你肯出現，我一定會求你，求你給我一個機會，對你說出事情的真相……
哥哥，哪怕你心裡認定是我錯了也好，你不肯聽我解釋也罷了，你一向是最仁慈的，便是我真的錯了，難道你就不能原諒我一次嗎？
我知道你的心裡從來都沒有我，可是，你能不能發發慈悲，允許我卑微地跟在你的身後，哪怕只是遠遠地看着你，看着你幸福就好……
哥哥，我在等你，我在想你，我在呼喚你，你知道嗎？
去年的風雪之夜，你曾說過，只要我怕了，冷了，想你了，就可以在心裡呼喚你，你一定會聽到的，你就會來看我的！可是如今，你在哪裡呢？
你騙我！
你已經好幾個月不來這裡了，這些日子裡，我每天都呼喚你幾萬遍，可是你，一次都沒有聽到過，一次都沒有來過！
既然從來都不在乎我，你又何必給我虛假的希望？
當初你對我的好，讓我都險些以爲，你的心裡，還是有一點點在乎我的了。
若非心裡存了希望，我此時何須留在這裡，苦苦煎熬？
哥哥，你來看我一次好不好？我不奢望你會常來，我不奢望你對我多好，你只要讓我知道，你心裡還記得有我這樣一個人，你知道我還活着，我便可以，此生無憾了。
如今我快要死了，你也不肯來看一眼嗎？你就這麼不願意看到我嗎？哥哥……
冷玉知道她醉了，本來不過是想掙脫她的手，哄她睡下，誰料對上那雙眼睛的時候，卻冷不防被那眼中滿滿的絕望和哀涼嚇了一跳：“小七，你怎麼了？你不要怕，這裡有很多人，你的殿外，一直都會有人守着。我的手很痛，你先放開我好不好？”
哥哥，是你來了嗎？你終於肯來看我了嗎？
可是，你爲什麼一臉的不耐煩，拼命想要甩開我的手？
不！我不會放你走！我沒有你想的那樣堅強，我怕黑、怕冷、怕窗外那無休無止地吹着的寒風，我要你留下來陪我！
哥哥，不要走，求你，不要走！
韻清死死握住冷玉欲待掙脫的手，言語之中，竟已不由得帶了些微微的哽咽：“哥哥，你終於來了……求你不要走，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我好怕……”
哥哥？
柳傾墨？不對，她對自己兄長的稱呼，有“老哥”“老大”“大哥”“皇兄”“那小子”……卻唯獨從來不曾叫他“哥哥”。自己先時還曾爲此納悶過好一陣子，原來……
她是想到那個人了嗎？
想想也是。原本也只有那個人，纔會讓她這般依戀，這般……卑微啊。求你？在他的眼裡，外表調皮搗蛋，內心孤高冷傲的小七，何曾對別人用過一個“求”字？
小七，今日上午，你那樣哀傷地回憶起當年的悽苦歲月，我以爲，他既然讓你受過那樣多的苦，你便是不恨他入骨，也該不會太過掛念他的了。
卻原來，醉酒之後，你滿心裡想着的，牽掛着的，呼喚着的，仍然只有他嗎？
只怕，即使醒着，你對他，也是無時或忘的吧？
只不過，你早已學會了僞裝。假裝不在乎，假裝忘記了，假裝自己從來都沒心沒肺。可是那傷，卻一直在你的心裡，恣意地生長……
小七，你不知道我有多麼嫉恨他
。如果你的心裡，能有一刻想得起我，我便會覺得，死而無憾了；可是他，竟可以將你那樣熱烈的滿腔愛意，隨意拋擲……
那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竟能讓如此高傲的你，愛得那樣卑微？
他又是生就一副怎樣的鐵石心腸，才能對你的苦苦追逐，那樣滿不在乎，那樣視而不見？
方纔，我竟是忍不住自作多情了一下呢！冷玉自嘲地一笑。我早該知道，你如此殷切地希望留下的那個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我啊。
韻清愈加不安分起來，顫顫巍巍地用不聽使喚的手臂撐起身子，丟開礙事的錦被，淚光盈盈，幽怨地望着一直想要從她手中掙脫的冷玉。
她滿臉酡紅，顯是酒意上涌，那雙平日清澈靈動的眸子裡，此刻卻凝起了一層氤氳的水汽，醉眼迷離，燈下看去，說不出的嫵媚與……魅惑。
冷玉的心不由得砰砰亂跳起來：“小七？你醒着嗎？”
韻清似是頗有些焦躁，狠狠地一把將冷玉拽了過來，力道之大，竟險些害得他摔倒在榻上。冷玉手忙腳亂地想要站直身子，韻清卻已不依不饒地攀上了他的肩頭：“哥哥，拜託你，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冷玉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心臟的跳動早已完全沒了規律：“小七，你醒醒！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韻清沒有回答，只是有些不耐煩似的，皺着眉頭用力地扯開冷玉的衣襟，俯身狠狠吻上他的肩頭：“哥哥，我想你了……”
此時此刻，冷玉已是徹底沒了主意。
小七，你不要指望我能比得了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在你的面前，我本來就不怎麼強大的定力，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我知道你醉了，我更知道你想的人不是我，可是……
你知不知道，面對自己摯愛之人，便是真的心如鐵石，也絕對無法抗拒？
在你的面前，我永遠做不了正人君子。不管你眼中的我已是多麼下流可恥，不管明日迎接我的將是什麼樣的懲罰，今晚，便讓我再任性一次吧。
冷玉暗暗嘆息一聲，俯身緊緊攬住了懷中熱情的人兒。
那一聲帶着欣喜與滿足的嚶嚀，徹底點燃了他心底狂熱的火焰。
此刻的她，不再如那夜冰冷的抗拒，而是以從未有過的熱情，放肆地迎合，貪婪地索取……
窗外的大雪依舊紛紛揚揚地下着，殿內，卻是春風帳暖，一室旖旎……
（本章完）